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归之所以会突然收到苏家寄来的羽绒服, 应该是因为前些天，苏卿莞向穆英女士汇报情况的时候，顺嘴提了一句。
‘容姨给我准备了新年礼物, 羽绒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不过莫归没有羽绒服，他抱怨了好久。’
说来也挺奇怪。苏卿莞以前在苏家的时候跟穆英经常见面, 两人之间却很少有这么‘日常’的对话。
现在离开家之后, 两人通话时间渐渐长了。
原本苏卿莞还不适应这种相处模式，久而久之却也习惯了，说话时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和约束。
苏卿莞甚至觉得，划清楚母女关系之后，她跟穆英女士之间的关系, 反而更像是一对‘母女’。
‘已经送了啊，那你还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穆英在电话里面问。
‘没有了。’苏卿莞回答。
她很清楚穆英的性格。
以前她从来不会想着在逢年过节送苏卿莞礼物。而苏卿莞生长在苏家, 懂事的比别人早, 自然也没有主动开口索要过礼物。
她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穆英的礼物呢。结果昨天竟然收到写了她名字的快递, 着实让苏卿莞感觉到惊讶。
快递盒子上标注是生日礼物。苏卿莞在莫家呆的久了，深深受到容秋莺的影响，仪式感越来越强。
于是等到了今天, 她才终于打开那个快递, 并且把属于莫归的那份转交给他。
莫归拆开快递拿出羽绒服，顺势套在睡衣外面试了试。
苏卿莞眼尖，瞧见羽绒服袖口上的logo，是一个莫归曾经嫌弃‘东西卖那么贵良心被狗吃了吗’的奢侈品牌子。
那个奢侈品牌所在的国度跟国内相反, 这件衣服的款式苏卿莞去店里没见过，估计是它家还没有对外发售的新款冬装。
想拿到未发售的新款冬装，肯定需要在原本就很昂贵的价格上加钱。如果让‘勤俭节约’的莫归小祖宗知道真实价格，势必会吐槽说：这么多钱买游戏装备不香吗？
“好厚，”难伺候的小祖宗试了试衣服，眉头一皱，抱怨道，“这马上都要开春了，谁还穿这么厚的羽绒服啊。”
“你之前不是很想要吗？”苏卿莞提醒，“容姨给我送生日礼物的时候，你一直抱怨为什么没有你的羽绒服。”
“拜托！我抱怨只是因为受到不公平待遇而已，你不会以为我真的想要羽绒服吧？！”
“呦！”苏卿莞听到这话，立刻露出一脸‘果然如此我看穿你了’的表情，不怀好意的说，“你终于承认自己心里不平衡了？”
“你……”暴躁莫归张了张嘴，本来按照本能下意识想怼过去。
脏话说出口之前，他残存不多的理智突然上线，硬生生遏制住莫归骂人的冲动。
不行，不能随便骂。
莫归脑子里回想起自己刚才跟莫哲文的对话。
如果莫哲文分析没有出错，那按照现在的情况，自己大概、也许、可能——
喜欢苏卿莞。
虽然莫归心里极度不愿意承认，但在莫哲文提出这个观点之后，莫归才赫然意识到：
喜欢。
只剩下这么一个理由可以解释自己情绪的反常，解释为什么从昨天开始，自己整个人就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笼罩着。
莫归从出生到现在整整十七年，一直都是以‘钢铁直男’的模式活着。虽然周围有很多女生喜欢或者喜欢过他，莫归却总是觉得她们烦躁，没有给出任何特别的回应。
他当然也没有喜欢别人的经验，不懂自己喜欢一个女孩子，应该做点什么。
——起码是不能随便骂的，这一点莫归再钢铁直也知道。
苏卿莞开口嘲讽他的时候，其实已经做好被小祖宗气急败坏辱骂的准备了。
结果她都已经想好十八个版本还击的话了，莫归却什么都没说。只是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目光变得特别复杂。
苏卿莞被他的表情搞蒙了，“同学，你怎么了？”
莫归憋屈的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没……”
“哦。”苏卿莞点点头，按照自己的意思理解道，“已经没救了。”
莫归本来就憋着一口气，听到这话瞬间来了脾气，“滚滚滚滚！”
刚骂完，他就觉得一阵子后悔，舔了下唇琢磨自己应该怎么补救。
苏卿莞看起来却毫不在意，弯起眼睛笑了下，拍拍他肩膀摆出放心的样子，“哦，看来没病。”
莫归一阵无语。
他感觉就凭大小姐这处处气人的性格，自己想在短期内改掉暴脾气，对她温柔一点，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哦，对了。”莫归不想烦恼自己做不到的事情，索性换了个话题，“你妈…不对不对。苏家那边有没有送你生日礼物？”
“有啊。”苏卿莞回答，“送了一些定制的日常用品，护肤品和首饰什么的，你要看吗。”
穆英送过来的礼物并没有什么新意。
