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九月三十日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除了少部分还在打麻将, 或者玩手机看电视的夜猫子，整个方山村居民已经在这个难得纯黑的时候, 陷入了睡眠。

    山村不像城市居住集中即使夜晚也灯火通明。在这个深夜整个村子除了少部分安装了太阳能路灯的人家, 门前还留有一片光亮，其余地方都是一片纯黑。

    平日高高悬挂, 皎洁明亮若银盘的月亮。今日竟被厚厚的乌云给遮了个完全。黑沉沉的天, 仿佛无边的浓墨重重地涂抹在天际, 连星星的微光也没有, 又像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深渊, 透着种种压抑与不详。

    淡淡的薄雾从山间从瀑布溪水中升腾起。平时一向和缓的山风, 犹如中了魔咒一般，疯狂的起舞, 树叶与树叶的激烈摩擦声，枝干与枝干的急躁碰撞。还有那无人探寻过的深山内处, 野兽大规模的焦躁暴动。

    顾风止今晚睡得很不安稳，可能是外面的风声太过尖锐，也可能是树叶拍打在屋顶的哗啦声太过烦人。

    总之睡了才三个小时, 她却已经醒了差不多十多次。醒了睡，睡了醒, 有时明明知道自己睡着了, 但意识却还在头皮激动诡异的活跃着。

    很难受, 这种感觉，不仅头昏昏沉沉像灌了铅水一样，就是胸口也像压了块石头似的, 让她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翻来覆去。不想再折腾自己了，顾风止干脆起来准备玩一会儿手机再睡。

    只是刚打开灯，一直安静睡在她床边狗窝里的小纳突然激动的叫了起来。

    “对不起啊！小纳吵到你了吗？。”顾风止放下要去拿手机的手，低头看向床边。

    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小纳已经比初时大了好几圈。肥肥软软的肉包裹着它不大的骨架，让它看起来就像是个滚滚的肉球可爱又憨人。

    此时它正扑腾着它那短小的四肢想要从狗窝里爬出来，只是床垫实在铺得太过柔软，它重心又维持不好，好几次努力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汪，汪。”多次跌在狗窝里，小纳明显更急了，声音比之前叫起来还尖锐些。

    安静的夜，耳边响荡着近乎凄厉的狗叫，让顾风止头更晕了。

    “小纳，怎么了？”察觉小纳有别于平时异样，顾风止有些困惑。

    “汪汪。”小纳还是不断往那这边挣扎。

    “小纳乖啊！你再叫，就要吵醒大家了。”顾风止使劲按了几下弹跳着的眉心，下了床，一把将床下的小纳抱进怀里。刚入手，顾风止便发现小纳的身体是不断颤抖的。

    它在害怕。

    顾风止敏锐的察觉到。

    “汪汪。”小纳咬着顾风止的衣袖焦急往外扯，一向温顺水润的眼睛里，流露出明显的焦虑与害怕。

    顾风止不断抚摸它的背脊试图安抚它。这时住在院子里的跳跳和大威突然也齐齐叫了起来。顾风止推开窗户，在太阳能灯光照射下，她可以清楚看见两条大狗踏踏踏的向这边快速跑来。

    “怦怦。”跳跳在撞门。

    大威在它旁边，上半身伏压在地上，尖锐的指甲急躁的在地上划拉一道道印子，喉咙里还发出一阵阵警告的低吼声。

    出事了。这是顾风止的第一意识。

    顾爸一阵非常迷恋电视里那种前可上阵杀敌后可卖萌讨喜的军犬。把跳跳和大威送过专门的训狗基地培育过。

    虽然跳跳因为过于活泼的本性，成为最大败笔，但性格沉稳加上智商不低的大威却是成果优秀。

    抓捕，侦查，嗅觉，对危险的反应都是一流。

    如果不是他们感觉到特别大的动静，他们是绝不会撞门。最多只是提醒。

    顾风止想下去，但脑袋猛然一晕，让她身子不由自主的摇晃了两下。

    扶住墙角，稳定住身体。顾风止感觉到手下墙体轻微的晃动。一道明光从浑噩的脑袋里划过，顾风止忽然就清醒了。

    “该死的。地震竟然提前了。”

