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丰琢的小舅舅叫钟昀, 今年不到40岁, 是国内非常出名的国画大家。
可他自杀了。
因了头痛。
这是他们家族的怪病。
外婆、母亲、小舅舅, 包括他。
剧烈的头痛, 撕扯着神经,日夜尖叫,不停嗑/药,最后疼到自我毁灭。
江丰琢预感到这一天,心里没什么波动,但手指是颤抖的, 艰难敲打出几个字眼:【现在怎样?】
【幸好及时发现。抢救过来了。小琢,别骗我, 你有没有?】
有没有遗传这个怪病?
江丰琢快速回复了:【没有。】
【那就好。】
【我们都没有。】
【真好。】
她一下发来好几条庆幸的短信。
江丰琢怔怔看着, 心里生出一个冰冷的想法:到底谁还在欺骗?
他终于赶回了深市。
照常播报了新闻后, 去了医院看小舅舅。
钟昀是吞安眠药自杀的,幸而剂量不多,抢回一条命。
此刻,他躺在惨白的病床上, 奄奄一息,明明30多岁, 意气风发的年纪, 却病弱苍白的可怕。他是被病魔击垮的男人。可他也曾意志坚强过。奈何疼痛像是一条凶残的蛇, 蛰伏着,时不时吐着芯子。他起初靠吃止痛药,后来, 止痛药失去作用,尽管加大剂量,也没什么效果,只能改用吗/啡,那东西一染上,可就跟瘾君子没差了。
“小琢,我现在拿不了画笔了。”
他看着走来的年轻男人,俊美强健,心中感慨万千:他曾如他一般,风华正茂。可现在呢?他伸出手,苍白的,无力的,干瘦如柴的手。这双手曾创作出价值2000万的山水画《闽海行》,曾被称为“上帝之手”,可现在他拿不起画笔了。
失去梦想,无异于失去生命。
江丰琢能理解他的想法,所以,没说什么,只坐在床侧,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时间静悄悄流逝。
房间安静得让人毛骨悚然。
江溪月、江雯秀都绷着脸,实在忍不下去,便一同出去了。
钟昀没结婚,独身居住在一所公寓,之所以被发现,是他跟助理约定了交画稿的日期,然后助理记错时间,提前一天去了。按着他的计划,他在去世一天后,被助理发现。幸而助理记错了时间。他发现他情况不对,立刻打了急救电话,然后通知了江家两姐妹。
江家姐妹第一时间赶来,一直守在他床前,忐忑地等着他醒来。
钟昀未婚,无妻无子,膝下凄凉。
她们曾不理解他的做法,单身主义,独居,这一刻,明白了,深刻地明白了,甚至想到了弟弟江丰琢。他是不是也跟舅舅一样呢?不,不会的,他说了,他没有。
她们站在病房外,对视一眼,神色严肃,眼里传达着相同的情绪。
她们拒绝去想那个可怕的事。
病房里
江丰琢看到两位姐姐出去,终于出了声:“小舅,我也头痛。”
六个字,轻轻的,像微风,飘忽而逝。
钟昀震懵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无力地嗤笑:“呵,这可真是我们家族的噩梦了。”
他看过母亲的死,看过姐姐的死,他们都是疼痛这个刽子手下的亡魂。
江丰琢拒绝这个命运,喃喃着:“我不怕死。我跟你一样。疼到受不住,也想过,一死了之。可现在,舅舅,我不想死了。”
“因为你遇见了她。”
那个漂亮妖媚的女孩,一定给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江丰琢温柔笑道:“嗯。我遇见了她。那些想一觉睡去,不再醒来的念头消失了。相反,她是我每天醒来的动力。因为她,感觉风和日暖,想要永远活下去。”
“你是幸运的。”
“嗯。我是幸运的。也许,下一秒,幸运就会降临到你身上。小舅,我们得活下去。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他的劝慰充满感染力。
奈何钟昀承受疼痛的折磨太久了,早已生无可恋:“小琢,我很为你高兴。倘若有天我走了,你也要为我高兴。”
江丰琢:“……”
他到底还是没有说服他。
钟昀转开头,看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声音平静的近乎漠然:“听说,加国已经允许安乐死。我申请了移民。”
“小舅!”
他情绪激动了:“你、你不可以!”
不可以这样做?
可他应该怎么做?
