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变得有些紧张。
白银向池卿看去, 却只见池卿迤迤然坐着, 并没有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打算。
一口气仿佛被梗在胸口, 白银放下悬在胸前的手臂, 眼角笑意不由淡了下来。
他本来并没有将这个人类放在眼里。
只当池卿对他, 就好像黑叶对蒋家人, 为了立足于地球，随便选择的一个可以利用的对象而已。
不想池卿为了这个人类, 竟然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重新评估了肖烁辰的位置，白银才对他道：“好, 肖先生尽管问, 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
言下之意，不知道的，就恕我无可奉告。
肖烁辰没理会他这些小话术, 斟酌一下, 问道：“凤凰族在大荒，现在怎么样了？”
白银闻言，下意识看向池卿。
一旁池卿听到这话也是一愣, 身体不由紧绷起来。
他本以为肖烁辰会先质问白银找上他的目的，没想到一上来，却问起凤凰族的事……
似是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肖烁辰搭在池卿椅背的手抬起，在他肩头安抚性地勾了一下。
对面白银把他们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眉心忍不住一跳。
这动作在他看来, 过分“亲密”了。
什么时候，凤凰族清冷矜贵，高不可攀的宗子，能让人这么乱摸乱碰了？
在大荒时，普通妖族想见他一面都十分困难。
就连他白银，贵为蛇族皇子，也只在少时随父亲去凤凰族朝贡，远远地见过池卿一次。
思绪翻飞之下，白银强迫自己不要乱想。
他知道池卿一定对凤凰族的现状非常关心，对这个问题也早有准备。
“父亲多年来一直教导我，为人不可忘本。”白银定下心神，看着池卿悠悠开口，“蛇族追随宗子多年，世代以凤凰族为尊，一直受您照拂。虽说当初因为一些误会，被迫转投夔牛族麾下，但……”
说到这，白银语气一顿，似乎有些为难，半晌才轻吸一口气，继续道：“但在我心中，仍对宗子尊崇有加。有些话，也不愿隐瞒。”
白银长叹口气，沉声道：“凤凰族如今在大荒的日子，属实不太好过。”
本就紧握的拳头不自觉用力收紧，池卿闭了闭眼睛。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白银亲口说出“凤凰族不太好过”这种话，池卿心里还是忍不住一揪。
肖烁辰见状，拍拍他的肩无声安慰，正想说些什么，突然响起一阵低沉的“嗡嗡”声。
手机在震动。
垂眸扫了一眼，一个陌生的号码。
肖烁辰随手按断，没有过多理会。
池卿的反应并不出乎白银的意料。
虽然与他接触不多，但白银很了解，这位妖族数一数二的强者，作为凤凰族的领袖和精神支柱，是绝对称职的。他一直在用全部力量去支撑和保护，整体实力在妖族并不算顶尖的凤凰族。
想当初，白银打心底里尊重他，甚至将他视为激励自己的偶像。
白银在心里摇头苦笑，虽然他依旧敬仰池卿这一点，但很可惜，他们现在是对手了。
他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地方。
“是夔牛族为难他们了吗？”池卿缓和心绪，轻声问道，声音有些发紧。
白银点点头，“毕竟两族矛盾由来已久，现在凤凰族如此光景……”
说着他看池卿一眼，后面声音小了下去。
不过他的未竟之语大家都心知肚明。
趁他病要他命，这种机会对方不把握才不正常。
“不过您也不用太过担心。”白银紧接着道，“虽说夔牛族肯定会对凤凰族有一定程度的打压，但也未必就是致命性的。至少……我就曾见过凤章长老出入望泽，虽然没有当面交谈，但看起来，他老人家并无大碍。”
凤章……池卿缓缓吐出一口气。
凤章长老，可以说是凤凰族大管家，族内大事小情，凡是不用池卿自己操心的，都是这位长老在管。
这位年纪也很大了，至少在池卿有记忆起，凤章长老就一直在他身边侍奉。据他所言，在池卿父亲还在时，他就已经跟在他们身边。
而望泽，是夔牛族大本营。
凤章出入望泽，不论所为何事，只要他人没事，那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暂且放下凤凰族的事，池卿看向白银，问道：“你们又是如何来到地球的？”
