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鱼坐进车里,翻开了破旧的书包,看来看去还是那些样的东西,她不知道什么能够唤醒她做太后的记忆。
她还是拿起了一本教辅书,打开来才发现了玄机。
上面似乎是有许多层的墨渍,颜色最淡最整洁的墨渍上有些可爱的人物涂鸦,就像自己过去听课时随手在旁画下,但到了后面便有成片的墨渍被涂得稀里哗啦,这一看就是哪个熊孩子乱画的。
这教辅书是根本没法看的,但每一笔墨渍似乎都有故事。
萧鱼将手指头点在一个画着宫装太监的涂鸦上:
——“陛下又唤您过去,娘娘,他说您肯定有难题要问他了。”
“我没有啊。”
“哎您还不知道么,陛下哪是想帮您解题,那就是被那些个大臣整疲乏了,想让您解闷呢。”
萧鱼偏头想,这个“陛下”是皇帝儿子,还是皇帝老子?
车后座的傅嘉楚看了一会儿,大致明白母后和他唤醒记忆的方式不同了。
母后是需要去触摸她从古代带回来的东西才能回忆起来,自己则什么都没带回来,而只是通过注视母后的面庞。
他又回忆起一些,“母后,我依稀记得,父皇登基后不过一年就大行了,之后便是您辅佐大哥登基,但那时候太皇太后和您一起垂帘,一个在殿东一个在殿西,您时不时还会睡着……后来您称病不临朝,就待在自己的宫里,翻教辅书,直到她老人家也去了,大哥求您坐在那后面给他鼓劲,您才又坐到那卷帘后面。”
萧鱼:“……”
被他这么一说,记忆又转动起来,关于垂帘的部分确实只有瞌睡,之前有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她是个傀儡,之后皇帝已经大了,只不过缺乏信心,所以要她坐在那后面。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正经太后,就是个吉祥物吧?
手指又碰到教辅书,这回冒出来的是完全关于书的记忆:
——“她一定会回去的,若不然王后雄薛金星为什么跟她一起穿过来?”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都只有八年,她可足足复习了九年。”
——“宫里走水那么多次,什么东西都烧没了,却唯独王任薛曲这教辅四大天王回回都屹立不倒。太监宫女都把它们当神,没来由就要找借口地对着她案几拜拜,就连太皇太后都来问,最近冲了煞气,能不能借个封皮贴在宫门上。”
所以她穿越了九年,而且一直为回来准备着。
“母后,咱们去商场买几件衣服。还有这书包……都该换了!”
方才看萧鱼的时候,傅嘉楚想起了自己的排行。自己是个哥呢!四哥呢!
过去都是老大和老七帮母后置办东西,以后就是他这个老四大展身手的时候了!
紧接着萧鱼的一句话泼了把冷水。“我怎么记得,我和你关系不太好呢?”
傅嘉楚眼珠子一转,把拳头握紧了,在她肩膀上飞快地轻捶,“母后,您记错了。您最讨厌的是老二,他是个闷罐子,心里憋着坏,还和大哥争皇位!还有还有,第二讨厌的是老七,他他他,他把您所有的书都画花了,都没法做题了!”
萧鱼狐疑地看一眼王后雄,那真是整本都被涂得惨不忍睹,如果不是这样,她兴许能早回来几年。
可是鞭子抽的还是这叫“檚”的啊。
萧鱼暂不去戳破他的小心思。
象城是朝歌最有名的奢侈品Mall,还没有走近,一整面墙上贴着的标志都是世界上最顶级的那些品牌。不过萧鱼完全不认识,倒是一家奢侈品玉器回收店引起了她的主意。
“既然母后对这些牌子都不大熟悉,就让我做主替母后挑吧,”
幸亏他早穿来了半年,傅嘉楚觉得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在旁边殷情侍奉介绍,一路从迪奥、香奈儿这么逛下来,最后进了LV——傅嘉楚从旁观察,似乎老花的样式很适合母后如今的审美。
“傅少您来了?这回特意给您留的几条秀款皮带,钥匙扣,狗链,还有您准备送张小姐、王小姐、李小姐和赵小姐的秀款包都到了,现在拿出来给您看看呢,还是像往常一样让司机打包带走?”
