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将医生带回来了。还是大城市的大医生。太好了。”

    “还是一阳你小子本事大。那些不着调的, 要不半路就回来了。要不屁都问不出一个。”

    “医生来了。我家仁子还在等着医生救命。”

    热烈的欢呼声, 让这片被乌云笼罩的地区终于多了一分生机。

    半晚加半天，村人们差不多肯定这场从所未有的地震是真的过去了, 村里伤着的能动的差不多都被其亲人带到城里寻求救援去了。

    现在留着的要不是不严重，要不就是伤得位置很危险的人。比如这位被钢筋给刺穿肚子的仁子。因为钢筋一直留在他身体里, 所以失血什么都不大，状态也还好，但是一移动说不定里面的钢筋就会划破里面的内脏。

    顾风止他们出去半天, 村子里也热闹了很多, 很多在外务工的村人回来。

    现在照料病人的也不是半桶水叮当的蒋树, 而是稍微专业的一个护士。

    护士叫许欢同是方山村人, 平时一直都在镇上医院工作, 昨晚幸运的从地震中逃离出来, 今天天一亮就迫不及待赶回家了，属于回家最早的一批。

    在医院做了十几年的护士，论理论和实践知识许欢都比许树这个赤脚医生都要好一些。

    而有她专业的照料, 地上那群伤者确实比早上要很多。

    但还是“耽误的时间太长了, 他的情况有些危险, 而且我手上设备和医药都不足。我可以先给他做一些处理, 让他可以安稳维持到镇上抢救。”晏度仔细检查一下仁子周身，又翻了翻他的瞳孔道。

    虽然不能立刻抢救，但这个结果对于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仁子家人来说，已经是意外惊喜。他们对着晏度千恩万谢。

    对着将他带来的顾风止和顾爸也是感激不已。

    由于计划生育，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独生子女。而失去一个孩子, 就等于破碎了一个家。

    而今天晏度的到来相当于拯救了一个家。

    晏度就这样留在了卫生所。

    已无事可做的顾爸顾风止便回了家。

    昔日绿树成荫，漫山遍野开满了五颜六色小花的村子，此刻到处飘落着土黄的纸钱，几乎每走一段救有挂着白绫啜泣着哀声的人家。

    持续了几个月的艳阳，今日竟然被云深深地藏起来，天空的颜色一改以前蔚蓝耀阳到不可直视的面目，变成了像是被脏抹布浸过的水似的的颜色。

    灰灰的天，重重的云，加上四周随风起伏的白纸黄钱，大热天里竟破天荒感到冷。

    顾风止和顾爸回家的一路，两人都异常的压抑沉默。

    直到回到家，听到跳跳活泼的叫声。还有顾妈顾奶奶平常的招呼，才无声的松了一口气。

    “回来了。”

    “你姑姑和叔叔家什么情况。”在工具房里一直忙碌的顾爷爷听到动静，连忙赶声问道:

    “三叔家还好，就是姑姑在逃出来的时候被石头砸到头，没了。”虽然在路上已经平复了心情，但说到最后两个字顾爸还是避不可免的哽咽了几声。

    这是他们在灾难中唯一丧命的血肉至亲。

    “什么。”一侧听着的顾奶奶和顾妈连连倒吸几口凉气，面色不可置信。

    而顾爷爷的眼睛已经红了。“怎么就没了”

    “我老妹啊！命不好，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 ”

    “现在60岁都没得，就走了，我没脸见地下的爹啊！……哇……。”

    说到最后顾爷爷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他手盖着脸，豆大的眼泪，不断从他指缝中流出。

    “太……不应该了。当年那么苦你都活下来了，现在该享福了……就这么走了。”

    哭着顾爷爷的身子也不停的颤抖，似再也无法忍受，他不顾形象的蹲坐在了地上。

    自顾风止有意识起，她是从没看见过他顶天立地爷爷，有这样失态的样子，细细麻麻的酸楚从她心里涌出。

    顾爷爷父亲早逝，四兄妹是互相扶持着长大，尤其是年龄最小的顾姑奶奶，顾爷爷他们更像是带女儿一样一点一点是将她拉扯长大。

    幼年饥荒，没有粮食，村里饿死的人数不剩数。更何况他们这群孤儿寡母，日子更是难得像苦水里泡过似的，但顾姑奶奶那时年龄小，不懂事，只知道喊饿。顾爷爷顾伯爷爷他们没办法，为了给妹妹留下一□□命的粮，只能跟着大部队背井离乡去千里之外的藏区修铁路。

