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容映也扭开了抑制剂的瓶盖,联邦里通用的抑制药物分为两种,一种是黄赫随身带着的口服型抑制药,而另一种则是容映也最开始在地下通路里找到的喷雾型抑制剂,“黎未朝给了我一瓶Alpha用的抑制剂,我给你淋点,这次应该有用。”
然而越斗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见他没什么动静,容映也自顾自地走到了越斗的跟前,将散发着淡雅香气的抑制剂悉数淋在越斗的头顶。
透明无色的抑制剂自发梢顺流而下,淌过越斗的面颊,沾湿了他身上单薄的衣服。
渐渐的,原本逸散在空气中的浓郁巧克力味被清新的铃兰香取代了。
容映也啧了一声,有些意外于黑域里那些五大三粗的高危罪犯居然会用香型这么少女的抑制剂。
“你好烦。”
这时,坐在地上的越斗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淡,似乎已经脱离了发`情期,恢复了正常。
容映也将剩下的抑制剂塞进了自己的腰包里,而后把双手揣进了裤兜。
越斗抬头看他。
穿着白色衬衫、将衣袖挽到了手肘的少年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像是怜爱世人的神明。
对方纯白色的短发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些淡漠的蓝调,如同无机物般的赤红色双瞳里没有什么多余的神采。然而在注意到越斗的视线后,那双近乎冷酷的漂亮眼眸里却流露出了一丝暖意。
“你在可怜我吗,”越斗又把头低了下去,“我不需要你这种弱小的Omega来同情我!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情我!”
容映也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他扫了扫废墟上的灰尘,而后坐到了越斗的身边。
“你见过日出吗?”他忽然道。
越斗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容映也会反问他。
他犹豫片刻,道:“我在第七军校念书的时候倒是经常看着太阳升起来,军校所在的星舰在太阳系附近,每天早上起来晨练的时候,就能见到日出。”
“是吗,那可真不错,”容映也道,“我倒是没有见过呢。”
在容映也原本所处的世界,人类早已灭绝,而人类所生活的太阳系也成了仅存在于文献资料里的传说。
容映也在神域里担任审判者时,除却审判时间外,几乎不会离开神域半步。
自出生到殒灭,若非因为意外而来到这个大宇宙时代,他本该一直被囚困于精致的牢笼里——从神域到罪域,对容映也来说不过是换了个笼子而已。
比起罪犯,他倒是更像只神域的笼中鸟。
禁足于神域中时,容映也时常会到神域里藏书馆中阅读来自各个星际种族的书籍打发时间。
在一块来自人类文明的刻碑上,他读到了有关太阳的记载。
太阳是温暖的。
“我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会诞生呢?一成不变的生活让我感到枯燥与乏味,”容映也偏头看着越斗,他的眼神纯粹而又澄澈,“活下去是所有生命与生俱来的本能,然而却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存在会去追寻生命存在的意义。”
“人类有着三大遗产,法律,音乐,以及哲学。因此,人会去思考自己是谁,从哪里来,将来又会往何处去。”
“越斗,你觉得你活着是为了什么呢?”
听到他的问话,越斗沉默了。
过了许久,他才嘶哑地开口:“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你以为自己是哲学家么,你不过是个在荒星上捡垃圾的可怜小孩儿,居然还来问我?”
越斗越说越起劲,似乎质问容映也能掩饰他心里的迷惘与心虚。
他不愿承认,容映也说的是对的,他确实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着。就算抵达了黑域的最底层,得到了脱罪的资格又如何?他要去越司令的面前,继续充当父亲的工具,成为父亲“最骄傲的儿子”么?
越斗骂骂咧咧地抬眼盯着容映也,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容映也居然面带笑意地望着他。
对方的眼神带了点温柔,又带了些像是在作弄他一样的狡黠。
容映也开口:
“因为害怕寂寞,所以才会想要去和他人建立联系,但又害怕失去联系。”
“说不定,我也是个畏惧孤独的家伙呢。”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诞生于世,那么越斗,要不要试着去想,你是为了和我相见才活着的呢?”
越斗怔住。
几乎一瞬之间,他仿佛被容映也蛊惑了似的,想要应下对方,然而眨眼之后,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要答应容映也的越斗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也顾不着自闭了,又想狼狈地落荒而逃。
只是……
越斗刚一出脚,却又僵着身体转了回来。
“闭嘴!你真的烦死了,再敢跟我说一句,哪怕你是个Omega我都要揍你,”越斗冷着脸,“我的发`情期已经结束了,赶紧跟我一起回黄赫那里,音乐剧场里的高危罪犯虽然都被我做掉了,但是他们一旦醒过来,黄赫怕是得被揍成橘子。”
“为什么是橘子?”容映也奇怪。
“黄加赫,不就是橘子色吗?”
容映也:“……”这笑话有点冷。
发现容映也的表情有些奇怪,越斗连忙别扭地转移话题:“走了。”
坐在地上的容映也朝他伸出了双手。
越斗狐疑:“你干嘛?”
容映也懒散道:“越斗哥哥,映也追你过来的时候可是踩着悬浮板,拼命追了好久才追上你的。映也可是柔弱的小Omega,现在我好累哦,走不动路了,越斗哥哥背背映也啦。”
越斗:“……”
越斗提着黎未朝扔给容映也的悬浮板转身就走。
容映也倒也不慌,反倒是不紧不慢把头上戴着的战术目镜摘了下来,十分随便地拿白衬衫的下摆擦起了战术目镜后的水雾来。
三分钟后,嘴里骂骂咧咧的越斗踩着悬浮板去而复返。
“……妈的,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话啊!过来,我背你!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别叫我越斗哥哥!”
容映也从地上翻身而起:“但是我现在不想让你背了,你把悬浮板给我用吧,”他一脸无辜,“越斗,你已经是个成熟的Alpha了,追一块悬浮板,肯定没什么问题吧。”
越斗:“……”
又过了一阵。
“喂,容映也。”
“嗯?”
“如果能离开黑域的话,我就带你去看日出。”
踩着悬浮板,走在越斗前面的容映也扬起了唇角。
虽然信息素标记好像失败了,但他和越斗,说不定已经建立起了比信息素更加深刻的联系。
·
容映也和越斗回到音乐剧场时,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唢呐声,并且在这宛如号丧的乐声之中,居然还夹杂了点儿混音的二胡声。
两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走进剧场后便看见黄赫和黎未朝居然一人搬了张剧场里的座椅,一左一右地坐在被严严实实地捆在椅子上的收藏家身侧。
黄赫手持唢呐,黎未朝腿架二胡,十分默契地拉着变调的《卡农》。
被捆在椅子上的收藏家拼命挣扎着:“我招我招!我全招了行吗,别再拉了,我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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