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杨看向范亚婷, 忽然笑了笑。
当初读书的时候, 范亚婷就比她们精致。每次在寝室里，她们还在赖床，只有她，再早的课都要在脸上抹个几层才罢休。
如今，她一头大波浪，恰到好处的妆容, 哪怕穿着正装也是风情万种, 更胜从前。
舒杨移开目光, 她们中, 没变的只有辛宜。
同桌的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见她们有话说，也都知趣的自己聊自己的。
“我看了谢唯的节目。”范亚婷别过头, 语气很淡。
话里含着清浅的笑意。
很难想象, 她就是当初那个在辛家父母面前“无意中”说漏了辛宜恋情的人。
舒杨静静的看着她：“嗯。”
没有多说。
范亚婷等了半天, 就等来这么一个字，她不可思议的重新看回去，正正好对上舒杨的眼睛。
一如从前，平静得无波无澜。
又好似洞悉了一切。
范亚婷自觉没趣，悻悻的低下头。
“其实我们都知道，即便没有我，他们也未必能长久。”半晌，她感叹一句。
舒杨拧起眉。
范亚婷自顾自的：“现在这样也挺好。”
大学四年，辛宜走后, 舒杨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知道舒杨这个老好人是看不过去，也生她自己的气。
这么想着，范亚婷重新扬起笑，她拍了拍舒杨的肩膀，“都多少年了，不都过去了。”
舒杨看向肩膀上的手，她伸手轻轻捏住，挪开了，“不管他们能不能长久，至少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他们不会这样。”
她绕回了最先的话题。
范亚婷一愣，随即，莞尔。
她一笑，精致的眉眼柔和下来，显出了几分过去读书时的纯真。
“可他们还是在一起了啊，还有了壹维。”
舒杨看着她，目光复杂，“你还喜欢谢唯？”
范亚婷突然沉默，歪头一笑，“喜欢啊。”
舒杨眼皮跳了跳：“你……”
“我怎么了？”范亚婷接得很快，“毕竟是我年少无知时候的男神，就不许我喜欢了是吗？”
两个人眼睛对着眼睛，互相瞪着。
又同时“噗嗤”笑开了。
当年范亚婷跟舒杨和辛宜一个寝室，她喜欢谢唯的事被舒杨发现，舒杨选择了沉默。没想到，范亚婷后来却在辛家爸妈面前耍了个小心眼。
舒杨知道后，追悔莫及。
两个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连吵架都没有。
舒杨拿起面前的橙汁喝了几口，范亚婷的视线追着她的动作，唇角的弧度渐深。
“听说你一直在壹维工作。”范亚婷不管她回不回答，依然很自我的，“当年的事，就当我对不起辛宜吧。”
舒杨深深看了她一眼。
范亚婷很平静：“过两天我就要调去新加坡工作，下次见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如果可以。”她似乎有些犹豫，“如果可以，你帮我跟辛宜说一声对不起。”
她声音艰涩，到底是带着些许怅然。
舒杨摇头：“要说你自己去说，我不做传声筒。”
范亚婷瞪她一眼，赌气的偏过头去。
片刻的沉默，范亚婷又笑了，“有些事真的不得不说，该在一起的怎么都会遇上。”她嘟囔了一句。
舒杨闻言，微挑眉，不置可否。
*
辛辰放圣诞假的当天，辛年亲自去接。
辛辰读的国际学校，十二月初开始就是圣诞假。辛年对女儿的管教并不严厉，假期时间的安排向来随她自己。
等辛年停好车，远远看到女儿正跟人说话。
嘴里还含了个棒棒糖。
辛年蹙眉。
“小叔，下次我想换个可乐味的。”
“好，下次小叔给你买。”
“小叔，你是不是要留在上海，不回老家了？”
邵诚瀚纠结，不知道怎么回答。
“小叔，那你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辛辰撅着嘴，声音软软的。
这一刻，她才真的像个小朋友。
辛年脚步一顿，认出背对着她的人。她垂眸，掩住了眼底的复杂。
她没想到辛辰会这么喜欢邵诚瀚。
大概还是因为缺少父爱。
眼尖的辛辰瞧见辛年，一把将嘴里的棒棒糖扯出来，双手往背后缩了缩。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般迅速，邵诚瀚怔住。