柜姐立刻过来笑脸相迎。只是余光又扫到萧鱼,被她的面容眩晕了一会儿。
傅大少:“还愣着干什么?我母后,不对,萧小姐不习惯走着逛,你把新款包都摆到这茶几上,让萧小姐坐下挑。”
柜姐立刻确定萧鱼是他的新欢,只不过这姑娘身上穿着土气,但那张明艳动人的脸,却比他们墙上贴的大幅超模海报还要吸引眼球。傅家在当地经营广告业,在傅大少身边围绕的,不是贵族名媛女同学,就是号称清纯女网红,而这次莫非是新发掘的演艺圈明日之星?
萧鱼随便拿起一个包,然后惊讶道:“一万块?”
她拿的这款只不过是最普通常见的款式,柜姐一听这个语气,一万块都嫌贵,立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鄙夷。
“这款是妈妈包,实用能装,大都是贵妇宝妈用来装婴儿出行的一大堆东西,所以叫妈妈包。”
傅嘉楚朝柜姐一脸不悦:“拿这样的东西出来做什么?方才我们吃的一块蟹肉都要五万六,你这是小看本少爷,还是想给本少爷难堪啊?现在去拿限量款秀款,五万以下的就不要在萧小姐面前丢人现眼了!”
柜姐如临大敌,这才连忙要去,萧鱼却阻拦说:“不用了,我说的是实话,确实贵了。”
其实五万六的蟹,她听到也有些不适,只不过是吴芳琴的正常消费,并非她一个人吃饭,她没有说什么。
但现在是给她自己买东西,花儿子的钱她也是不愿意的。
柜姐一边拿一边腹诽,这傅大少真是的,买一万块就能哄小姑娘开心,何必花五六万乃至十万?
谁想到傅大少半跪在新欢面前,仰着脸如同舔狗:“不贵,哪里贵了,您想想过去您头饰上那一颗东珠只有指甲盖大小,那上朝用的头冠整个头上有几十颗。那样的东珠一颗都得三千金,按现在的金价,九十万一颗。光珠子就用掉几千万,那工匠的造诣、其他的珠宝玉器装饰,就更不用说了。”
他这么一换算,萧鱼好像松了口气:“倒也是。”
柜姐忽略掉了她没听懂的部分,光是听到头上的珠子几千万,就已经惊掉了下巴,再也不敢怠慢萧鱼了。
这分明是个娘娘吧!
不过萧鱼的目光还是停留在柜姐所说的一万块的“妈妈包”上,很符合她的身份,“就这个吧。”
萧鱼看重了这个牌子的老花色,不花俏但也不显老,样式款式都中规中矩。
在古代,萧鱼从十九岁上就成了太后,到九年后她死前,穿着都既不能像姑娘家那么清春,也不能像贵妃们那样艳丽,反而早就和太妃们一样,穿上了奶奶色,既是对太皇太后和那帮老臣的尊重,又得终其一生去缅怀那位死去的先皇。
她倒也从来不追求什么和年龄相符的穿着。
但傅嘉楚不能满意。
他不能只在这个店花一万块钱。
他上辈子做皇子的花销,千金散尽是常事。现在进这个店,必须得十万他才能抬腿走人。
萧鱼又敲了敲发凉的腿,傅嘉楚跳着跪下给她按摩,扬起一张跟屁虫般的脸:“嘿嘿,母后,舒服点了吗?”
萧鱼本想拨开他的手,可是她一想到那条小鞭子,记忆里便涌现出她抽他的那么多次,甚至有皮开肉绽的时候。
这样被自己愤恨的的孩子,居然还为她殉死……
萧鱼攥紧了衣服,不管在古代她是不是太后,在内廷她始终只是个母亲。而做母亲是个普世难题,过去自己不是个好母亲,现在老天让她重来一次,是给她机会纠正以前第一次当母亲时的错处。
对待纨绔儿子,她只用鞭子教育,将不喜挂在脸上。但对方记吃不记打,在内心反而发现这样才能引起她的主意,越发变本加厉。这次必须得换个法子了。不如就先顺着他的思路。
萧鱼勉强一笑,“亏得有你,舒服多了。”
傅嘉楚仿若受到奖励,浑身精气十足,捏得越发用力。
柜姐却看得一阵凌乱。
傅大少身边不乏美女,除却贵族学校的名媛外,就是傅家广告合作的训练生、少女网红偶像。这些锥子脸们今天换、明天换,且都是他们围着他撒娇,他却懒得搭理的样子。现在却能服服帖帖地待在萧小姐旁边,难道是真爱?
