“红叶老师……”中年男人的身影出现的时候,那个被叫做“镜花”的少年表情忽然有些局促,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好似带上了一种没来由的心虚。
他垂首站在了中年男人的身边,尽管情绪已然带着些许焦躁,秀气的眉毛也始终是蹙着的,但却又不得不摆出一副乖顺的模样来。
红叶……吗?当太宰治听到镜花用尊敬的语气叫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眼睛便不由自主地轻眯了起来。
他倒是在与会嘉宾的名簿上见过这样一个名字。
“真是失敬了呀。”太宰治颔首向中年男人还礼:“是时下赫赫有名的文豪,尾崎红叶老师吗。久仰大名,真没想到我们的展销会能有您这样的人物光顾呢。”
这样说着,太宰治的视线又自然地在中年男人的身上打了个转。
“不过是些无稽的虚名罢了。”男人的身上带着种文人特有的谦和,而那副瘦高的身体在太宰治看来,实在也可以用“文弱”来形容了。
——与记忆当中顶着同样名字的人完全不一样呢。
眼下的状况并不算太让人意外,太宰治也素来对没有确定的东西抱有什么期望,只是在否定了某种对他姑且还算有利的可能性之后,太宰治也不免会觉得有一点点失望。
“贵司能将这样希珍的藏品摆出来供大家一同品鉴,实在是风雅的事情。”尾崎红叶随手翻了下掌中的图鉴:“我今天可也算是开了眼界了。”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太宰治随声笑着:“这些本都是私藏,可一人放在仓库里也是落灰,老板想着不如让这些摆件去到有缘的人家里。”
听太宰治这样说,尾崎红叶垂眼陪笑了声。只是就算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明眼人依然能看出来,已经到了不得不靠出卖藏品来支撑的地步,这间公司想来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吧。
“只看这些玉器的品格,便也能看出贵司的格调了。”尾崎红叶说:“虽然我力量单薄,但如果真有什么难处,也不妨说与我听——”
“我毕竟也是个多事的人。”
“那真是……”太宰治的眼神似乎也比之前更正经了些:“该谢谢红叶老师您的关心啊。”
“不过比起公司里的事情,我倒是有件私人的事情想要拜托您呢。”
太宰治指了指一旁的织田作之助:“就是这个孩子,他其实一直想成为小说家。您是文学方面有名的大师,如果这孩子能得到您的指点的话就太幸运了。”
听到这样请求的尾崎红叶并没有说什么,倒是被点名的织田作之助本人愣在了原地,他反应了半晌才意识到太宰治在说些什么。
——他的确曾经有过一个成为小说家的梦想,只是背负着那样的过往,织田作之助实在有些怀疑自己的双手是否还有资格去编制另外一个故事。
“想要成为小说家吗?”尾崎红叶蹲下了身子,伸出宽大的手掌搭在了织田作之助的头上:“是个很有志向的孩子啊。”
孩子?
织田作之助睁大了眼睛。
是了,现在的他是个孩子,拥有最天真无暇的外表,本该是以纤尘不染的姿态去迎接崭新的人生的。可那些在脑海当中挥之不去的记忆,还有如影随形的“异能”都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
不是这样的。那些足以让人在午夜因梦魇而惊醒的场景的确是存在过的。就算太宰治从来不会在他面前提起,就算他自己也总是在刻意回避着。
他并不是个单纯的孩子,所以成为小说家的梦想什么的……
“他一向是个很好的孩子,只是有时候会想得太多呢。”太宰治轻歪着脑袋。
“想得多也并不是坏事。”尾崎红叶站直了身子:“只要不因为过度的思虑踯躅不前。”
“所以,就是这样了。”太宰治摊手看向了一旁犹自在愣神的织田作之助:“而且对于织田作这样的年纪而言,能跟红叶老师这样的大师学习,总比成天窝在酒吧里要好一些?”
“毕竟酒吧可不是什么适合未成年的地方呢——”
“喂!”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泉镜花却在此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了抗议的声音来:“不要什么样的家伙都往红叶老师的家里送啊!”
“镜花。”尾崎红叶制止了还想继续说下去的泉镜花,转而又打量了一下安静到甚至有些木讷的织田作之助:“你也想跟我回去吗?”
“可是红叶老师!”泉镜花瞪大了眼睛:“最近家里奇怪的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前两天您收留的那个大块头在文学上没有一丁点的造诣,又粗鲁又怠惰,现下您又要收留这么个……”
说到这里的时候,泉镜花却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硬生生地收住了声音,接着扭过头去,摆出了一副“总之我就是不想接受这个家伙”的架势。
尾崎红叶见状轻轻地笑了声:“就算这么说,看到潦落的人也没办法不管不是吗?镜花。”
泉镜花咬紧牙关“切”了一声,却终究没再说什么,而尾崎红叶则是转而看向织田作之助:“这孩子只是嘴上强硬些,心地总归是善良的,你不必担心,你只要告诉我,是否想要跟我回去。”
织田作之助依然有些犹豫地看向了太宰治,而对方则是带着温和地笑容静默地看着他——虽然时而也会流露出莫名的孩子气来,可太宰治这家伙在正经的待人接物上总是格外干练的。
因为他总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判断出最优的选择呢。
所以既然太宰治都没说什么,那么成为这位文豪的门生也不会是太坏的选择吧。带着这样的念头,织田作之助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这可真是太好了。”太宰治轻拍了下手:“这样一来,织田作也算有了更好的归宿了呢。”
这样说着,太宰治的视线却忽的停在了某个方向——在他视线的尽头,站着个青年的男人,因为他身上穿着的羽织未免有些特别,是而即使在人群中,他的样子也多少有些扎眼。
那是两种花色的布料拼成的羽织,一半是暗红,一半是黄绿相间的格纹。而在羽织下若隐若现的,是材质特别的黑色制服。
太宰治轻垂下了眼。
“似乎有不得不接待的客人出现了呢。”他冲一旁的尾崎红叶招呼了一句:“那么我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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