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被问及对于南野穗波的观感,芥川龙之介仍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这感觉就像他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太宰。
仿佛他平时讲究而谦卑的自称,有时候不是习惯,而是真的把自己放到了尘埃里去仰视一些人——比方说太宰治。但事实上,他并不是在仰视南野穗波,因为穗波始终不在他的上方,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他所有年少时代的忧郁和对整个宇宙的骄傲,都似有若无的与这两人相关,如同清晨缭绕的雾气,漫不经心的笼罩四野。
但那对如今一无所知的芥川龙之介来说无关紧要。
在常规的训练日里,穗波又一次击倒了芥川龙之介,脚尖撵着着他的背部,毫不留情地嘲笑他:“你这家伙真是个不善变通的呆头鹅。空间断绝好不容易练出来了,结果还是破绽百出嘛。以杀掉太宰作为目标的话,你这点程度可是远远不够的。”
她收回压在芥川龙之介背部的腿,转了个圈到他面前,半蹲下来,拿木仓顶住他的额头。
“说什么‘木仓支是愚者的武器’,切,你才是愚者呢。面对太宰治能力无效又不屑用木仓的你,还在妄想什么呢?真是……”
芥川龙之介被打击(物理意义上的)到吐血消沉。
他白着脸仰头看穗波——这个时候他是跪趴在地上的,比起半蹲下的穗波还是要矮一点——他哑着嗓子说:“南野干部,在下可以做到。”
穗波讽刺说:“凭什么呀?难道太宰还会在原地等你用罗生门割断吊灯砸死他吗?你是象棋里面的卒吧,一往无前,榆木脑袋,不知变通。”
穗波根据读取到的(去除了100米滤镜的)芥川龙之介印象中太宰治的教导模式,加以自由发挥,融入个人风格,严格执行了打一棒子给个甜枣的教育方针,保证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绝对能给芥川龙之介带来无上的暴击体验,无缝衔接太宰治的教学。
(不过她大概从没想过,这么做会给芥川龙之介幼小(?)的心灵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毕竟穗波从来没有收过弟子,以前只略略指导过女孩子,教少年人还是新手上路,实操起来令人心惊胆战。)
芥川龙之介打落穗波的手木仓,咬牙站起来,破碎的衣摆再次化作黑兽,直冲出来。
穗波拔出尾崎红叶送给她的伞剑,毕竟她的子弹已经打空了,干脆利落的斩断了黑兽。芥川龙之介还来不及反应,穗波的身体就逼近了,迅速地把伞剑在他的脖子上,便立刻割出了一道血线。
芥川龙之介在这时候猛的呛咳出声。
穗波:“…嘛。你好脆啊。”
她收剑,惫懒地说,“今天就到这里吧,你自己好好想想,我还有小姐姐的约会要赴,没空陪你犟。对了,你知道东京吃货吗?”
芥川龙之介又咳嗽了几声,抹了一把鲜血,才说:“在下不知道。”
他咳得像是肺都要咳出来。真的好脆弱啊。
穗波善意的给出了不靠谱的提议:“同为触手系(什么鬼),你可以去向他们学习一下,参考一下。”
一旁待命的医护人员进来,娴熟地帮他做了紧急处理,顺便打了一支破伤风疫苗——不忘他们整装待命,终于等到了穗波用冷兵器伤人的一天!(?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穗波的伞剑肯定没有生锈,但是准备好的破伤风疫苗必须派上用场,绝对不能浪费了!!