他回过头：“辛，辛年姐。”他不由紧了紧手里的大包小包，“我顺路过来看看辛辰。”
辛年点点头，朝他淡淡一笑。
邵诚瀚顿时手足无措起来。
他是邵诚灏的亲弟弟，辛年离婚的时候，他刚上大学。但辛家人从没有迁怒，一直对他挺照顾的。
辛年瞪了瞪假装乖巧的辛辰，把车钥匙给她，“去车上等我。”
辛辰对邵诚瀚眨眨眼睛：“小叔，我先走了。”她的视线黏在他手上，可怜巴巴的看向辛年。
“辛年姐，我给辛辰买了点吃的，不多。”他边说边拉开袋子给辛年看。
辛年无奈，接过来递给辛辰，“还不快去。”
“谢谢妈。”辛辰重新含上棒棒糖，“小叔再见。”
她又眨了眨眼，使了个眼色。
邵诚瀚见状，笑得一口大白眼能闪瞎人。
辛年忍俊不禁，松了口气。
不知道这两个人背着她暗渡陈仓多久了。
“你研究生毕业了吧？”辛年看向邵诚瀚，多问了一句。
邵诚瀚用力点头：“对，毕业了，实习加工作一年多了。”又想起什么，他眼神一黯，笑容也垮了。
他哥要他辞职去赵氏帮忙，他是不愿意的。他知道赵家是辛家生意场上的对头，做不出忘恩负义的事情来。
“辛年姐，对不起。”邵诚瀚在辛年跟前垂下头，越发局促不安，“我哥他……”
一句话憋在喉咙口，上不来又下不去，他憋得脸都红了。
辛年看不下去：“我知道。”
邵诚灏又要结婚了，跟赵家的远亲，这事都传遍了。
邵诚瀚猛地抬头，撞进那双过分平静的眸子里，微微有些失神。
他更加愧疚：“我爸妈一直觉得对不起你。”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的哥哥在花花世界里迷失了自己，爸妈骂了无数次，他哥都无动于衷。
这次邵诚灏也是凭借赵家的表亲裙带关系进入赵氏，但他又担心自己手下无人，非要他这个弟弟过去帮他。
辛年将邵诚瀚的无措和愧疚看在眼里，温声道：“替我向你爸妈问好。”其他什么都没有多说。
邵家爸妈确实很好，咬牙供出了两个大学生，即便在辛家面前也是不卑不亢。辛年跟邵诚灏在一起的时候，她那时的公婆对她更是关爱有加。
所以，哪怕她跟邵诚灏一刀两断了，辛年也从未怪过他们，怪过依然纯良的邵诚瀚。
她爸妈其实没有看错人，唯一看错的就是邵诚灏终究没能经受住外头的诱惑而已。
“辛年姐，我先走了。”邵诚瀚灿烂的笑，朝辛年挥挥手。
他一步三回头，直到辛年上了车。他驻足望了会儿，再回头时，冷不丁对上一道冰冷的视线。
邵诚瀚怔住，那人坐在车里，握着方向盘，目光却定在自己身上。
他狐疑，定睛看去，气派的迈巴赫绝尘而去。
*
今晚辛辰回家，辛妈妈下厨，辛宜却吃不到。
她跟同事在摄影棚等一个明星来拍杂志封面。
等到十一点半，人还没来。
老郁：“四个半小时了。”
辛宜快饿扁了：“可不是。”她问老郁的助理，“飞机还没落地？还换不换人了？”
听说这个小明星从云南飞回来，偏偏在长沙中转的时候遇到暴雨，飞机从下午延误到晚上。
“还没，应该快了。”
辛宜趴到桌上：“又要到凌晨。”
老郁笑：“要不我看着，你出去吃点儿？”
干他们这行的就是这样，说好了要拍必须得拍完，哪怕大牌迟到，他们也得等着。也不能中途去吃饭，就怕下一秒就出变故，立马要上场拍。
“别了。”辛宜拒绝。
没好意思。
这会儿加上品牌的甲方，十几个人都等在棚里，她可不想搞特殊。
老郁笑笑：“听说你跟谢总真有那么点事？”闲着没事，他忍不住八卦。
被辛宜白了一眼：“啧，你不是最一本正经吗？”
老郁的助理也围过来，跟他一样，眨巴着眼睛看她。
看得辛宜起了鸡皮疙瘩。
“有完没完？”她背过身，嘴角却翘得老高。
老郁推她：“我们闲聊，就是闲聊。”
辛宜又转回去，小助理一声惊呼。
连老郁都是挑眉一笑。
辛宜转头，见了鬼了。
八卦的男主角左右手都拎着大保温袋，正在门口找她。
隔着人群，目光猝不及防的相接。
“官宣了？”老郁敲了敲桌面。
辛宜缓过神来，也笑着，“算是吧。”
在杂志社众人别有深意的注视下，谢唯面不改色的径直朝辛宜走来。
“谢总。”老郁和助理齐齐打招呼。
谢唯颔首：“带了点宵夜，麻烦你们帮忙分分。”
不等辛宜反应，老郁手快的接了，喊上助理，“放心，谢总跟辛宜的爱心宵夜，人手一份。”
辛宜的脸倏地红了。
谢唯仍是面不改色：“谢谢。”
他绕过圆桌，坐到老郁原先的位置，再将手上的小袋子搁到桌上。
辛宜别别扭扭的：“你怎么来了？”
