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根本不是这样。或许这一世又一次开始的杀戮让她回忆起了曾经的仓惶,曾经的迷茫,但是远远达不到需要难过的地步。
甚至和世界之初的悲恋也没有多大关系。
吉田松阳对她和高杉晋助说你永远也无法获得救赎。
这一幕,在她的记忆里,在她脑海中的画面里,她开始怀疑,是否当初,吉田松阳想要向他的弟子传达什么他其实并不想让他们明白的东西。
是否,如果她现在想明白了,她就能理解吉田松阳的行为。
是否,如果她当初看出来了,她就不会是那个没有存在价值的人。
宇智波泉意识到,自己开始为吉田松阳辩解了。
再又一次夺走他人的生命之后,她开始为夺走自己生命的吉田松阳辩解了。
而宇智波泉无法接受这一点。
在那一剑之前,她深爱着吉田松阳,是那种,既愿意为他而死,也愿意为他杀人的深爱。
她咬着牙,一步一阑珊,一步一趔趄地紧跟着同窗闯进攘夷战场,鲜血溅在脸上,她登时就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挥剑,只能不停地想和老师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来支撑自己。
到最后,他告诉她这一切都没有意义,正如她当年觉得他说的神话故事毫无意义。
她无比肯定,自己有充足的资格恨他,而她也应该恨他,应该恨得恨不能让他感受所有的痛苦,跪在她脚下祈求她的原谅——她不会原谅他。
可是现在突然告诉她自己居然开始为吉田松阳找借口了。
她无法接受。
深恨着这样的自己。
明明能够肆意夺走他人最珍贵的生命,却连恨一个人都无法坚持。
因为实在是太讨厌这样的自己了,所以哭了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杀人,特别是当杀人成为了一种条件反射之后,弄清楚这个问题就显得格外重要了。首先可以排除的理由是‘因为我是一个忍者’,因为我是为了去做什么,所以才成为忍者的,而不是为了成为忍者,所以才要去做什么的。”
宇智波泉真地搞不清楚这一点,她拥有前世的记忆,如果三杯25度的水加起来能得到一杯75度的水的话,她加起来也成年了,但是她从来没有机会成年……啊不,这辈子应该可以。
总而言之,这对于她,或者说,在她的想法里,这对于所有杀人的人,具体而言,所有忍者,都应该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如果有人知道答案,那么宇智波泉很愿意听听他人的见解,但是她心知如果不自己得出答案的话,那么思考这个问题就是没有意义的。
“记忆是不可靠的,当我试图弄清楚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搜索自己的记忆,找出和这个问题有关的所有线索,可是最后思绪总会拐到不相干的地方。”
宇智波泉眼睫微颤,移开视线,盯着她去卫生间时宇智波鼬捡起来的空空的罐子。
“也有过是不是想得太细了,其实不用想这么细也能得出答案的疑惑。”
宇智波泉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半含半吐地表露真意,“我不能不想这些,因为不想这些……我会无法控制地想起我不愿意想起的东西,所以我只能不停地想这些,思维混乱到想要思考问题,却连问题是什么都忘了的地步,只有置身旷野的荒凉和荒诞挥之不去。”
“这是导致我难过的缘由,但是……”
宇智波鼬见宇智波泉咬了咬下唇,似是不知道怎么说,又似不愿说出来,便平静地接过了话。
“但是,这些想法只是外在的表现而已。对吗?”
宇智波泉点了点头。
宇智波鼬明白了。
“变强,然后改变这一切……这样的信念,已经不足以支撑你了,”因为你看到了死在自己手下的人的脸,看到了他们身体里的血,看到了他们的尸体,看到了死亡的具体模样,“你想要找到更多可以支撑你的东西,对吗?”
宇智波泉皱着眉,迟疑地点了点头。
“美好的存在,可以成为支柱,这是我的经验。”
那一年,从战场回来,他陷入迷惘,然后遇到了佐助,他从那时起就发誓一定要保护好他。
但是宇智波泉没有弟弟,她曾有的家人,有时是她的支柱,有时却是摧毁她的源头。
宇智波鼬想,这必须是宇智波泉自己去寻找的东西,只有她发自内心地认定了,才有可能成为她的支柱。在这方面,他能够起到的只有提醒的作用。
说到这里,宇智波鼬难免就要想到,不久前自己对宇智波泉说的话。
虽然是没有多想就说出的话,目的也只是为了停止她的哭泣,但是,并不是谎言。话语形成之前到底是深思熟虑还是不经大脑都没有区别,因为并不是谎言。
其实,稍微有些难为情。
宇智波鼬凝视着歪着脑袋的女孩子,暗地里悄悄想。
脑海中,浮现“即使你没有选择我作为支柱,我也会保护你的”这种想法的那一瞬间,有一种明明知道却还要假装不知道,非要让对方把想听的答案亲口说出来才高兴的……别扭?