“唔姆,说起来,芥川君,你的文化课上的怎么样了?”临走之前,临时老师穗波突兀地出言问他。
芥川龙之介不假思索的回答:“在下已经完成了全部的课程。”
——这就是芥川龙之介现在躺在病床上休养,同时还吃力的处理着美其名曰“练手”的文件的原因。
他实名怀疑这是新世纪上司逃避工作的高级方法·全部推给属下之术。
(各大不知名著名摸鱼上司:不,这是我们选贤任能,托付信任,毕竟下属可是未来的希望啊。)
不过,穗波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上司,至少她会在熬夜加班后,次日的早晨提着红豆汤来慰问下属。
→近来,由于不知名原因,港黑干部南野穗波无法自拔的爱上了红豆汤,每天一定要吃一次。
端着红豆汤的芥川龙之介心情复杂:“……多谢您对在下的关心。”
他默默吃起了年糕。
穗波笑眯眯:“不客气~”
她随手抽出几份文书翻看了几下,表情兀的凝重起来:“……”
不是,你真的是心眼比头发还多的太宰治的弟子吗?为什么对各种事物的处理都草率的要命啊?
她开始为自己(预想中)的快乐摸鱼生活感到担忧了,总觉得离它的实现还遥遥无期啊。
总之全部杀掉这种方法是绝对行不通的!头脑派的穗波开始认真的考虑多打他几顿,能不能把他打的开窍。
芥川龙之介:?
在?为什么要迫害港黑祸犬?
他蜷了蜷手指,抬眼直白的看向穗波。她眼神失焦,表情凝重,似乎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但却一不小心迷失在了神游之中。
但是真的很好看。
在意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即使她有再多莫名其妙的举动,人们也会忍不住抱以宽容心态的。
虽然这么说有一点夸张,但是。
——这样的人,简直连拒绝她、谴责她都成了一种罪恶啊。
床头柜上摆着的水仙花球茎已经悄无声息地伸长了根系,杂乱的根系不分主次地填满了玻璃瓶。室内因为开着空调,温度维持在20摄氏度,不过由于缺少阳光的照射,整颗球茎都蔫黄蔫黄的,一副很没有生气的样子。
也不知是谁,特地送了他来与芥川龙之介争夺氧气。——啊,芥川龙之介的话,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同样也是一株在阴沟里生长的病怏怏的植物。
只不过攻击性强的惊人。
他无意识地在脑海里搜索起合适的词汇来形容穗波,最后觉得没有一个能够做到。
人和神的一个共同之处是,他们都不能被简单的定义,前者过于复杂,后者过于纯粹。当某个存在人神一体,矛盾的兼具了高度纯粹与复杂难辨的两面,那将会是致命的吸引力。
“你在发什么呆?”穗波冷不丁的问他。
芥川龙之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回答:“在下在看你发呆,你在发什么呆?”
问题被原样抛了回来,穗波只有沉默以对。她欲言又止的摸了摸自己的脸蛋,随即坦然了。
没办法,谁让我长得这么好看呢,完全可以理解,换了我看我也不舍得挪开眼睛。南野穗波极度自信地想着。这一刻穗波就好像经过棉花糖机的作用,由本来普通的砂糖受热膨胀,变成了软绵绵的蓬松云朵。——啊,膨胀后变得更可爱了呢。
她陷入了突如其来的自我欣赏之中:“唉,没有办法,我真是个罪孽深重的女人啊。”
芥川龙之介:“???”
什么?这跟罪孽深重扯上什么关系了,这是mafia特有的自我炫耀吗?
他谨慎地发问:“南野干部,请问罪孽深重的标准是什么?”
绿眼睛的美少女难得wink了一下,拖长了声音,美滋滋的回答:“就是我喔——!”
这种全身过电、头皮发麻的感觉就是罪孽深重所蕴含的力量吗?芥川龙之介一咬舌尖清醒过来,深感自己还是太过弱小了。
他坚定的说:“在下终有一日将抵达您这样的标准的,在下将背负比您更深重的罪孽。”
谁知道南野穗波蒙了一下,皱起眉头,嫌弃的瞟了他一眼,便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可能的,像你这样……的家伙,是一辈子都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的。”
她甚至可以笃定地表示芥川龙之介这一辈子也就是个单身的命了(?迫真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罪孽深重的前提条件是被女孩子喜欢,但为了表达自己的潜能,芥川龙之介还是拉出了妹妹的名头。他的语气古井无波:“小银会的,她会一直喜欢我的。”
穗波从容地实事求是:“但是很显然,现在小银喜欢我胜过喜欢你,芥川君。”
芥川:“……”竟然无法反驳!!