    似在回应，这次的震动更明显了。窗户缝隙发出嗡嗡的震动，楼下跳跳撞门的动作更大了。

    “碰咚碰咚”牛棚里的牛和新买回来的小羊羔，还有鸡鸭鹅，都在叫唤，和着楼下的狗，齐齐交织好似一首交响混合曲。

    顾风止手心冒着冷汗。心中好像有一面小鼓，一直在“咚咚咚”的敲着。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但徘徊、激荡找不到出口。

    顾风止暂时无法平息自己，她没想到按理后天才会到的地震，突然就来了。

    她所有的计划被打断。但好在她发现得早。

    感受脚下轻轻的震动，顾风止知道这是前震，真真的大震到来还需要几分钟。

    摇晃中，顾不上稳定身体，顾风止抱着小纳就踉跄快速的往隔壁跑去。

    途中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东西，也不知道磕了多少次。顾不得了。顾风止对着外面大喊:“地震了。爷奶爸妈快起来啊！地震了……快起来。”

    楼下顾爷爷顾奶奶本就睡眠浅，加之就住在门附近，当跳跳撞门的时候两老就醒了。正找着手电筒和拖鞋打算去外面看看发生了什么事，猛然听到楼上顾风止的话，两老当即一惊。

    他们这里并不是什么地震带。他们在这里生活60多年，也从没有经历过什么地震。

    但此刻脚下传来的摇动。容不得他质疑。

    “老婆子。什么都不要拿。我们赶紧去叫一阳阿元，一起出去 。”

    都是经过大风大浪的，虽然初听到这个消息吓得不轻，但动作还是很迅速，且分工明确，一个跑到儿子儿媳门口大声敲门，另一个则去开大门的锁。

    楼上的顾风止则窜到赵麟波的房间内。这小子睡觉也没锁门，所以顾风止一推就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这小子双脚大开，怀里搂着软乎乎的玩偶，喉咙里还发着咕噜咕噜享受的声音，睡得别提多香了。

    “起来，起来，地震了。”没时间等他彻底清醒。边喊，顾风止拉着他的手就往外面拖。

    “姐。”赵麟波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傻呼呼的笑着，下一秒差点被顾风止惯到地上。

    “姐，你干嘛啊！”赵麟波揉着模糊酸涩的眼，整个人气鼓鼓的。

    “地震了。不想被压死，就动动你那双腿。”

    “什么。地震了。”感受脚下的颤动，赵麟波这次终于彻底清醒了。不用顾风止带，他赤着脚，反握住顾风止的手，就往楼梯口飞奔，别说，这小子手长脚长，跑得挺快的，顾风止差点没跟上。

    在楼下顾风止碰到神情紧张，衣衫缭乱的顾父顾母和顾爷爷顾奶奶。

    没时间多说话，几人对视一眼确认人都齐了，便在越来强烈的震动中护着动作不利索的顾爷爷顾奶奶往外走。

    此刻不仅局限于某地。整个房子都发出吱呀难耐的声响。空气中灰尘浓烈起来，头顶的吊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不敢抬头，几人拉着扯着，跌跌撞撞跑出门外。

    门外两条急躁惊慌得不行的大狗，看见一家人终于出来顿时齐齐激动大叫一声 ，来自危险本能反应让它们恨不得夹着尾巴跑得远远的。

    但长年的感情和训练，还是让它们忍耐住，陪在顾家人身边。

    六人三狗，跑出院子，直到跑到空旷的空地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会发生地震呢？h省不是不在地震带上吗？”顾妈望着不远处的家，声音惊慌而恐惧。仿佛那里隐藏着一个超级恐怖的怪物，正大张着漆黑嘴，想要将他们一口吞掉。

    她跑得急只穿了一只鞋，没有打理好的卷发乱得跟鸡窝一样，表情惨白扭曲整个人像疯子一样。

    但这里没有人在意她，因为其她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管这些。爷爷奶奶爸妈我们赶紧去通知其他人吧！”

    黑暗中顾风止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颤。原来不知不觉中，她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打湿。风一吹渗人的凉气直往她骨子灵魂里钻。

