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没在一个乌黑的洞中,无所闻无所见无所感。
与先前的红烛幔帐大不相同,这里的时间仿佛永无止境,魏子喻兀地出现在黑暗中,及其不适应。
这更像是亡者最终的归处。
多年前的她,孤僻抑郁,曾畏惧死亡,也憧憬死亡。有人说因果循环,轮回不断,人在死前会回光返照,甚至有人可以见到前世或来世的情景。
那么,刚才看到的,会不会是前世呢?
她思考着,却发现了一丝光亮,冲破了黑暗。
不管其他,她在黑暗中挥动双手,抵挡未知的阻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顺着那丝光亮前行。
本是一个小小的光点,慢慢放大,变成白亮的大片,直至完全没有阴暗的存在。眼前豁然开朗,她逃离了黑暗,踏入进亮光中。
猛地睁眼。
竟然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魏子喻赶忙摸了摸周围的事物,感受它们真实的质感。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切平静如常。
跳河,女鬼……所有恐怖的情节都是噩梦,可以随时弃于脑后。
只是当她摸到脖颈处,黏腻熟悉的触感。
几道红痕突兀的鲜明。
一切又了然于心。
她往后挪动手腕,碰到一个硬物。还好,手机还在,那时急得躲女鬼,没有来得及拿。
“7:45。”
是明媚的早晨。
白天总给人莫名的添了些勇气,魏子喻坐起,身上隐隐有股水腥味儿。
昨日,河边根本没有人,除了女鬼,谁也不能从冰冷的深渊中把她拖出。但是,女鬼的初衷,不是要害死她么?为什么又要救她?
也许是良心发现……
也许是想亲手弄死她……
魏子喻一头雾水,无尽的猜测也解决不了她的疑惑。她甚至想大吼一声,叫女鬼出来扯扯清楚。
不过此时,她的脑子中还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河川算命的主人。
魏子喻也不知自己怎么想起这老无赖来,他们先前闹得很不愉快,本应该躲的远远的,不再与他有任何纠缠。
但她觉得,老无赖似乎是崇德寺步行街上最有能力的一位了。
都怪自己做的太绝,没有留条后路。现在去找老无赖,不是自打脸吗?
魏子喻权衡利弊,左右揣测,细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忽地站起,往门口走去。
要命不要脸。
今日阳光分外灿烂,灼伤着人们裸露在外的肌肤。水气褪去,空气又干燥起来。
经过几次堵车,公交车比预定晚了十来分钟到达目的地。魏子喻从车上跳下,急匆匆地寻着老无赖的店铺所在地。
可惜老无赖简易的算命铺子是流动的,她走到昨天的地点,只剩下一个空空的架子。
她不甘心,又在步行街上左顾右盼,期待着老无赖的现身。
阳光强烈,刺得眼睛生疼,魏子喻向后退了几步,想要被阴暗遮蔽。
缓步退着,却不小心踩了别人的脚尖。
“不好意思。”
魏子喻回头,表示抱歉。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看着点路!”
那人声音低沉,正低下脑袋,目不转睛地拨弄着手中的钞票。欣喜之意从心间溢出来,魏子喻眼冒精光,如饿狼扑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
“干嘛呢!”老无赖匆匆护住自己的钱财,急急忙忙地往兜里揣。光天化日,还有抢钱的,这世道……暗骂了几声,向上瞥了一眼,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烦躁了。
“我就说,你肯定还会来找我。”
老无赖的眼睛眯成两道细缝,不知在做什么打算。
魏子喻松开手,有些难以启齿:“大……大师。”
“得嘞,我可不是什么大师,是抛弃妻女,欺骗钱财的无耻之徒。”老无赖挥挥手,侧身欲要离去。
前面确实是她胡诌的,但是欺骗钱财绝没有错。魏子喻心中这样想,嘴上却非常诚恳的向他道歉:“先前是我胡闹,这次真有急事。”
“胡闹?”老无赖话音上升了几个高度,气愤地说:“那行,你把欠我的两百块还了。”
“是一百九。”魏子喻纠正道。
老无赖瞪了她一眼,继续敲诈:“还有我的精神损失费,怎么也得给个百来块的吧。”
魏子喻咬咬牙:“行,你帮我这个忙,我就把之前欠的钱全还你。”
她握紧了自己的手机,卡里还有一两千,是整个学期省吃俭用省下来的,本来想着终于有钱买套高端成品汉服,去参加来年的西塘汉服文化节,现在看来又要打水漂了。
爱好总比不上性命,万一老无赖帮不了她,那也别想拿钱。
正想诉说前因后果,老无赖却打断了她,提起两根粗糙的手指,在路旁捻了片落叶,放到嘴边轻吹一口气。
叶子随着气流浮起,悠悠荡荡飘向远方。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魏子喻一怔,陷入回忆。
这句话之前出现在她的梦境中,是一位拥有恐怖面貌,与红衣女鬼一般无二的女子所说的。老无赖何从得知,这其中又有何关联?