想起小银那一提到穗波就立即神采奕奕的双眸,收到礼物后爱不释手甚至穿成项链挂在身上的表现,用芥川龙之介试毒一周只为回赠穗波一块完美的樱桃蛋糕的做法,芥川龙之介反驳无能了。
南野穗波轻易地就从他脸上得到了答案。
少女自得的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指向自己:“所以我说了,我就是罪孽深重的标准啦~”
那么志满意得,那么光芒万丈。
那一瞬间芥川龙之介非常讨厌自己,因为他只是一颗燃尽了光与热的、死去的恒星,处于黑洞之中的另一个世界,却仍在窥伺光明。
世界上最让人讨厌的是太阳和月亮,因为他们的光芒是普照世间的,平等的给予了所有存在,也就无所谓偏爱。以为自己是日月宠儿的人,最终都会输给日月的公平公正,他们几乎难以忍受这个事实——自己并不是被特别对待的事实。
接下来的一个月,芥川龙之介刻意的避着穗波走,如非必要永远冷着一张脸,屁话不多说一句。穗波只当他看过东京吃货之后,决定做一个冷漠酷哥,也懒得去管他。例行指导还是继续把他打到怀疑人生。
顺便一提,芥川龙之介还是死犟着只用罗生门攻击。不过他有私下偷偷的使用木仓支,只是不肯让人(特指穗波)发现。
她不知道的是,芥川正极力抗拒者受到她的影响,不过原因不明。
冬雪初融,天气初晴,万象更新。然后在某一个普通的早上,中原中也表情很难看的让芥川龙之介去见首领。芥川龙之介很茫然地跟随着去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接到一个难度较大的任务。但是事实上发生的事情远超他的意料。
森鸥外正在看着监控录像。监控里,穗波抱着一大袋粗点心和两瓶弹珠汽水,和某个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办公室里除了尾崎红叶,还有两个不认识的男人。一个银发配刀的呵护男人,还有一个穿着侦探服装的青年。
中原中也推开门,沉着脸报告:“首领,芥川带到。”
森鸥外点了点头。他从屏幕上移开了视线,语气温和的问:“芥川君,前天结束了训练后,穗波君有什么特殊表现吗?”
芥川龙之介稍微回想了一下。
他回答:“没有。南野干部表现的很平常,结束训练的理由是要去找中原干部一起喝酒是唯一的特别之处。”
芥川陈述道:“以往他都说要去赴可爱的女孩子的约会。”
众人:“……”
啊。不愧是她。
打扮的如同一个侦探的青年其实就是一位真正的侦探,江户川乱步。他戴着眼镜,不满的哼哼起来:“喂,本名侦探大人说了,她是自愿离开的,至少她也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这也不是异能力者干的!反正她一定会安全返回,而人类无能为力。”
“你们能做的,也只有等待而已哦!”
他没有说,在他戴上眼镜发动超推理的时候,第1次真的“看见”了什么。那是另一个形态的他留下的讯息——“借她一用,归期不定。世界第一名侦探大人。”
孩子气得乱步大人理所当然的选择成为自己的共犯。
中原中也面沉如水:“你这家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些什么!?”
福泽谕吉见状,便把江户川乱步护在身后,沉声说道:“森大夫,我想本次委托可以结束了。”
尾崎红叶按住中原中也的肩膀,不让他暴起。她的眼睛盯着这位著名的孤剑士银狼,曼声说:“何必如此呢,妾身也很担心我家孩子的状况啊——这位江户川先生,不说些什么吗?”
空气焦灼,局势一触即发。
芥川龙之介从不知哪一刻起就呆若木鸡、毫无反应了。
……南野穗波消失了。
在太宰治叛逃之后。
年少时代的忧郁是对整个宇宙的骄傲,现在宇宙再次缺失了一角,骄傲和忧郁也变得凌乱不堪。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