    那时修铁路是真的拿命拿血在做事。没有机器没有电力，全部靠的人工。尤其顾爷爷顾伯爷爷还长期营养不良。据他们所说，最后能完整的回来也是祖宗保佑。

    顾爷爷和顾姑奶奶的感情，隔了一辈两辈的他们是无法感同身受的。虽然至亲离去的悲伤他们同样有，但绝不会伤心成顾爷爷这个样子。

    站在顾爷爷旁边的顾奶奶，冲顾风止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走开。

    这事啊，谁都安慰不了他，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接受，然后缓过来。

    也一定会缓过来。都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接受不了？顾奶奶深陷的眼睛，俯视哭得不能自已的老伴，眼神深邃通透，带着阅尽世事的豁达与悲凉 。

    离去了的顾妈也在冲顾爸顾风止他们叹气:“你说，姑姑这……”

    “甜甜这丫头自小就是她外婆带大，现在严静也没回来！他们家里就一老一小的，有空我们就多帮帮忙吧！”顾姑奶奶逝去，顾妈也可怜甜甜那丫头。这丫头刚出生，父母就离婚了，长这么大她父亲就从没看过她，一直当她这个女儿不存在。

    而严静又是一个护士，加班，临时出工都是家常便饭，自己都三餐不定，怎么方便将女儿带在身边。

    现在唯一拿能照顾她的外婆又走了，以后这丫头还不知道要怎么好。

    “嗯嗯。严叔已经准备带着甜甜回老家了，那边他兄弟侄子都在。”

    “这样也好，可以相互照应。”顾妈叹着气点头。其实在农村也有农村的好处，只有有事，互相都会搭把手。

    “嗯。对了，老婆，你娘家那边来消息了吗？。”

    “还没有。远山哥他们都没回来。”说到这个顾妈脸上浓罩着浓浓的愁云。

    顾远山的老婆和孩子都在市里酒店工作，但去市里的路上是要途径顾妈的娘家。所以顾妈在他们出发时，拜托他们回来时顺便看一下她娘家的情况。

    现在人都没回来，她自然也不知道她娘家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他们今天没有回来。那明天我们亲自去一趟吧！”顾爸皱了皱眉头道。

    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而顾妈娘家距离这边还有二十几里路，现在出发，在天黑之前只怕很难赶到 。

    “嗯！”顾妈忧心冲冲的点头。

    “对了，你们还没吃饭的，我去给你们做点。”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他们在出门之前是特意大家，不用等他们一起吃饭。

    “妈今天你也累了，不要动了。我自己去下面就可以了。”

    “那好，你自己下吧！冰箱里还有现成的骨头汤和肉酱，你们自己拌拌就好了！”顾妈这时心情低落，说完便往房间里走。

    “嗯！”顾风止眼神示意顾爸跟上去安慰自己的老婆，自己便进了厨房。

    家里因为地震而被震坏损坏的东西，都已经被顾妈他们收拾好了，卫生也全部打扫好了，厨房也重新恢复成井井有条的样子。

    因为东西齐全，所以顾风止两碗碗面条也下得很快。

    等她端着东西回到客厅时，爷爷，奶奶已经不在了，去了坡下顾伯爷爷家，将顾姑奶奶去世的消息通知给他们。

    而顾妈也勉强振作起来，在腌制处理上午大牛解剖后的肉。一条大牛有七八斤，要想全部处理好可是一道大工程。

    “爸，吃饭了！”顾爸正在牛栏看着那条被压断腿的大牛情况 。

    听到顾风止的喊声便洗洗手过来了。过来时眼里还有一丝喜意:“我看家里剩下那条母牛，应该又有崽子了。”

    顾家养了七条牛，其中两条是母牛，本来为了减轻负担是今年准备买掉一条大牛和母牛的，结果知道这样的事，自然是不会动的。

    现在又多了一条牛崽子，着实是浓雾愁云中少有的一个好消息。

    “挺好的。”顾风止笑着点头，不管在什么时候，一条牛都属于大财产。

    顾风止难得速度极快的吃完饭。便蒸了一屉饺子和一屉包子出门了。

    她还没忘记诊所里的晏度，是她将人家带回来了，自然也要承担其负责。

    颠簸了大半天，还不知道人饿成什么样了。

    结果走到诊所，人竟然根本就没想起这会事。据诊所帮忙的许欢所说，晏医生自来后就没有停下休息过，更别说喊饿了，整个一工作狂。

    晏度给一个缝针的客人收尾完，正准备松口气，冷不丁一个饭盒凑到他面前。

    “顾风止。”晏度吐完那梗在胸膛里的半口气，迷糊的看着面前脸上严肃的姑娘。

    “该吃饭了。”顾风止直直看着他，眼眨都不眨眨的。

    “我。”晏度条件反射的先看了一眼，躺在诊所里的病人。

    还没等他开口，护士许欢就已经体贴的道:“晏医生，你都忙了这么久了，先吃饭吧！这些病人不急这么一会。”

