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掉落在地的脆响, 谢唯看过去, 只看到小姑娘躺倒在沙发。她眼睛紧紧闭着,脸颊却是不正常的红晕。
他心头一紧,挂了电话。
“辛宜?”
辛宜侧躺着,右手垂到沙发底下,大概是她看手机看着看着睡着了,连手机从手里掉落也没能发现。
谢唯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很烫。
“辛宜。”他轻轻推了推她, “醒醒。”
他的掌心冰凉, 一触到辛宜的额头, 她就皱了眉。这会儿她被他推着,她眉心拧得更紧了,眉毛几乎要粘到一块。
失去了往日的活力。
“嗯。”她动了动唇, 嘴唇干涩。
谢唯把她的手机捡起来搁到茶几上, 握着她垂落的胳臂, 他顺势坐在沙发边缘。虚虚坐了不到四分之一,他几乎是扎着马步一般让小姑娘靠在他怀里。
辛宜冷不丁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脸颊贴着那股热源,她轻轻蹭了蹭,“谢唯,我头疼。”她声音沙哑着,喉咙很不舒服。
娇软无力的嗓音,怀里的人在发抖。
谢唯不由紧了紧抱住她的手:“你发烧了。”
说着,他低头, 跟她额头贴着额头。她过分灼热的呼吸瞬间喷洒在他唇边,热意逐渐蔓延。
辛宜脑袋很疼,脑中嗡嗡作响。她吸了吸鼻子,鼻子堵住了,特别难受。
瞬间扁了嘴:“谢唯。”
她只知道叫他的名字了。
谢唯眼中掠过焦灼,离开稍许,他亲了亲她的额头。
嘴唇霎时沾染上热气。
“我送你去医院。”他微起身,“别怕。”
帮辛宜陇上衣服,谢唯的手臂却被揪住,“不去医院。”
他停住,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她的眼睛很亮,闪着光。
很心疼。
“听话。”
“不想去。”
谢唯重新坐下来:“我陪你去。”
辛宜索性整张脸埋进他怀里,一动不肯动,“我没事,靠一会儿就好了。”怕他不答应,她蹭了蹭,“你别担心,小感冒而已,你不是还要加班?真不行了我就让我姐来接我。”
“行不行?”
她撒着娇问他“行不行”,他彻底没了脾气。
“你额头很烫,吃粒药。”
“不要紧的,我真的休息一会儿就好了。39度以上才要吃药,我应该只是一点点烧。”
辛宜平日里看着好说话,实际上脾气上来了比谁都倔,再怎么逼她也没用,谢唯无比清楚这点,无可奈何。
只能妥协:“好,我给你倒杯热水,你赶紧喝完休息,不舒服了立刻叫我。”
说完,谢唯拎起马克杯去倒水。
等再回来的时候,辛宜又闭了眼。
“来,起来喝水。”他狠心叫醒她,“喝完。”
“嗯。”几乎从鼻子里哼出来的声音,因为鼻子堵,说不出的味道。
喂完一整杯水,谢唯将他的外套盖到辛宜身上。刚才他去行政部找了个额温枪,看她呼吸渐渐平稳,他给她量了量。
38度2,还算好。
他回到办公桌。
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他回拨过去,压低声音。
谢唯和技术部的小伙们处理完软件的bug已经八点半,辛宜仍睡着,因为感冒,她呼吸有些重。
“我表妹来送夜宵。”
谢唯担心辛宜,一直留在办公室,与卓然和技术部时刻连着的语音传来声响。
“我给你送过来?” 卓然又问。
谢唯戴着耳机,他瞅了眼沙发上的辛宜,“不用了,我先回去。”
下一刻,耳机里传来另一道声音,“嘿,我送都送来了。”
是汤思婧。
“按照你的要求,最后的流程和采访环节全部改完了,请谢总过目。”
带笑的声音干脆利落。
一说起公事,汤思婧像是换了副面孔。
“好。”
话音刚落,办公室被人推开。
显然,人一直等在外头。
卓然和汤思婧相继进来。
“沈家的骨头汤,你们的最爱。”汤思婧笑眯眯的说。
谢唯却倏地站起身,食指抵住唇,“嘘。”
他的视线始终粘在辛宜身上。
汤思婧笑容僵住,冷了脸。
她偏过头看去,这才发现沙发上躺了个人,那人盖着谢唯的大衣,从她这个角度看不大清脸,不知身份。
猝不及防的焦灼与不安。
她仰起头努力去看,办公室只开了一盏灯,很暗,里边的温度却很高。
连带着地暖都开了。
汤思婧心里发苦,她握紧手里的打包盒,目光沉了下去。
卓然看看表妹,再看向辛宜,“身体不舒服?”她放轻了声音,问,“发烧了?”