无论是夜枭两兄弟，还是蛇族兄妹，他们都与自己不同。
池卿是渡雷劫时肉身殒灭，魂魄来到地球附着在地球人身上，而他们却是本体。
白银听到这个问题，抬眸直视池卿的眼睛。纵然他对池卿心情非常复杂，也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真的很漂亮。
他分明不是魅惑的长相，周身略显清冷的气质也难免让人想要靠近又望而却步，但被他冷淡的眼神漫不经心得扫上一眼，又很难不被吸引。
在大荒时，白银就听说过一些“传闻”。
凤凰族本就是美丽无双的一个种族，他们族内地位最为尊贵的宗子，自然是冠绝天下。
饶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高不可攀，远不是自己所能肖想的，但人心里刨除理智，总会有些感性生存的空间，不可避免地，会有些妄念。
白银自认没有多余的、不应该的想法。他起先甚至对那些痴人卑劣的念头感到不解和气愤，如今亲眼见到池卿，就看了这么几眼，竟然恍惚有些理解了。
“嗡——嗡——”
突兀的声音倏地刺破房间内安静的气氛。
白银猛地收回心神，向声源处看去，和肖烁辰视线对了个正着。
意识到自己方才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白银懊恼地暗骂自己一句，有些心虚地偏开眼神。
肖烁辰十分不爽地哼了一声，收回视线，偏头去看池卿。
只见池卿看了看他，又垂眸看了看他手里震动不停的手机。满脸纯真，满脸疑惑。
“……”肖烁辰扫了一眼手机，还是刚才那个，没见过的号码。
狠狠按了挂断，肖烁辰顺手把号码拖进了黑名单，没理。
“不用接吗？”池卿小声问，“会不会是你公司……”
“不会，”肖烁辰摇头，“公司现在没事，你不用管。”
说罢，肖烁辰又看向白银，语气淡漠：“早点把这里的事情解决吧。”
经过这么一打岔，白银心思平静下来，控制着自己没太敢盯着池卿看，答道：“我们发现了大荒的一处空间通道，经过探查发现对面是一处异世界，也就是这里，特意过来的。”
此话一出，出乎所有人意料。
就连藏身在白银袖子里的黑叶都被兄长吓了一跳，不安地扭动了下身子。
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躁动的袖口，白银看着对面难掩惊愕的肖烁辰和池卿，继续道：“之前有两个夜枭过来，不知道是否让两位给碰到了？”
肖烁辰和池卿下意识对视一眼，肖烁辰微不可查地对池卿点了点头。
他看得出来，白银没有说谎。
“你们有什么目的？”池卿没有否认，直言问道。
当时那两只夜枭选择自爆的极端做法，他仍然心有余悸。
白银摇头苦笑，旋即道：“宗子，大荒，早就已经不再适合任何种族栖息繁衍，难道您真的没有任何感觉吗？”
说完，没等池卿答复，白银又追问道：“您的修为，有多久没有任何进境了？”
池卿闻言抿了抿唇，眸间神色变幻，没有应答。
修为越是高深的人，越了解和接近一个世界的本源。白银说的，他自然知道，而且，很早就意识到了。
但是，大荒界的灵气始终浓郁，除了一些顶尖的存在，所有生物都在正常生存衍变，几千年来，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池卿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即便他修为一直停滞不前，他也只认为是到了一定程度后，自然遇到的瓶颈。
从来没有……换个世界的想法。
他不说话，白银也不在意。
他眉宇间隐约笼着一缕忧色，言语间有些惋惜：“我想您应该是意识到了些什么的，否则当初怎么会冒险在那个时候引九天玄雷渡劫呢？若是一个不慎……”
池卿倏地抬眸看向白银，眼神带着点冷意。
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白银闭了嘴，没再多说。
一旁肖烁辰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这个话题，他并不是很能理解，但是白银说的最后几个字，他是懂了的。
肖烁辰想起第一次见到池卿那个夜晚，帝华大厦楼顶，自己是亲眼看见他被一道雷劈中，还安然无恙，才决定要去找他的。
所以……这么说来，他之所以会从大荒过来，就是因为在大荒渡的那个什么雷劫？
肖烁辰视线放在池卿侧脸上，干净白皙的皮肤，没有一点瑕疵。