大概,自己真地很不坦率吧。
目光清澈而温柔的少年想起卷发的好友说过的话,悄悄地,带了几分无奈地欣喜着。
因为……自己当然知道,如果泉需要一个支柱,支撑她在面对那些残忍的现实时继续前进的话,人选除了自己以外,还能有谁呢?
谁也不知道地,可能连少年自己都不太清楚地,他的脑海中这样的思绪一缕一缕浮现,淡得几乎难以注意。
而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蹙眉深思的少女也想好了。
宇智波鼬知道宇智波泉想好了,因为她的脸开始红了。
长长的睫毛像春天的蝴蝶,或者花瓣,再不然就像春天的风,反正和春天脱不了关系,羞涩的春天,连鲜花的绽放都是静悄悄的。
“我、我……”
宇智波泉抿了抿唇,不自觉地又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她依旧在犹豫,但是宇智波鼬好像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如果说话说一半的话好像不太好……
嗯。
没错。
宇智波泉努力给自己打气。
“鼬君。”
“嗯?”
“我……我啊,其实,就、那个,我有个毛病,就很喜欢多想,你也知道嘛,就很容易钻牛角尖,或者把脑子搞得乱七八糟的。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我是说,绝大多数时候,周围都是寂静的,”宇智波泉纠结着,难受地组织着语言,试图完整地表达出自己的想法,“时间像是卡住了一样的那种感觉,世界上只有自己一个会动的生物,但是自己的外在表现也是寂静的,所有的风暴都在身体里……”
宇智波泉扭着自己的手指,视线到处乱飘,逼自己继续,“但、但是,如果是在鼬君身边的话,好像一切都活过来了,生机勃勃的,阳光不是一寸一寸挪过来的,是一股脑地涌进来的……空气居然都能用活泼来形容。就、心情很平静,不会乱想,即使偶尔发散了也能很快转回来。看到鼬君的话,从身体里飞走的灵魂就会回到身体里。”
宇智波泉破罐破摔地低下了头,声若蚊呐,“我好像早就……不小心把你当作支柱了。对不起。”
低着头感觉脸在烧的宇智波泉许久没有等到宇智波鼬的回应,一开始她还是按剧情的在等他开口,等了好大一会儿,她反而不敢抬头了,陷入了“难道我要一直这么低着头直到天荒地老?”的荒谬恐慌中。
无论是心理意义上还是物理层面上,宇智波鼬都可以说是过了很久才打破了寂静。
“……那,泉桑还需要找新的支柱吗?”
“啊?”
宇智波泉茫然抬眼,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含笑的眼眸中,优秀的视力甚至能让她看清对方眼中一脸痴呆状的自己——蠢透了。
宇智波鼬的唇角带着浅笑,还是往常那般万事皆在掌握的模样,宇智波泉似乎就没见过他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惊慌失措这种形容更是不存在。
“泉桑不是说我在的话就不会乱想吗?但是,现在我们不能经常在一起吧?所以,需要一个新的支柱吗?”
“哦……嗯,好像、好像是这样没错。”
哎?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泉桑想好了吗?”
啊?
“呃……不好意思……我、我刚才只顾着……”
“这样啊,我知道了。”
宇智波泉持续茫然状态,见宇智波鼬一副“没关系我有办法”的模样,愈发茫然。
“既然想不出别的人选的话,就换一种方式怎么样?”
“换一种方式?”
宇智波鼬点头,认真地为小伙伴想办法,“虽然我没办法一直陪在泉桑身边,但是换一种思路的话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刚才,泉桑玩了很久我的头发吧?”
“……”
秋、秋后算账???不对这话题转得太快了吧!
“泉桑把你的泪痣送给我吧。”
“哈——?!”
宇智波泉下意识摸了摸右眼下那颗小小的黑色泪痣。
“是的。”
宇智波鼬真诚地看着一脸“你在开玩笑吗”的宇智波泉。
“从现在起,这颗泪痣就是我的东西了。所以,以后你不小心又开始胡思乱想的话,只要看到这颗痣,就像看到我一样——我就陪在你身边,所以不用担心。”
——!
“……那、那我还得随身带面小镜子?”
宇智波鼬笑出了声。
他笑弯了眼睛,脸颊肌肉牵动,洁白整齐的牙齿露出来,胸腔明显地起伏——宇智波泉差点没吓成掉了瓜子的仓鼠。
#麻麻这不是我那个不苟言笑的半面瘫竹马#
好吧,宇智波泉承认自己说了一句蠢得叫人发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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