“你听过这句话吗?”老无赖转头问她。
“嗯。”魏子喻点点头。
“此句出自诗经名篇《野有蔓草》,是有关男女之情的歌谣。”老无赖顿了顿,缓缓吐出了一个词:“零露。”
魏子喻疑惑不已,原先梦中的女子似乎也叫这个。
老无赖伸出方才捻叶片的指头,戳在了她的眉心:“零露是你的妻子。”
啥???魏子喻揉了揉被戳疼的眉心,满脸黑人问号脸。她母胎单身快20年了,汉子都瞧不上她,更何况妹子。
平白无故哪掉来的妻子?
“我是女的。”魏子喻开始怀疑自己的女性特征是否太不明显了。
“废话。”老无赖没好气的望着她:“我是说,零露是你前世的妻子。”
“咳咳”他清了清嗓子,让喉咙畅通无阻,又接着说道:“红衣女鬼叫温蔓,零露是你前世给她取的字。”
“她虽为恶鬼,也没有胡乱害人。你前世负了她,她徘徊了千百年才寻得你,定不会轻易放过。”
“千百年修行的恶鬼,逃也逃不掉的。”
魏子喻脑门上冒出冷汗阵阵,她抚住胸口,喘了口气:“所以我前世是一个渣男,还要间接害死今生的我?我还可以抢救一下吗?”
“准备后事吧。”老无赖摇了摇头:“说到底,你活该!”
他轻蔑一笑,眼底竟是小人得志的嘲讽之意。
千年恶鬼。没救了。没救了。之前救她的命,大概是仇恨太深,需要反复折磨泄恨,不能随意让她死去吧。
魏子喻丧气地低下了脑袋,既然没办法,不如早些回去,拍个好看些的遗照,日后也给家人朋友祭拜时留个好念想。
“哎,你等等。”老无赖叫住了灰溜溜准备回家的她,忽然奇怪:“照理她早该找到你了,为何拖到现在?”
“我怎么知道啊!”魏子喻欲哭无泪,甚至想找棵树吊死算了,至少这样不会死的太惨。
老无赖带着疑惑,仔细地打量了她一番。须臾,指向她的脖颈处,若有所思:“你以前脖子上是不是挂了个什么东西?”
魏子喻脊背兀地挺直,恍然大悟。
是呀,怎么忘了?
她的脖子上,原来一直挂着串玉珠。小时候她高烧多日不退,送医治疗也无果,快下病危通知单了。无奈,爸妈只好封建迷信,从崇德寺的一位大师那儿高价求得这串玉珠,祛除了邪祟,身子才渐渐好转。
她一日日长大,未再遇到过灵异邪门的事情。这串玉珠,就像首饰般可有可无。
放暑假时,同宿舍的吴湘语提前回了家,说是老家那个村子出了些古怪的事。村中小孩无聊,在村前的小树林中挖地坑玩,比谁挖得深。他们年纪小不懂事,好死不死,掘了人家的坟头。
一掘就出事了。村里的坟大多迁走,留下的都是有些年头,无名无主的旧坟。旧坟无人祭拜也罢了,还被人挖开尸骨,暴尸荒野。不知是恶灵愤怒,还是巧合,那小孩当晚就变得神志不清。第二日他父母叫他不起,伸手一探,早已暴毙多时,医院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过了几日,他的父母突然像他一样,神志不清,不停地发出阴森恐怖的笑声。再过几日,无关的村民也染上了怪病。村子里人心惶惶,生怕一个不小心得了病,或疯或猝死。
吴湘语的爸妈已经在城里买了新房,遇到这事,火急火燎地就要搬走。爷爷对这片土地有感情,不舍得搬家,吴湘语此去就是若磨硬泡,给他做心理工作。
魏子喻想着自己挂的玉珠能辟邪,也用不上,吴湘语这事邪门又不好说,便让她带上,给个心理安慰。
似乎就是回家以后脱离玉珠,她才开始做起了噩梦,遇到了红衣女鬼温蔓。
原来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自己在作死。
“你还有救。”老无赖见她呆立在那儿,掐指一算,猜到了二三分,说:“那玉珠是百年前道家的宝物,流落世间到了你手里。佩戴者邪祟之物不近身,所以温蔓之前没有发现你,她虽然道行高深,也伤不了你。”
“要自救就把东西找回来。”
魏子喻回过神,眼中闪现出一丝希望,吴湘语的城市离这儿不过两个小时,她等不及了,巴不得快一点去吴湘语那儿,把东西要回来。
掏出手机,订了张最近的高铁票。
老无赖看着她焦急的样子,嘴角扬起一抹奇怪的笑意。然而很快,他又恢复了无耻的面目:“如果活着回来,记得把旧账清了。看你可怜便宜你点,加上这次帮忙费的话,一共一千。”
“等你回来噢!”
魏子喻一阵鸡皮疙瘩。她赶紧和老无赖道谢告别,冲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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