谢唯“嗯”了一声,送客的意思毫不掩饰,望着辛宜的目光却很柔。
汤思婧勉强挤出笑,将打包盒放到他办公桌,她从包里拿出几页纸,“你看看吧,敏感问题我删了,够意思吧?”怕吵着他的心尖尖,她的声音比往日里压了几个度,越发显出几分柔意,“还有你说过的几个点,放心,绝不会给你挖坑。”
她大大方方的说:“你不想谈及的私人感情,我……”
沙发上的人动了动,似是想翻身。
汤思婧看过去。
沙发狭窄,翻个身还不得滚地上。
不等她担忧上,谢唯一个健步冲过去,稳稳的抱住了人。
“醒了?”他边说边把额头贴到辛宜的额头上,毫不避讳在场的另外两个人。
“嗯。”她任他动作,吸了口气,“鼻子好像通了。”
她笑了笑,因为沙哑的声音,笑得像只小鸭子。
“你别靠我这么近。”辛宜敛笑,抱着他的大衣后退,“别传给你。”
谢唯一只手挡着她的背,他稍稍用力,又将人抱到怀里,抱得她更紧了些。
“我身体好,不怕。”说着,他亲了亲她的脸颊。
确实没有之前热了。
她额头有汗,脸上也是黏黏的,谢唯拂开黏在她额头的头发,“能坐起来吗?”他帮她理了理炸毛的绵羊卷。
“嗯。”
生着病,辛宜脑袋一片空白,反应也慢了几拍。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尽数落在汤思婧眼中,她又惊又疑,咬着唇别过头。
落地窗里,映出两道依偎在一块的身影。
她越不想看,越要她看到,简直“阴魂不散”。
汤思婧长吁口气,她松开手,掌心是四个清晰的半月。
肩上被拍了拍,她一愣,对上卓然的眼睛。
鼻子突然酸酸的。
她努力挤出笑,脸颊僵硬。
而后,她轻咳。
辛宜这才发现办公室里还有两个人在,她一把推开谢唯,后背又撞到沙发上。
疼死。
汤思婧看着状似蠢出天际的辛宜,“噗嗤”笑了。
“资料我给你放这儿了。”她放下资料,没有过去,“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又恢复了那个大气、干脆的美女主持人。
“谢谢。”谢唯帮辛宜揉背,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汤思婧摸了摸掌心被指甲抠出的四个半月,痕迹渐渐淡了,随之淡去的大约还有她的那份执拗。
很嫉妒 ,很难过。
可是,似乎已经不愿意再试图去插入这颗不曾为她打开过的心。
汤思婧耸了耸肩:“那我先走了啊。”
来时她是信誓旦旦,刚才的那一幕幕又像是一把利刃,戳破了她藏在心间可笑的幻想。
谢唯跟辛宜,仿佛是理所当然就该那样。
隐隐间,汤思婧想,她其实也是高兴的。
能够将谢唯拉下云层,染上烟火气的女人,应该也就只有那一个了。
她挽住卓然的胳膊:“我们走吧。”
回到卓然办公室,汤思婧拿上自己的纸袋子,“我们去吃大餐。”
卓然看不懂了:“你没事吧?”
汤思婧瞪着眼睛,“哼”了一声:“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连着两次了,你都挑她在的时候让我来。”
被戳穿了,卓然反倒笑了,“天涯何处无芳草。”
“如果没有那姑娘,我是不是有机会?”汤思婧看着卓然,问她。
“不知道。”卓然同样打量看似满血复活的表妹,“毕竟没有如果。”
她说得直白,只想斩断汤思婧对谢唯的那点小心思。
不留一丝余地。
汤思婧长叹:“哄哄我都不肯?”