虽然不知道他在大荒都经历过什么，但肖烁辰大约可以猜到。
肖烁辰忍不住有点心疼。他为什么非要去渡那个雷劫？
“你背后如今是夔牛族？”
池卿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肖烁辰的视线，径自去问白银。
白银点头：“是。”
池卿：“你是奉命来的？”
出乎意料地，白银摇头否认，“我是向玄尊请愿来的。”
说着他略带歉意地对池卿道：“玄尊就是……您知道的，我们尊称他为玄尊。”
池卿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夔牛族那个万年难出的天才，曾经对他发起过挑战。
虽然对方落败了，但池卿记得，他的确很强，名字……好像是带个“玄”字。
“那个空间通道起初有一道空间壁垒，被夜枭兄弟打破后，我们才知道原来通道尽头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危险。”白银道。
“那你们为什么要过来？”池卿问。
白银苦笑道：“蛇族日渐式微，我总要给族人谋一个生路。”
池卿闻言更加不解，要知道，地球的灵力条件，无论如何都比大荒差得远。
白银懂他的意思，道：“您不要忘了灵力潮汐，还有空间通道的影响。”
池卿了然。
空间通道的打通，势必会导致大荒灵气向地球逐渐渗透，这种渗透力虽然不大，就好像灵力逐步恢复一样，生活在地球的人们不会立刻感受到这种变化，但却是潜移默化中，对地球的灵力环境造成影响。
不过即便如此，他仍然不认为白银选择来到地球为蛇族谋求些什么是一个正确的做法，不过这是人家的选择，他也无权干涉。
“嗡——嗡——”
肖烁辰手机又开始震动了。
池卿错眼看过去，只见肖烁辰指尖一动，还要挂断。
“等一下。”池卿快速拦住他。他已经看到手机屏幕上程希的名字了。
程希一般没事绝不会主动给老板打电话，如今打过来，也许有什么急事也说不定。
“你去接吧。”池卿道。
“我不……”
“去吧。”池卿打断肖烁辰的话，坚持道。
两人僵持不下，手机在肖烁辰手里兀自震动着，声音好像被放大了好几倍，在安静的房间清晰可闻，催命似的。
池卿有些无奈，又道：“你不用担心我，去吧。”
肖烁辰定定看池卿两眼，起身走出房间，关门前，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白银，眸色不善。
“……”白银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实力有什么误解，假装没有看见。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池卿没再就之前的事多说什么，转口问道：“那个空间通道，在哪里？”
“您……”白银闻言愕然，他能猜到池卿为什么会问这个。
如实答了一个地方，白银忍不住补充道：“那个通道据我所知是单向的，而且您现在的身体，就算回到大荒，也……”
他没有明说，池卿知道他的意思，摇摇头示意不用他担心，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找上肖烁辰？”
“……”白银更加愕然，无奈摊手，“我以为您知道，我是为了找您的啊。”
病房门外，肖烁辰顺着走廊往前走了一段，接起电话，声音没什么好气：“什么事？”
那头传来程希的声音，惊喜中带着紧张：“……肖，肖总！我，这，这边……”
“这笨丫头！”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一个粗粝的男声，接着电话似乎被人抢走了，发出一阵杂音。
肖烁辰皱眉，然后听到那头让他觉得不太好听的声音骤然放大了好多倍：“肖烁辰肖总是吧？您老人家架子可真够大的，我们给您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后来干脆空号了，怎么着？把我拉黑了是吧？”
肖烁辰本来心情就不好，知道之前那几个电话都是这个男人打的之后，心情更差。
“你是谁？有什么事？说重点。”
“切……臭架子摆的……”那头似乎低骂了一句，接着道：“我们是特管局的，现在要找一个叫池卿的人，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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