心跳如鼓，一下下的让人面红耳赤。
谢唯从袋子里拿出一份炒面和罗宋汤：“给你送宵夜。”
“你也太高调了。”
话是这么说，辛宜还是忍不住喝了口汤。大冷天的，这么一口热乎乎的罗宋汤简直救了她的命。
舒服极了。
谢唯抽了张纸巾，凑过去给她擦嘴，“高调吗？你们杂志社该知道的不是早就知道了？”
辛宜眉开眼笑，挑眉看他，“那也不至于这么高调吧，当心秀恩爱……”
死得快。
没说完，对面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掌心温热，还有股罗宋汤的味道。
辛宜吸了吸鼻子，谢唯快速收回手，“大小姐，你可怜可怜我吧。”他边说边挤眉弄眼。
她垂着眼，眼里的笑几乎要溢出来了。
突然间发现谢唯似乎活泼了很多，哪有他们刚在安全楼道里遇上时的正经模样？
“你宵夜也送来了，先回去吧。”辛宜咬着面，声音含糊不清。
一看就是饿狠了。
她又抱怨：“刚才品牌方还在讨论要不要换人，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呢！”
谢唯含笑看着他，目光宠溺，“等会儿结束了，我送你回家。”
这是不肯的意思了。
辛宜咽下面条，皱了眉，“等人来了我就开工了，你一个人在这儿会无聊。”
“不会，你忙你的，我也忙我的。”他晃了晃手机，表示手机办公，“晚上有灵感。”
辛宜不满，谢唯解释：“以前我写代码，哪有什么白天黑夜？累了就拉张椅子拼一块凑合，醒了再继续，那时才是苦。”
他说得平静，语气波澜不惊。
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
辛宜心头却像是被针刺了一般，钻心的疼。
心疼了。
谢唯满不在乎：“快吃吧，我等会儿就坐……”他环视了一圈，指着角落里的小沙发，“坐那儿，不会影响你。”
辛宜看着他，抿了抿唇。
她想说些什么，传来老郁急吼吼的声音，“辛宜，快快，十分钟后到。”
辛宜回头，比了个“OK”的手势，没再赶谢唯离开。
这次的封面明星是个新人，听说今年才刚毕业，国外的艺术院校毕业，是个学霸。
也是路逸飞去新西兰拍的电影的女主角。
谢唯老老实实的坐到最边上，远远看着辛宜跟在老郁身后，忙前忙后。
他以前没怎么看过她工作，只有他们从前约会那会儿，她捧着手机到处拍。他还说，总有一天，他要带她去她任何想去的地方拍个够。
汪宛楹被人众星拱月的围着，她一来，辛宜就觉得整个摄影棚都亮了。脑子里一瞬间自动蹦出所谓“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原来真有这样的人，温婉的古典美人，真像是从画卷里出来的。
爱美之心，辛宜本能的对这位汪姑娘起了好感。
跟上老郁，她打量着汪宛楹。没想到，这位汪姑娘也看着她。
四目相对，汪姑娘朝她一笑。
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似清泉，清澈又温柔。
“不好意思，飞机晚点，麻烦你们了。”汪宛楹主动向他们致歉。
姿态谦和，很和善。
老郁跟辛宜同时摆手。
汪宛楹笑了笑，去化妆前，她似乎又朝辛宜投去一瞥，带着微不可查的探究。
但辛宜心大，完全没发现。
只有汪宛楹的助理若有所思的偷瞄了辛宜两眼，心下奇怪汪宛楹今天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好，尤其是半夜开工，竟还是耐心十足。
哪像平时……
而且这位女摄影师还有点眼熟。
可她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
周六，谢唯跟卓然依旧在加班。
卓然敲开他的办公室，将手里的资料一股脑送出去，“你昨晚没睡好？”她仔细打量两眼。
谢唯的脸色算不上好，一看就是没睡好。
“辛宜凌晨才回家。”他翻开资料，没打算多说。
卓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换来他淡淡的一瞥。
她收了笑：“好，说正事，你让我查的辛家最近被截单的事情。”她严肃脸，“众所周知，商业竞争不可避免，还是辛家的死对头赵氏，但我查到，真正意义上玩小动作的却是邵诚灏。”
谢唯一目十行，看得很快，“辛年以前的……”
