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戏结束已经是一点多,季惊棠精疲力竭地回了酒店。
她好一阵没接本子了,习惯了懒人模式,一时半会还不能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轮转。
好在她演技并未生疏。
一天下来,导演鲜少对她有所挑剔,更多时候都是在指导张其然。
他素人出身,全新选手,又是大男主剧,自然要求更高,不可放过任何不足之处。
真不知道他给崔鸿灌了什么迷魂汤,敢冒险给他担保,让他饰演这种剧本与角色。
洗完澡,季惊棠瘫靠到床头,切到微信群里看聊天记录。
一群无所事事的三十六线在里头呼朋引伴,问要不要开黑吃鸡,她也是被艾特的人之一。
季惊棠冷撇了撇唇,打字:今天拍戏好累哦,没力气……
想了想,她删光内容,将群屏蔽。
她已经开始拍华晟的戏了,更上一层楼,再跟这帮子后脚跟混在一起纯属自降身价。
关掉微信,季惊棠拉下眼罩,蒙好毯子,准备专心睡觉。
半个钟头后,她被丰富诡谲的大脑打败,下床翻箱倒柜,一无所获后,她重新拿起手机,给助理弹语音。
对方显然刚被吵醒,惺忪问:“什么事儿啊……”
季惊棠没好气说:“我药呢。”
助理问:“什么药?”
季惊棠说:“安眠药。”
助理回:“你不是说耐药了吗,没用了,我就没带。”
“没用你就不带吗?”季惊棠气得丢了手机。
她穿上薄至半透的开衫,慢悠悠踱下了楼。
电梯里空无一人,大堂里亦是。她在沙发上枯坐了几分钟,除了能用口罩上方的眼睛与前台互瞪之外便没了任何消遣,季惊棠心态略崩,起身跑向花园。
正值盛夏,花枝攒簇,血红的蔷薇层层叠叠,在浓叶中摇摇欲坠。
季惊棠立在花墙前,任暗香浮于鼻端。
她用力嗅了一下,吸入一丝不合时宜的烟味。
季惊棠回头,见不远处有一星火光,忽明忽灭。吸烟人身影黢黑瘦长,好似巍峨的孤岭。
定神辨认之余,光再次点亮了他眉眼,季惊棠双眼陡然一圆,于一刻间戒备起来。
是他。
在思考要不要与他不咸不淡打个招呼时,男生偏眼看了过来。
他或许早注意到她了,眼底不起涟漪;又或许,天色过暗,他根本没认出是她。
不,他认出她来了。
不然怎么会一直看着她,以“时荣”面对“张幼菱”的那种——宣判一般的高高在上。
过了会,他不再目视,敛眼看起了手机。
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
季惊棠暗哼,转头要走,身后倏地架起一道挑衅:“跟我对戏让你睡不着么?”
男生冷冽的声音像片冰,贴来她背脊,冻住她步伐。
季惊棠眉心微紧,随即展平,她回眸笑了下,假装没听清:“什么?”
那点光不再他脸边了,而是被他夹在指间,坠至身侧:“想不到吧。”
“是想不到,”季惊棠与他面对面,接下他们之间的隐形战书:“要委屈自己跟演技这么差的人对戏。”
张其然睥着她:“我当然比不上你,跪舔惯了没点演技什么行。”
他怎么会知道?季惊棠一惊,想想释然:算了,也不奇怪,圈子里从不缺嘴碎孬种。
季惊棠胸线急涌了下,并不否认:“你跟崔鸿不是?上次试戏时唯唯诺诺的样子我还记得呢。”
张其然神态稳定:“那还记得听见我是男主角时的感想吗?”
季惊棠深吸气,风轻云淡:“抱歉哦,忘了。只记得你是个送外卖的。”
张其然眉梢微挑:“自力更生,不比你高级?”
好笑,季惊棠声调略扬,讥讽:“勉强看出点儿高,高级是半分看不出来。”
“你再怎么说,我都有个人价值,”张其然看着她,像在看一只内里空旷的纸天鹅:“而你离了男人什么都不是。”
“靠男人怎么了,这怎么就不是我的个人价值了,”季惊棠微微勾起唇:“男人就是拿来利用的啊,就个方向盘罢了,我才是那个决定目的地的人,你看这不是戏到手了?”
她话里有话:“有的外卖员不也因为我那点姿色手段都愿意浪费时间帮我遛狗吗?随随便便抱一下就硬了,都不知道要怎么动,谁啊,这会敢在我跟前跟我叫板了?那点运气悠着点花吧,不可能永远光顾你的,小心哪天不够用了,就再也盖不住你天生的穷酸气了。”
张其然定定看她,不语几秒,揿灭烟,离开原地。
—
接下来几天,季惊棠戏份不少,但失眠情况并未因为忙碌而产生任何好转,她只能见缝插针地回酒店小憩。
这个中午,刚打开客房门,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双腿交叠坐在桌前的祁宾白。
全黑的polo衫并没给这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带来任何显瘦效果,他转过头来,一脸乱颤横肉顿时让屋子里盈满了肥腻的气味。
“棠棠。”粗粝的大嗓门一出,这种气味更加具象了。
素颜的季惊棠徐徐绽开比纯白郁金香还要清丽的笑容。
“你怎么突然来了?”她本能一般捏起嗓子,凝眉嗔道:“我都没化妆……”
“没事,你就站那。”祁宾白微微笑。
季惊棠乖巧立定。
男人起身,大步朝她走来。
刚到她身前,男人当即扬手,暴怒的巴掌迎面盖下。
季惊棠不防,直接被甩坐到地毯上,她左脸颊火辣辣地红烫起来,因剧痛而双目涌泪。
刚要启齿问几个字,季惊棠腰侧又被狠踹一脚,伴随着锃亮尖头黑皮鞋一道掼入体内的,还有男人含混的骂腔:
“臭□□!”
季惊棠只觉五脏六腑都移位去了右边,忍不住扶腰重咳。
脸颊不知何时湿透了,迷离中,她忙搂抱住男人粗壮的小腿,不管他怎么挣都不松手,好像台风天的一只虚弱小雀,只能死衔一根稻草□□求生。
季惊棠分不清这一刻的哭饶是真是假:“别打了,爸爸,好爸爸,别打了,求你了……”
有湿润黏糊的东西唾到她鼻梁,好似从天而降的鸟屎。
惊惧恶心之余,她根本不敢抹去,只能继续死抱那条腿,她能仰仗的唯一支点。
祁宾白怒不可遏:“我助理今天收到了一段录音,你是怎么形容我的?方向盘?老子花钱养你,给你找戏,就是个方向盘?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母狗都不是,狗还知道谢主,你呢,满口放什么屁,戏也别演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闻言,季惊棠哭容僵住,浑身冰透,臂弯随之脱力。
祁宾白见状,得机收腿,刚要再发泄几脚,门板上突地传来动静。
房内两人顿住,无声无息。
祁宾白问:“谁?”
门外人说:“送外卖的。”
祁宾白垂眸俯瞰:“你点了外卖?”
季惊棠当然认得出这个声音,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嗯。”
门外人再度出声,字正腔圆:“季小姐,你的鱼汤面我放门口了,用餐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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