她话里不满,嘴角却噙着笑。
以前的谢唯确实很好,可总觉得他身上缺了点什么,现在这样,挺好的。
“我以为要再来几次你才能认清现实,没想到这么快就想通了?”卓然还有些不敢置信。
被汤思婧白了一眼:“看过他们怎么相处的,我插都插不进去,我有病才会去破坏。”她一顿,“再说,也破坏不了。”
“我没那本事啊~”
她从前借着卓然的关系接近了谢唯许多次,他都是不冷不淡的,哪怕她做得再明显,再希望他挑破,他也视而不见。
被当成空气的忽视,让人挫败。
即便要飞蛾扑火的壮烈,这火也得给面子的够烈啊。
汤思婧知道,他都是看在卓然的面子上。
她别别扭扭的赖到表姐身上:“哎呀,我失恋了,心痛死了。”她一阵乱蹭,“今晚你要陪我吃大餐,还要通宵去唱歌。”
卓然没好气,推也推不开这个粘人精,“我明天还要上班呢!”终于推开了,她又黏上来,“汤思婧,你好歹也是个主持人,麻烦注意你的形象。”
汤思婧把卓然拽着往外走:“我都失恋了,还要注意什么形象?”她理直气壮的答。
卓然无奈。
辛宜被谢唯半抱着去车库,她想了想,“你要不要见见我姐姐?”
谢唯系安全带的动作一滞:“你姐姐?”
他声音里藏着几分颤意。
这是要更近一步了?
“嗯,我姐姐。”她脑袋沉,用手肘撑着车门,她的脑袋靠上去。
脑门更疼了。
他握紧方向盘,半晌,又松开,“好啊。”
辛宜掀了掀快闭上的眼皮:“那我给我姐姐打电话,让她在家门口等我?”
“好。”
打完电话,辛宜又阖上眼,睡了过去。
谢唯减速,龟速爬到她家。
十一月的上海,晚上很冷,尤其是今天白天才下过雨,寒风刺骨。别墅区本就安静,在这样的天气下一辆车都没有,愈发静谧。
一路开到辛家别墅,车灯扫过,照亮了门口那道熟悉的身影。
谢唯停车解锁,辛年赶紧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辛宜。”
辛宜揉着眼:“姐?”她看到敞开的家门,“到了?”
这么快?
她睡着前跟谢唯说过家里的门牌了?
谢唯下车,他绕过车头到副驾驶,手背垫着车门上框,“感冒,一点点烧。”他跟辛年解释,“38度2,没有吃药。”
他换了个委婉的说法。
但辛年知道亲妹妹的德行,知道她为了逃避吃药去医院,必然折腾了谢唯。
她把辛宜扶下车,跟谢唯面对着面。
一时间,五味杂陈。
一声“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
谢唯关上车门,拎着他的大衣给辛宜披上,“外面冷,进去吧。”
给辛年留了个台阶。
辛年冷着脸,没有说话。
她低头看了看靠着她的辛宜,小姑娘没心没肺,压根没发现她此刻绷着的脸。
白操心了。
“谢谢。”能屈能伸的辛年道谢。
谢唯诧异:“应该的。”
辛宜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套:“你也早点回去,到家给我发微信。”
她还没说完,胳膊被拧了一下。
“姐?”她一脸茫然。
辛年恨铁不成钢的瞪了辛宜一眼,而后,她投向谢唯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不满。
实在是没法给他什么好脸色。
之前谢唯主动给她打电话,他说了很多。
谢唯说,他愿意将整个壹维挂到辛宜名下,辛年不是不惊讶。壹维如今的价值远远不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能够估量,他却是说放手就放手。
这么些年来,辛年心里憋着股气,她其实从未心平气和的坐下来,跟谢唯好好聊过一次。
结果,他一开口就是这样。
辛宜从不缺身外之物,可这大概是谢唯能力范围内能够给予她的全部身家了。
辛年不是不动容,却远远及不上辛宜在她心里的位置。
谢唯还跟她说了辛宜在英国的事情,她恍然大悟,原来辛宜在英国的日子里,他并没有放过手。
谢唯也说,只要他愿意,这几年里不论是英国还是国内,他有无数次机会能跟辛宜遇上。
但他舍不得这样。
辛年以为自己的心足够硬,结果,好像心软了。
后来,她才想明白,谢唯真正想要给她看的不是壹维的价值,不是将壹维拱手相让,更不是来煽情的,他想告诉她,他谢唯不需要依靠辛家或是借助辛家的势力,他也能给予辛宜她一直都拥有的生活。
她想,她跟谢唯一样,舍不得的从来只是辛宜。
谢唯也终究不是邵诚灏。
所以,她不再反对他们接触,但也不会支持。
顶多算是袖手旁观。
“走吧,回家。”辛年没再看谢唯,带辛宜回家。
等辛宜一觉醒来,脑袋已没有最初一阵一阵的抽疼。
几乎是她一醒,辛年就发现了。
“醒了?”
