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妍妍,我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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焉北的冷风鼓鼓吹来,老树枝桠最后一片残叶飘落,满地残霜。
马车轮子碾压残枝落叶的声音,响彻空荡四周。
“送我去焉国的马车来了吗?”韩芷妍扶起半边深绿色的帐帘,声音低沉嘶哑,眼中疲惫尽显,似乎无力周旋。
伺候在一旁的含玉,暗自观察着韩芷妍异于常人的动静。
送韩芷妍去伺候年过半百的焉国国君,明明是一件让她极其受辱的事情,她的反应却不冷不淡。
打扮得美艳娇嫩,却不像去魅惑君主,倒像是......要去赴死一般。
她太过于镇定,冷静到让含玉心头一紧。含玉挺直了腰身,冷静掀帘走出军帐外,同焉国使者进行最后的周旋。
含玉也在等一个人,等着那位从魏安城来的,能带韩芷妍回家的人。
帐内香烟撩人,一道黑影闪过,落在了韩芷妍娇弱的身边。
“将你送给焉国国君那个老头子,”林湛炎盯着那件美艳撩人的大红霓裳裙,眼中就像揉进沙子一般。他伸出右手,用力捏紧她的下颌尖,态度强硬的询问道:“韩芷妍,你恨我吗?”
这个问题,他娶小妾时曾问过她。
在得到她毫无波澜的一句‘不恨’时,他的所作所为更加变本加厉。
这一次,应该是最后的折磨了吧。
韩芷妍微微阖上了眼眸,内心深处竟有了一丝解脱。
她动手扶稳了头顶那支红玉珠簪,目光平静似水,小声喃喃道:“林湛炎,我一直以为,我们哪怕没有夫妻之实,相敬如宾也能过一生。”
林湛炎握着剑柄的手不停晃动,那双狭长的眼眸弯曲,眼中夹杂着超于年纪的老成沧桑,目光透着几丝疲惫。
她缓缓起身,轻启朱红唇瓣,目光落在那只不停晃动的剑柄上,低沉嘶哑道:“不管你信不信。”
“你的秘密,我从来不曾告诉过任何人。”
林湛炎垂下眼帘,眸底露出了不曾表露的虚浮之态,声音微微颤抖道:“这些都不重要......”
韩芷妍点了点头,目光直视着前方,姿态雍容大方,温声细语道:“走吧,焉国使者还等着呢。”
林湛炎左手握紧腰间的御凌剑,手背青筋裸露,虎口处那块青色疤痕更青了。
她的镇定自如,像是插在他心口上的利剑。林湛炎轻扬下颌,冷冷凝视着她一身鲜艳红衣。
她从来没有为他穿过红衣,哪怕是同他成亲,穿得也不过是普通的淡梅色。
冷风吹来,红衣裙角飘飘,落在他瞳眸深处,成了一团压抑许久的怒火,他拳头紧握,语气生硬道:“你就这么想去伺候那个老头子?”
他层层逼问,“还是你想趁这个机会,跟你那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兄,彻底远走高飞?”
每次他们产生争执,他就会用‘皇兄’来控制她。
“啪——”韩芷妍一时激动,打了他一巴掌,落下一个不小的动静。
他哪怕言语辱她,用小妾辱她都行,她却决不允许他对韩凌骁不尊敬,哪怕只是语气间的生硬刻薄。
她仰面,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绝色脸庞微冷,眼中透着不屑,黑浓羽睫轻颤,冷冷笑问道:“林湛炎,要我去焉国伺候的人是你,现在不高兴的人也是你,你究竟要怎样?”
林湛炎忽然往前走近,双手搭在她的玉肩上,用力一捏,“韩芷妍,你求我啊。”
柔软的玉肩一阵轻疼,韩芷妍抬头,撞上那双阴沉难辨的眼睛。
每次她惹他生气,他就会‘犯病’。那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林将军就会不见了,变成了一个瞪大眼睛,眼神虚浮的男人。
他紧紧钳制住她的下巴,俊朗面容微微狰狞,急促道:“只要你求我,我就算让三千将士死在焉北,我也不会将你送给焉国国君!”