钟昀挥挥手,让他出去。他太累了。也太疼了。脑袋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啃食他的脑浆,一点点啃食,间或拿着什么凿他的脑袋。倘若江丰琢不在这里,倘若他不顾及着舅舅的身份,他会当着他的面拿头撞墙。
活着太痛苦了。
江丰琢握紧双拳,步伐沉甸甸,走了出去。
裤兜里,手机在响。
他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是孟娆。
他的紧绷忽然泄去,心情好了些。
她不知不觉间,成了他精神的支柱。
他迅速整理心情,接了电话:“喂?”
“是我。”
“我知道。”
“嘻嘻,看你结束工作了,就给你打个电话。在干什么?”
“在医院。”
“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她语气焦急起来,很是关切。
江丰琢低声解释:“没,不是我,我舅舅出了点事。”
“什么事?还好吗?”
“不好说。”
“我这边一结束,就过去。”
“嗯。”
他确实需要她,想她陪在身边。
两人很有默契,心有灵犀,简单聊着日常琐事,依依不舍。
半小时后
孟娆挂断电话,网上搜寻去医院看病人送什么礼物。
孙小俐知道这件事后,建议了:“听说这边有个寺庙,许愿什么的,很灵的。你可以去求个平安符、护身符什么的。”
孟娆觉得注意不错,第二天,结束活动,就赶去寺庙,求了个护身符。她乘飞机回深市的时候,江丰琢来接她。
她坐上副驾驶位,顺手把护身符给他:“这是为你舅舅求的,小俐说,可灵了。”
江丰琢很意外,接过来,认真看着护身符,外形像个红色锦囊,色泽华丽,金色线条勾勒出“吉祥如意”4个字。他其实不是迷信之人,但心意最重要。
“谢谢。他看到的话,会很开心。”
他本来没打算带她去见舅舅,他那个状态,他也怕吓到她。
可她有这个心意,他也不忍辜负了。
“饿不饿?”
他发动引擎,去医院的路上,留意了下腕表时间。
正是两点钟,不知道她有没有在飞机上用餐。
孟娆吃了午餐,现在不太饿,摇摇头,问他舅舅的情况:“他还好吗?他做什么?生了什么病?”
江丰琢一一回复:“目前不太好。他是画家。国画这方面的。叫钟昀。他有些抑郁,前天,自杀了。”
孟娆听到“自杀”,悚然一惊:“什么原因?压力太大了?”
“可能吧。他有严重的偏头痛,吃药也没用。”
他不敢透露太多,生怕这个家族遗传病会吓到她。甚至把她吓跑。一想到她离开他,他就无法忍受。这很自私。可他别无他法。他不能失去她。
“医生怎么说?总要医治的吧?”
“嗯。”
他不太想聊起这个沉重的话题,转开了:“不说这个了,你工作结束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看看节目播出的效果。如果形象好转,就要积极营业了。”
“其实,不营业也没什么。我在。我养你。”
他不差钱,也不需要她养家糊口。
作为她的男朋友,未来的丈夫,他可以给她绝对的衣食无忧的生活。
倘若孟娆是那种小女人,大概也就乐得有人养了。可她不是。她有想法,有追求:“我很高兴你愿意养我。不过,工作是必须的。我也想工作。”
实话说,穿上各种漂亮衣服,打扮美美的,在镁光灯下展现自己,还是很有意思的。
江丰琢不是大男子主义者,可面对她,就有些这个倾向了。鉴于目前的关系,他不好多说什么,也就顺了她的想法:“当然,你开心就好。”
孟娆点点头,没在意这个小细节,心思全放在钟昀身上了。她从网上查了钟昀的资料,发现他是国画方面的大牛,随便一幅作品都上千万。这样的人竟然会自杀?这世界怎么了?都这么厉害了,还不满足吗?她不理解,想不通,可也没多问。各人有各人的追求。她尚没有资格去点评别人的生活。
一路静默。
不多时,他们到了医院。
同是公众人物,出行自然少不了墨镜、口罩。
可他们的穿着、气质摆在那儿,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孟娆小心翼翼:“会被认出来吗?”
江丰琢牵着她的手,淡笑:“你自然些,没什么的。”
他们顶着来往之人的打量,走进了电梯。
里面人很多,很是拥挤。
其中一个男人体型硕大,几次有意无意擦到孟娆的手臂、肩膀。
江丰琢看的皱眉,伸手把她护在怀里,不想让人碰到她。
孟娆心里一阵甜滋滋:江丰琢真的是世界上最温柔体贴的男人了。她越跟他在一起,就越喜欢他。无论什么地方,有他就是天堂。
不过,这是医院——
想到他那抑郁的小舅舅,她那点儿甜蜜渐渐消散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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