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受不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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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孩子不能要。
韩芷妍心头充满疑惑。
为什么母亲会说她的弟弟不能要?那如此说来,前世弟弟没能保全,是否也有这些隐情?
“母妃,你说清楚。”韩芷妍黛眉深拢,低声反问。
萧贵妃没说话,翠姑姑略带沧桑的脸庞布满愁丝。
自清徽师太离开萧贵妃后,一直都是翠姑姑伺候在萧贵妃跟前。
在宫中待得久,加上年岁渐大,翠姑姑这个局外人自然看得通透些。
“贵妃娘娘,六公主很聪明,你实在不用担心她。”翠姑姑掖了掖被子,“你总说六公主行事鲁莽,怕她在这复杂的后宫遭她人算计。”
“奴婢总瞧着,六公主心里有数的。”翠姑姑眼中饱含热泪:“娘娘你总得为自己打算啊。”
“这一胎要是保不住,以后恐怕......难了。”
萧贵妃何尝不知,自己不再年轻,恐怕这是最后一孕。
她本来,就不打算再要孩子了。
翠姑姑见萧贵妃沉默不语,又费心说一句:“贵妃娘娘,皇上是宠你多年,可这圣宠的事情,哪有绝对的。”
“这宫中......还是皇嗣最实在。”
翠姑姑作为芳灵宫大宫女,行事一向沉稳。
这还是韩芷妍第一次见翠姑姑说这么多话。
“翠姑姑,母妃究竟为何不要子嗣?”韩芷妍按耐不住,逼问道。
闷在被子里,沉默许久的萧贵妃终于开口说话。
她面色苍白,眼神虚浮空洞,喃喃细语道:“因为我只想你此生平安。”
因为想她此生平安,所以不能要子嗣?
韩芷妍怔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翠姑姑,究竟怎么一回事?”韩芷妍见母亲闭上双眼,绝口不提的样子,知道母亲这儿是问不出来了。
她目光落在翠姑姑身上,那双桃花水眸压弯,眸底溢出几丝寒意,连翠姑姑这个见惯大场面的人,心底也不由一颤
她怯生生的瞟了萧贵妃一眼。
“翠姑姑,你若是不说,本公主有的是法子查出来。”韩芷妍再次威逼道:“到时候,本公主想把事情闹得多大就闹多大!把上次合荊蛇的事情,同她们一起算清楚!”
萧贵妃紧锁的眉头愁意更甚,冷声质问道:“你是想把本宫一起算清楚了吗?”
韩芷妍心头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一起算清楚?难道合荊蛇的事情......是母亲故意而为?
翠姑姑见气氛低迷,眼瞅着母女两人像是又要吵架了,她及时制止道:“六公主别生气,奴婢都说......”
这确实也没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六公主,贵妃娘娘都是为了你啊——”翠姑姑语气哽咽。
她一直跟在萧贵妃身边,深知萧贵妃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苦难。
没有强大的家世背景,想要坐稳贵妃之位,是很难的。
萧贵妃性子又软,难以震慑下头的人,时常都叫位分低的小主言语间欺负了去。
翠姑姑知道萧贵妃儿时辛酸,才铸成这忍气吞声的性子。
这世上哪有天生撩人的舞女,萧贵妃那都是从小被打出来的。
从小忍气吞声长大,以为“忍”就能活命,“忍”就能保全的人,如今性子又怎会刚烈?
六公主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但以萧贵妃母亲的角度,她的考虑也并不是没有道理。
大家都沉默一会儿,韩芷妍在心头掂量几番后,已然将事情琢磨透彻。
没等翠姑姑说下句话,韩芷妍就低声道:“所以......合荊蛇的事情、小产的事情,母妃其实早就知道?”
她怎么都没料到,平日忍辱负重的母亲,对自己会是这般狠。
合荊蛇发生的时候,正是秋冬变换之际。蛇群进入冬眠,只有合荊蛇是没有冬眠的剧毒之蛇。
合荊蛇不喜凉,喜湿热,魏安城并不在其发源地。
按照萧贵妃的身世背景,没有人脉出宫寻合荊蛇。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
的确有人要用合荊蛇害母亲,母亲也知道有人要害她,不过母亲却任由合荊蛇咬上来。
因为她不想要这个子嗣。
韩芷妍倒吸一口气,转身去拿桌上解冻好的库尔香梨。
切下一片,含在嘴里。
母亲这次小产源头在于伤食,而她的膳食,从头到尾,韩芷妍都是仔细过了好几遍。
那“伤食”的问题只能出在这库尔香梨。
韩芷妍只吃过西域纯汁饱满的香梨,中原南部产的香梨她没吃过,没觉察出母亲所吃香梨那股特殊的涩味。
“有人在奶西姆提上动手脚。”韩芷妍完全确定。
西域话称库尔香梨为奶西姆提。
韩芷妍转身,对萧贵妃低声道:“无论是合荊蛇还是奶西姆提,确实是有人要害你,而母妃你都看在眼里,任由合荊蛇咬上来,任由自己吃有问题的奶西姆提......”
“母妃总说一切是为了我好,”韩芷妍心中五味陈杂,眼眶红红,声音颤抖道:“你却从来没有问过我,这样的‘好’......我受不受的起?”
大概是说到了萧贵妃痛楚,她这才抬眸启唇。
“妍妍......”萧贵妃低低道:“这个孩子出来,皇上哪儿......我就没有丝毫为你周旋的立场了。”
母亲为难的点,韩芷妍心里一直明白。
韩芷妍不是魏卿帝的孩子,母亲现在还能用圣宠保她一时无虞。
她之所以能回宫,也是受了未出生皇弟的薄面。
没有皇弟的出现,母亲就难以开口接她回宫。
她就会一直呆在明庵堂,等到及笄后,魏卿帝一道送她去往别国和亲的圣诏,她此生就这样寥寥结束。
如今母亲不要这个皇嗣,是因为她们在宫中本就处境艰难。以母亲的性子,护不了两个孩子,她只能选其一。
皇弟若是‘不小心’没留下,魏卿帝定会垂怜母亲,这样一来......母亲在魏卿帝哪儿,便更有话语权。
韩芷妍心中十分复杂。
复杂于母亲的爱,复杂于母亲的所作所为。
母亲自以为是的对她好,自以为周全的爱,无形之中成了一道枷锁,一种负重。
“母亲,你怕小皇弟出生后,我处境更加艰难,我可以理解。”韩芷妍咬紧下唇,“但你又怎么知道,我自己不会保全自己呢?”
母亲的爱,实在太过沉重,压得她快喘不过气。
“请你......也信一信你的女儿,是有法子的。”韩芷妍眼中的热泪饱含,快要夺出。
“治小产的药,我会让人每顿熬好,”韩芷妍深吸一口气,“至于喝不喝,随你。”
她实在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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