卓然点点头。
“邵诚灏也不知怎么的攀上了赵家的表亲，更不可思议的是两个人居然要结婚了。”她冷下脸，眼里有一掠而过的嘲讽，“说到邵诚灏这个人，呵呵，人渣也不为过。”
邵诚灏跟辛年，典型的公主爱上穷小子，据说当初在校园里也是一段神话。
“辛家当年一点没有嫌贫爱富，谁知道……”卓然边说边瞟向谢唯。
他迎上去，示意她继续。
卓然往后一靠，抱臂，“朴实又上进的穷小子一下子进入了花花世界，再轰轰烈烈的爱情都变了质。”她不由冷哼，“不就是男人的劣根性，享受到了金钱的美好，又想要捡起面子和自尊。”
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发现邵诚灏出轨，辛年很果断，这是卓然最佩服的。
那会儿，辛辰才刚出生不久。
卓然不屑：“享受过了从未有过的物质生活，邵诚灏哪里肯轻易放手。其实……”她顿了顿，有些犹豫，又看了看谢唯。
谢唯却看着手里的资料，没抬头。
卓然叹气：“大约父母之心，或许连辛年都不知道，其实辛董跟他夫人曾私下里给过邵诚灏一笔钱，条件是他不许再纠缠他们的女儿和外孙女。”
走司法程序，邵诚灏本就是过错方，未必能拿到任何好处，但程序繁琐，时间又久，不知道他因为钱还能干出什么事来，辛家大概是为了辛年和辛辰才选择了私下解决。
因此，这事儿也没有闹太大。
“不知道具体数目，邵诚灏也爽快拿了。前几年他确实离开了上海，现在居然又开始靠女人上位了！”卓然气愤。
哪个女人这么不长眼！
卓然忍不住拍桌子：“你说，你们男人怎么能这么极品？”
谢唯轻咳，扣了扣桌面。
卓然漫不经心的收回目光：“不好意思，我说邵诚灏。”
话里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谢唯无奈笑，想了想，他咽下了嘴边的话。
大概真是一朝被蛇咬，难怪当初他跟辛宜的事情，她的爸妈会这么大反应。
他下意识要去转手上的戒指，结果，一下子摸了空。
谢唯怔了怔，低头一看。
他忘了，戒指被辛宜没收了。
卓然收敛了脾气：“他现在讨好赵家来给辛家制造麻烦，真是个小人。”话锋一转，“辛家是家大业大，这么点手段影响不了他们的大本营，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太恶心人了吗？”
谢唯听完，也看完了手里的资料。
他看向落地窗，外头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如果我想跟辛家合作呢？”
卓然审视的目光：“我猜到了。”
谢唯坦然迎上她的打量：“说说你的意见。”
“呵，你居然问我？”她反手指了指自己，“我以为你要把壹维拱手相送了？”她开玩笑说。
谢唯闻言，没有笑，很认真，“壹维不是我一个人的。”他眼里清晰映出卓然的脸，“你们当初不计得失的跟着我，我不会意气用事。”
“哪怕有一天我真的让出了壹维，我也会保证你们和公司的利益。”他说。
卓然终于露出今天最真心的笑：“果然是谈了恋爱的人就不一样了啊。”她打趣，“话多了，也有人情味了。”
谢唯没接话。
卓然也不在意：“说回鑫源制药，你确定要帮他们？”
谢唯点头：“嗯。”又摇头，“不能说帮，还是那四个字，合作共赢。”
卓然正色：“我关注过辛家名下的公司，虽然目前来看，我们这么主动上门算是吃力不讨好。”她勾唇，神色间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但以长期发展来看，能够跟辛家合作，我们只赚不亏。”
“好，尽力争取。”谢唯一锤定音。
“你现在这么会说，后天的应酬你去？”
他下意识要拒绝。
卓然抬手打断：“你现在是大事解决，总得给我们单身的一条活路吧？”她起身，准备走人了，“何况，你这未婚妻的挡箭牌可没咯！”
不给谢唯拒绝的机会，她走人。
卓然刚握上门把手，身后传来他含笑的声音，“好。”
作者有话要说：看来大家都不记得室友小范了～
这回划个重点：这一整章人事物都是重点，期末考试全部要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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