辛年将腿上的笔记本放到一边,端起床头柜的水,“喝点水。”
只开了台灯的房间里只有辛宜和辛年,床头柜的电子钟跳着02:39,已经凌晨。
辛宜就着辛年的手喝水,只喝了两口就摇头喝不下了,“姐,你一直没睡?”
视线从边上的笔记本电脑和文件上掠过,她拧起眉,“姐,我没事了,你快去休息。”
她额上是辛年的手,摸了几下才松开。
“退烧了。”辛年如释重负,重新坐下来。
她给妹妹掖了掖被角:“我没告诉爸妈,所以,他们还不知道。”她俯下.身,将辛宜的碎发撩开,“要是爸妈知道了,真的该心疼了。”
辛宜抿唇:“谢谢姐姐。”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真的没事了。”
然后,她看到辛年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冷了下来,“你打算在杂志社做一辈子?”
忍了忍,辛年压住脾气问:“奋斗是好事,但放着家里的资源不用,那叫愚蠢。”
她一如既往的犀利。
辛宜的笑垮了,委屈巴巴的,“当然不是了!”被窝里太热,她伸出手,又被姐姐给拍了回去,“等我有了足够的阅历,攒够了经验,总有一天我会单干。”
她小心翼翼觑着辛年,见姐姐的脸色缓和不少,再接再厉,“姐姐,我不是任性,也不是倔脾气。我知道自己该走怎样的路,我并不是怕被人看扁才隐瞒自己的背景去杂志社。”
“就是因为我去了杂志社工作,我才知道一个人靠自己努力有多累,赚钱有多难。可是,别人都可以,我为什么就不行?”
辛年眸光微闪,她想反驳,却在妹妹的注视下,憋了回去。
“姐,以后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开一间工作室,而不是单纯的依靠家里,依靠你们。”
辛宜侧过身,隔着被子抱住辛年,“姐,我知道你心疼我,但我想告诉你,我现在很好,我过得很充实。会有刁难,会有挫折,会很难,有时候也很苦,可这些是每个人都应该去经历的,对不对?”
辛年明知道她说的对,又实在没法真的点头。
“你至少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辛宜蹭了蹭:“放心,我很惜命的。”
她也没那么傻,真的在雨里干淋着。穆总不是让她自己找角度拍照吗?她后来看下雨了,直接去躲了雨。最重要的,她知道魏佳这姑娘顺风顺水惯了,脾气大,但心不坏,不会真的让她淋雨。
辛年摸摸辛宜的脑袋,把她的头发都揉乱了,也摸到了她后脑勺的疤,“惜命?拼命还差不多!我跟爸妈努力经营公司,不是为了让你拼命的。”
辛宜露出脸:“三哥说过,即便是女孩子也不能总在温室里蹲着。”她神情很是认真。
三哥是周霁延的堂弟周霁尧,周家跟辛家关系亲近,辛宜从小就按着周家的排行这么称呼他们。
“三哥还说,趁年轻,该经历的都要经历,该摔跤的就得摔几次,只有这样,以后才会平顺。”
所以,她在杂志社从不叫苦或是翻脸。
辛年闻言,很不是滋味。
别人家都为家里的熊孩子头疼,可她的妹妹却太过懂事。
让人心疼。
她想起了谢唯。
辛年低头,看着辛宜的眼睛,“辛宜,你喜欢谢唯吗?”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沫:这是姐姐的第二个转变,姐姐都变了,官宣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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