    其实她已经打算好了，后天找个由头将所有村民聚集起来避开这场地震，但没想到地震却提前了。

    她所有一切打算，都再也完成不了了。

    “姐。我爸妈爷爷奶奶 。”从后怕中回过神来的张麟波，似乎想到了什么，脸唰的一下全白了。

    他拔起腿就想往外跑，但脚用力过猛踩到湿滑的草皮上，顿时重重摔了下去。

    大颗大颗大泪水从他通红的眼睛里流出，同时还有控制不住的哽咽。

    “别急，我陪你去。”顾风止用力握住他冰凉且不断发抖的手，将他整个人拉起来。

    “爷奶，爸妈你们赶紧去通知其他村人。”临走后，顾风止再叫了一声。

    知道事情的严重，也顾不得后怕，指挥着软绵绵似乎着不到地的双腿。顾爸顾妈顾爷爷顾奶奶就各找了一个方向，竭力叫喊。

    撕心裂肺的声音，在山野里似乎格外有穿透力。有几家电灯亮起，似乎有所觉。

    另一边顾风止与赵麟波逆风狂跑。尖锐的风，像刀刺进他们的面皮，但更可怕的是震动越来越明显了，脚下的地面不停的颤动，无数的碎石草木从山坡田炕扑簌簌的不停往下落。

    赵麟波和顾风止已经是用命在奔跑了，喉咙已经传来了血腥味。

    但还是不行，平时短短十几分钟的路，今天怎么就那么远。

    途中一道从地底传来宛若爆炸的闷鸣声，一瞬间让人双耳轰鸣。顾风止条件反射的，一把将旁边赵麟波扑倒到地上。

    顾风止因为耳鸣，什么也听不见，但能看见一条条纵横交错的裂缝，突然出现在平整的田坎上！

    伴随着一阵阵地裂山摇而来的，还有一阵阵的凄厉的哭喊声，恐惧的求救，和畜生惊恐的鸣叫。

    “地震了，儿子你快跑啊！”

    “妈啊！妈啊！你在哪。”

    “救救我，我被压住了。”

    ……

    血腥味夹杂着尘土气息在空气中蔓延，这是一种带着黑暗死亡惊恐的气氛。

    顾风止身下的赵麟波整个人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

    “继续。”顾风止拉着他，继续往赵家跑。其实他们距离赵家也没多长距离了。

    “嗯！”抹干脸上的眼泪，赵麟波重重的点头。

    一路上到处都是哭喊声，仿佛一夜之间这里就成了人间地狱。赵麟波这个年龄不大，心智也不怎么强悍的少年，完全是凭借胸中的一股意气在跑。

    他不敢看旁边那些触目惊心的血腥和血腥，也不敢听旁边凄厉绝望的哭嚎。他害怕自己看了听了就再也跑不动路。

    “不会有事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少年嘴里深深叨叨的念着，脚是越发越快。

    终于到了赵家。赵麟波远远在门口的空地看到了好好站着的家人。

    心中憋着的那口气泄下，赵麟波双脚发软后怕的跌坐在地上。

    “幸好都没事。”少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上带着庆幸灿烂的笑容，眼泪水却是哗啦哗啦的流个不停。

    这又哭又笑的样子实在狼狈丑陋。

    但一向爱形象的赵麟波却顾不上了。他心中恐惧害怕还没消失，喜悦与后怕就齐齐涌上来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像是在人间和地狱走了一圈

    那一边的赵家人，却没有察觉到顾风止和赵麟波的到来。

    他们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

    “赵全你还是不是人 ，妈就摔在你脚下，你也不扶她一把。如果不是赵项突然回头，妈会压……在客厅。”这个词极其忌讳，到了嘴边顾一月硬生生将之隐下。但意思谁都懂。

    被顾一月指着鼻子骂的人，是一个抱着孩子的中老年男人，长相和赵项有几分相似，但多了几分沧桑。

    “我手里抱着浩宇，他被吓着了，我就没注意。”男人声音喏喏表情内疚又痛苦。

    他手中孩子还一直在哭，哭得凄厉又痛苦，男人又是晃又是拍的安抚，完全没用。

    “哥，把浩宇给嫂子抱着吧！”一直安静站在旁边的赵项突然道。

    他对着赵全说话，眼睛却一直看着坐在地上不断流泪的父母 。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