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对于苏卿莞而言，世界上大部分礼物都没有什么新意。
有新意的是‘送礼物’这个举动本身。
“哦…这样啊。”莫归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顺势又问到，“对了，你现在跟苏家那边是什么关系？”
苏卿莞想了想，正儿八经回答道，“未来式的合作关系。”
在她心里，确实这么定位自己跟苏家之间的关系。
过去与的十七年中，苏卿莞一直接受着苏家的教育和栽培，始终生活在京城苏家的事业体系内。
即使现在自己不需要当苏家的继承人，但他们双方都清楚，在过去那些岁月里，彼此付出的努力都是双向的。
苏家没办法再投入十七年精力，培养出一个全能继承人。而苏卿莞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经商理念，自然也不愿意自己青春白白打了水漂。
他们都清楚，苏卿莞以后肯定会回到苏家任职。
所以呢，她目前对这种关系的定位，是：未来式的合作关系。
莫归听到这个说法，有些不解还有些好奇，“你以后还打算跟他们合作啊？难道你不恨他们吗？”
“噗嗤——”苏卿莞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哈！你的思考方式很幼稚啊！”
莫归：？？？
我哪里幼稚？
通常情况下，豪门内初出现这种抱错孩子的剧情，难道不应该相互怨恨吗？
苏卿莞哈哈哈笑够了，才整理好自己情绪，有理有据跟莫归分析道，“单单讨论这件事本身，关于抱错小孩这件事，我和苏家其实都是受害者。两个受害者之间又何必互相怨恨呢。”
莫归顺着她的思路想了想。
……好像挺有道理的。
“然后呢，再从整体的角度分析一下这件事。”苏卿莞继续说，“你也知道，苏家人都是商人。在商人的世界观中没有仇恨，只有永恒的利益。我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已经习惯凡事站在利益的角度上看待了。”
苏卿莞坐在床边晃了晃腿，用一派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我们彼此之间还有利用价值，所以没有必要搞得那么僵。”
“利用价值…可你们曾经是一家人啊。”莫归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刺耳，皱着眉说，“喂，你为什么不想想呢？如果没有发生抱错这件事，你就不会在苏家培养出什么狗屁的商人思维，肯定也不会觉得跟家人之间是利用关系。”
“如果啊…”苏卿莞嘴里念叨着这三个字，神情又片刻的恍惚，停顿了几秒才说，“你都说是如果了，那就代表没发生。我这个人很现实的，从来不喜欢假设不可能的事。”
如果没有出现那个意外——
那她现在肯定过着安逸的人生，拥有温馨的家庭。
大概会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简单快乐的小女生吧。
苏卿莞心里默默想着，想完了之后又觉得口是心非的自己很可笑。
明明早就决定不去想这些的。
明明早就准备好接受命运的所有安排的。
无论生命的轨迹原本是怎么样，至少现在这个时间、活在当下的苏卿莞，拥有着可以直面一切的勇气和胆量。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无论前方还有接拐角还要经历多少风浪，她相信自己都可以坦然应对，然后感激世界赠与自己的一切。
跟莫归的对话结束，本来以为关于苏家的话题就应该到此翻篇了。
结果晚餐时间，容秋莺喊他们吃长寿面时，又在不经意间挑起了话题。
“哎呦，算起来再过半个月就要过年啦。”容秋莺瞧了瞧日历，突然说道。
说是马上，其实仔细算算还有小半个月。
不过考虑到国内对于‘年’的独特情节，再加上容秋莺对于各个传统节日的仪式感，就知道小半个月在她那里根本不够用，仔细算算也确实是‘马上’了。
“眼瞅着没几天了，那我可要抓紧时间准备。置办年货、贴春联、还得考虑一下咱们家今年年夜饭的菜单。”容秋莺念念叨叨嘟囔了一大串，突然转向苏卿莞问道，“对了，莞莞啊，你过年那阵子会回家吗？”
这话问出来之后，莫霄、莫归、苏卿莞三个人的筷子同时停住了。
莫归脑子里想着：回哪里？回苏家吗？然后再跟她那些冷冰冰的‘家人’，维持什么见鬼的‘利用与合作’的关系吗？
而知道真相的莫霄，情绪明显有些复杂。
如果意外没有发生的话，明明这里才是苏卿莞的家。
而在过年这种一家团圆的日子，她却必须因为自己错乱的身世，被迫跟自己真正的家人分开。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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