傅嘉楚偏头道:“萧小姐腿脚不适,衣服我们也不去别家了,你就把你这里最新款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给萧小姐掌掌眼!”
这半文半百的话说得柜姐有点穿越,连忙叫其他几个闲着的柜姐柜哥帮忙把货架都移了过来,按照她挑包的喜好,拿来了一些中年贵妇们常选的款式。
萧鱼没那么挑剔,随便指了几个去试衣间换上。
傅嘉楚亲自捧着衣服将她扶进试衣间,虽说他很帅吧……但那副狗腿的样子,实在让柜姐忍不住掏出手机,小窗发去了群里。
傅嘉楚回头瞥见柜姐的表情:闷声冷嘲,没见过有妈的人么。
……
简颜跟随吴芳琴回了家,但她心中忧虑傅嘉楚和萧鱼独处,和小姐妹抱怨起来。
小姐妹中有个百事通,立马就从其他群里转出一条消息:有人在商场看到了傅嘉楚和萧鱼。
简颜连忙叫群里的两个同伴陪她去商场,三人装作随意地走过LV店旁,果然看到傅嘉楚在陪萧鱼试装,而且还是全套,衣服包包鞋子摆满了茶几,萧鱼穿着最新款的A字连衣裙坐着,傅嘉楚和柜姐都跪在她面前帮她试鞋。
“那就是你们简家的亲生女儿?装贵族装得还真有模有样啊。”
“我看她根本不会装,分明在对着价格大惊小怪,等到了学校,她迟早会露馅的。”
另一个同伴却由衷地说:“不过她长得确实好看了点……”真不是一点,是太好看了,可实话又不敢当着简颜的面说出来。
“别这么说,她既然回了简家,就是妈妈的亲生女儿,我才是那个不属于简家的外人。”简颜的声音里多少带了点哽咽。
两个同伴收回目光,握紧简颜的手一言一语:“在我们心里,你才是这个事件的受害者。血缘算什么啊,萧鱼分明是个傍尖的乡下白眼狼,她怎么可能拿来跟你比。”
“对,傅嘉楚明明是喜欢你的,只因为一个血缘就抛弃你,那他就是个渣!”
“傅家算什么呀,当朝歌城除了傅家,没豪门了吗?”
“我看应该给他们两个点教训,不如我让我哥找人揍他们一顿。还真以为他们能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可是谁能揍得了傅少?他自己就是学校一霸。”
“他算什么霸啊,也不过是在国际部的富二代里面横着爬而已。全朝歌城最厉害的校霸,就在咱们学校普通班呢,而且听说他连吃饭的钱都没有,只要是熟人愿意给钱,他就可以帮他们当打手……”
简颜咬着下唇,她最清楚不过她们所说的是谁。
“你们别这样,我不想让傅少受伤。”
两个同伴交换了一下眼神。
傅少不能受伤,那萧鱼……能吧?
***
萧鱼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柜姐惊喜地说:“这衣服原本觉得您穿会显得老气,但您这就是超模身材衣服架子,穿什么都能穿出您自己的气质来。”
这话还真不是虚的。有的人天生不适合穿少女装,穿成熟些,反而气质尽显。LV的剪裁自不必说,就算是真老太太,也能穿出窈窕曲线。
萧鱼只挑了两件A字印花连衣裙,便说够了,但傅嘉楚却大手一挥:“按照萧小姐试过合适的尺码,把今年和去年的款式全都包起来。”
看着萧鱼又想说话,傅嘉楚立即道:“这些加起来,也不如您祭礼那天穿的一件贵,您计较什么呢?”
萧鱼无奈:“这毕竟不能比较。”拿古代的物价和现在的比,合适吗?再者她现在也不是什么第一夫人,全球首富,这不是瞎胡闹吗?
傅嘉楚的膝盖再次跪在了地上,目光仰望,楚楚可怜:“您是不喜欢儿……我吗?我连买这点东西孝敬您,您都不许?”
萧鱼的心里猛地一揪,说得对,她过去对不起这个儿子,她不能拒绝他的好。
万一拒绝了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如果再造成不可弥补的结果,那自己就罪过x2了!
萧鱼一再提醒自己,这个儿子是为自己殉死的,所以不管他干什么,自己一定要满足他,弥补他。至于教育的事,估计要和他家里的大人一起商量出个办法。总之,从长计议。
萧鱼喉咙微动,“如果你真的喜欢买,那就买吧。”
柜姐听着:店里最贵的成衣加起来,真的比这位萧小姐平时穿的一件还便宜吗?但她外面不就是土掉渣的县城校服吗?那里面是穿的什么?维密镶满钻的天价内衣?