    “是啊！晏医生我们不急的。人是铁饭是钢，只有吃饱饭，你才更好救人是吧！”

    “是的，医生你先吃饭，我们不急的。”

    “吃饭最重要 ”

    ……

    病人家属也一一附和。

    晏度再看了一眼所有病人状况，确认没有什么特殊情况，便跟着顾风止去了诊所厨房吃饭。

    说起来今天一天除了早上部队发的一袋饼干和矿泉水，他也什么都没吃。那点东西经过半天的颠簸再加上几个小时不止高集中的手术早就空了，现在他肚子里的肠子就在不断打架。

    捂着有些泛胃酸的肚子，晏度在厨房水龙头下仔仔细细洗干净手，才打开饭盒。

    饭盒是普通的塑料饭盒，不保温，经过半个小时的等待，已经泛冷了。但好在现在是夏季，即使冷了也不会结上油腻的肉冻，只是口感有些稍逊。

    “今天回来得迟了，没时间做饭，就只蒸了些饺子包子，有些简陋。”

    其实一点也不觉得简陋的顾风止，心里在狂吐槽父亲大人要求他说的无意义场面话。

    “挺好的。我蛮喜欢吃饺子包子的。”晏度打量饭盒内，皮薄肉满，夹起来还能感觉到筷子下充盈晃动的汁水和肉馅的饺子，晏度就不自觉咽了口口水。

    顾风止饺子是蒸的，香味本来就比煮的更浓。浓郁鲜美的肉香混合葱香，隔了半个小时依然馋人。

    “是吗？我也喜欢。”一直眼睛无神的顾风止眼睛猛的亮了。

    “嗯嗯。”已经咬下一整只的晏度，不能开口，只能跟着点头。他发现这小姑娘每次只要一谈吃的，整个人都精神好多。就像那初春的小太阳，灿烂却不灼人。

    当然这饺子也是真的好吃，味道特别的香，肉汁也特别浓郁。

    “不够跟我说。”确认是吃货国的吃货盟，顾风止难得大方的承诺。

    “够了够了，只怕我还吃不完 ”晏度看着这堆满一饭盒的饺子，还有四个包子，实在不知道这姑娘怎么还能说出不够这样的话。

    他又不没有和她一样的大胃口。

    是的当初顾风止的食量，给晏医生是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

    在他记忆里大部分女生多吃一口肉都是满满的罪恶感。而这姑娘吃东西就没有一点控制欲。

    大口大口大看起来就特别馋。

    饺子再好吃，但全是肉，晏度吃完半盒还是有些腻了，就听了顾风止的话吃了一个蔬菜包去中和 。

    蔬菜包的馅料是白菜馅的。也不知道怎么调的馅，白菜到口里还清脆清脆，香甜香甜的，咬下去还有汁水溅出，是相当爽口的，一下就洗干净之前猪肉小葱馅带来的油腻。

    “好吃吧！好吃你就多吃的你下午还有那么多病人。一定要吃饱。”

    “来沾这个辣椒酱。是我做的，我妈都夸我做得很地道。”

    ……

    不知不觉在顾风止念叨中，晏度吃完了整整一盒二十多个饺子和两个蔬菜包。

    一向注重养生，只吃到七分饱的晏度，第一次在某个姑娘亮晶晶的眼神下，吃到撑。

    偷偷的缩了一把鼓起的肚子 ，晏度同时将桌上的饭盒收拾好。

    “我晚上再来接你回家。”结果他递过来的袋子，顾风止随口道。

    晏度是因为顾风止才来到方山村，暂时自然只能借住在顾家。

    到了后面，顾风止再打算给晏度申请一座无人房。随着城市化加剧，村里全家移到城里的人也不少，村里有不少的空房，到了末世这些空房的主人如果没人回来，村里就会分给其他人。

    “嗯。那晚上又要麻烦你了。”晏度神色恬静，眼睛里透着温和与亲近。

    “不麻烦。”顾风止笑得灿烂 。

    以后她麻烦他的事更多 。

    出了诊所没多久，顾风止便在路上碰到了顾一月和赵项赵麟波一家人。三人脸色不太好，似刚吵了架出来。

    “姐。”远远看见顾风止，赵麟波便像条小狗似的跑了过来。

    “姐你回来了。镇上现在什么情况。”

    “比村子严重多了，死了很多人。”顾风止顺手摸了摸他的头，硬硬扎的。果然没有之前有头发时那么舒服。

    “啊！”

    “你最好不要去否则见到一定会做噩梦的。”

    那种横尸遍野的场景，不是心理素质好的人，见了真的受不了。

    没看见顾爸进入镇上第一件事便是狂吐。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