情绪一激动,他的呼吸也跟着渐渐急促,嘴皮微微泛紫,一头倒在了地上。
韩芷妍冷眼相待,眼睁睁的看着林湛炎蜷缩在地,嘴皮越来越青紫,整张脸呈现病态的淤青。
这一次,她不会再救他了。
她甩了甩红衣袖袍,坚定的往营帐外走去。
“公主,你再等等,”含玉瞧着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心底一沉,红着眼在她耳边劝道:“太子殿下马上就来了,他绝对不可能让你去焉国——”
韩芷妍身子一顿,眼前一片朦胧。
不提及韩凌骁还好,一想起他正马不停蹄地赶往焉北,眼睛就止不住的泛酸。
皇兄这儿,是再也耽误不起了。
她扶着车厩侧边镶刻的那枚羊脂玉,将即将溢出的热泪咽了回去。
“含玉,你让他以后别来了,”一双白皙玉手掀开马车上的珠帘,最终只回头,哽咽的落下了一句:“不值得。”
都说红颜祸水,韩芷妍却只祸害了自己。西域的美人五官立体精致,天生的浓眉大眼,本就属美人上等,韩芷妍的美貌在西域也是顶尖的绝色,这样倾城绝色,又有那个君王想放过呢?
也就只有林将军这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让韩芷妍在将军府受了多年辛酸苦楚。
即便是小妾,也能允许临驾于一国公主的头上。
含玉僵硬的顿在原地,几欲抬唇又被自己压在喉间。
走了好,至少能跟让韩芷妍跟自己隐忍多年的将军府彻底划清界限。
含玉眼中包着热泪,想起几年前那番动荡光景。
大家心头都清楚,韩凌骁与韩芷妍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可因为两人‘明面’上的关系,终究无疾而终。
她目送那辆去往焉国的马车,渐行渐远。
半刻钟后,韩凌骁带着千军万马前来,焉国的马车已经开出营地。
韩凌骁为了韩芷妍没日没夜的从魏安城赶来,就是要接她回家。
本来这次,不管她再怎么闹,他也一定要将她带回家的。
韩凌骁临驾于一匹黑色骏马之上,目光凝视着焉国方向,盛气凌人的下令道:“杀进焉国,将公主完好无损的带回来!”
“否则提头来见——”
焉北属沙地,马车轮子碾过的痕迹在沙地上十分明显,他踢了踢马背,顺着韩芷妍那辆马车滚过的痕迹行走,却隐隐发现了不对劲。
黄土泥沙,几排工整的车轮痕迹夹杂着滴落的鲜血。
每一个痕迹,便是一滴猩红的血。
韩凌骁握紧了手中的缰绳,慌里慌张的往车轮痕迹方向奔去。
血迹的尽头,在不远处的弯角。
马车被随意停靠在一侧,焉国使臣早已不见踪迹。
韩凌骁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的脾性,他也是知道的,宁死也不会去伺候焉国国君。
他艰难的走到马车旁,修长的指尖握住珠帘,几欲掀开又被自己阖上,生怕自己面对不了车厩内的局面。
韩芷妍的确出事了。
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向了她的腹部,从死亡姿势、冷静容态可以轻易看出,她是自剜而死。
韩凌骁怔在原地,许久后才伸手去抱她。
她比想象中的更瘦了一些,身子骨本就娇弱,现下抱在怀里,那双蝴蝶骨凸出,烙得掌心生疼。
沙土漫天飞扬,迷乱了双眼,热泪含恨。
她的身子渐渐变凉,他将她抱得更紧,恨不得揉入心头,颤抖道:“妍妍,我们回家。”
“忘记告诉你,我已经将魏安城上下打点好了,”一排热泪从眼角滚落,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阵痛哭,“我还请了一个会做西域菜的厨子,专门给你做热腾腾的玛仁糕......”
“我们回家了,回我们自己的家了......”
遥看无边沙海,广袤无垠,有别样的广阔之美。
他的妍妍,应该站在西域戈壁之巅,穿着西域特有的艾德来斯绸绣花裙,头戴金片花帽,像一朵火红色的曼陀罗花,炙热洒脱的盛开。
那朵鲜艳动人的曼陀罗花,却枯萎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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