不过柜姐的反应极快,这么一想,便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傅少,您这次挑的都是成衣,所以比较便宜,高定您还没看呢,想镶钻多少,都可以!”
***
整个试衣的过程里,傅嘉楚的嘴巴都微微咧着,倚靠在柜台边上,一脸心满意足。
听到柜姐夸萧鱼时,他心里想着,那可不,这可是他母后,穿丧服都是楚楚动人。
过去他对母后太多怨念,以至于都忘了她有多么美。
紧接着他却忽然怔住,这一瞬间才突然想起:母后的长相,竟然同古代时一模一样!
傅嘉楚走到萧鱼身边,附耳说,“母后,我魂穿来这个世界后,虽然记不起来别的,但我还记得自己的模样啊。我过去肯定不是长现在这样。可母后却和以前一模一样,而且我每次看母后的脸时,就能想起上辈子的事。这是怎么回事?”
萧鱼思忖道:“我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人,而穿过去的那个世界也有一个叫做萧鱼、且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所以我魂穿时匹配到了她。但你们……似乎是因为我才穿过来的。”
萧鱼说到这里,忽然将之前所有想到的信息串联在了一起。她有种预感,穿过来的不会只有他们两个。
傅嘉楚咂摸:不管怎么样,希望他是唯一一个穿到这里来的母后的儿子。这样他这一世,就可以独占母后了!
萧鱼忽然问:“你还记得你姓什么?”
傅嘉楚摇头:“不记得。”
“那你记得你父皇吗?”
傅嘉楚浑身一颤抖,心有余悸:“我、我只记得他的声音。其实,父皇大行时,我才六七岁的样子,到如今我真不记得了。”
萧鱼抿唇想着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xx,你藏好了,千万不要让我找到,等我找到你,第一句话要对你说nmsl!四个儿子如今各个都出落得像你,没什么再欠你的……”
如今想来,她是回来找他的。
可书包里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属于这位先夫、先皇的。
傅嘉楚拉着她手臂,真情脉脉地道:“不要再想那些过去了,做人最重要的是活在当下,您有我这个儿子,就够了呀!”
萧鱼揉揉脑袋,这些书里的记忆似乎和书籍一样沉重,每次她将手放上去,都会觉得头痛欲裂,进而便是猛烈深沉的失落感。
过去的事似乎太沉重了,尤其是一想到那位想不起姓名的先皇。“罢了,陪我去买几套新的教辅书吧。”
傅嘉楚脑筋一转:“那不如这些旧书,我都帮母后收起来,以后您就不要再想这些让人头疼的东西了。”
萧鱼确实不想把这些东西留在简家,暂时放在傅嘉楚那里也不错,自己儿子总比简家的陌生人值得信任。
等买到了新教辅,萧鱼就把装着发黄教辅书的旧书包,递给傅嘉楚。
“帮我保管好,等搬出来时再还给我。”
她的身份证还没有办理下来,而且十八岁的生日就在一个月后。也就是说,一个月后,她就可以用成年的身份证出去租房子。
她想起商场边上还有个奢侈品玉器回收店,择日不如撞日,现在正好有机会把镯子兑换成现金。
只有自己置办齐自己的装备,才能避免儿子大手大脚地给她花钱。
但这些不能让傅嘉楚知道。她想了个法子支开他:“我还有些女性用品要买,你先去车里等我。”
傅嘉楚这时才注意到,萧鱼所用的是一款奶奶机。所以他假意答应下来,绕去附近的旗舰店给萧鱼买了一支手机,并且在上面镶刻了自己和她的名字,还有一行英文:
I'm your only baby!(我是你唯一的宝宝!)
买好了手机,他坐上了自己的座驾。位置上放置着萧鱼给他的旧书包,他打开来看了看,其他东西都被母后放到了LV妈妈包里,里面只剩下了那堆发黄的教辅书。
傅嘉楚坏笑着,“如果把这些书都扔掉,母后就再也不会想起别人了吧?”
他的手不经意地触摸在那本五三上。
无边的雷声瞬间而至,那个熟悉的男声仿佛从敲响的钟鼎里传出浩大的声响,震耳欲聋的威压一字一顿地传来:
——“莫、挨、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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