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英提出问题以后, 容秋莺明显诧异了几秒，而后才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问，“难道你觉得, 她那样会快乐吗？”
问完这句话，容秋莺回过头瞧了眼苏卿莞, 表情更复杂了。
容秋莺一直相信, 天底下的母亲都是疼爱自己孩子的。
毕竟十月过程怀胎那么艰难，如果没有疼爱，几个人能坚持下来。
而现在很显然，穆英给苏卿莞当了十七年妈妈，她对苏卿莞肯定有感情。
可问题在于, 他们之间沟通和相处，有很大的亲情屏障。
根据莫归和苏卿莞本人的说法, 她无法感受到家人对自己的疼爱。
从小到大的成长过程中, 都仿佛是为了履行继承人的使命一般，毫无自我。
所以苏卿莞离开时, 才会那样的决绝又毫不留恋。
苏卿莞听到她们对话，感知到容秋莺的模样，淡淡笑了下。
笑意中似乎没什么情绪, 又似乎带着习以为常的无奈。
容秋莺一直觉得, 无奈是比愤怒和暴躁更糟糕的情绪。
愤怒和暴躁往往都是一时的，等雨过之后又会天晴。而无奈往往是经过日积月累，失望过无数次，心灰意冷的结果。
“我以前没想过这些。”穆英坐在那里, 表情同样有些无奈，“后来莞莞离开之后，我也想过，却没有结论。”
穆英顿了顿，又继续说，“其实我挽留过他。”
“啊？”苏卿莞愣了下，想起自己转学之前，穆英曾经跟自己说过的话。
‘苏家养了你十七年，不差这么一会。’
‘我可以让你继续读博知。’
……原来那是她的挽留吗？
苏卿莞当时还以为，这是自己曾经的母亲，对他最后的施舍呢。
“唉，生活在这样的家庭中，也难怪你想不明白。”容秋莺莫名其妙就开始感同身受了，拍拍她的肩膀说，“你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吧。”
穆英低低‘嗯’了一声。她出身豪门，又是长女。
从出生开始，自己人生中的每一步，甚至未来丈夫都已经被家里订好的。
穆英始终遵循家中安排，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大家闺秀，二十岁时嫁给苏令，从此成为人人羡慕的苏太太。
后来她有了孩子，再后来阴差阳错有了苏卿莞。
自己跟丈夫相爱吗？穆英不知道。
这段婚姻、这个家庭幸福吗？她也不知道。
自己整个人生，只是按部就班的履行使命，过着让别人羡慕的生活罢了。幸福与否，对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浪费时间考虑的问题。
“这样啊，难怪不会处理家庭问题。”容秋莺捧起杯子喝了口茶，仿佛很有经验的跟他讲，“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你们家虽然好，是人人羡慕的名门望族。但是从我进来到现在，能感觉到你们家的规矩实在太多了。”
“很多吗？”穆英茫然的问。
“很多！”容秋莺笃定了的说完，指了指莫归面前的高脚杯，“就比如这杯可乐，为什么要把它多此一举装进高脚杯里？”
穆英思索片刻，回答道，“直接用那种塑料瓶子，未免太不雅观。”
“哈哈哈哈哈！一家人之间还讲什么雅观呢？”容秋莺肆无忌惮的笑了几声，爽朗的说，“在我们家里，别说可乐直接用瓶子喝，莫归那小子喝完之后还要打个嗝呢。”
“妈？”形象受到诋毁的莫归急了，“你喝可乐不打嗝？”
容秋莺反击，“我啥时候喝过可乐？”
莫哲文缩在旁边嘀咕，“你明明趁着孩子上学的时候，天天偷吃偷喝他的东西。”
“好啊！”莫归一脸恍然大悟，“我就说每次我买的薯片，怎么还没吃就完了。”
“不是我吃的，是你爸爸！”容秋莺甩锅技术非常熟练。
“嗯？”莫哲文无辜的看着她。
容秋莺挑了下眉。
“好吧，是我。”莫哲文拍拍自己的啤酒肚，不情不愿说，“你看我这么胖，你的零食都是我吃的。”
“这还差不多。”容秋莺满意了 。
“哈哈哈哈哈！”莫霄和苏卿莞躲在旁边，笑得肩膀发颤。
天呐这对活宝夫妻，明明来之前一个比一个紧张，恨不得端起十吨重的偶像包袱。
结果熟悉环境之后，又毫无障碍的把苏家当成自家，又开始吵吵闹闹了。
还有，莫哲文果然是家里的食物链底层，太让孩子心疼了。
他们夫妻俩说话时，穆英插不上话，只能在旁边看着。
看了会儿，她发现自己竟然满眼都是羡慕。
掐指算算，自己跟丈夫苏令认识近四十年，也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可他们之间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没有。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就知道对方会成为自己未来的人生伴侣，未来成长中每次见面都伴随着这种认知。
他们之间没有告白，没有求婚，没有充满粉红泡泡的热恋。只是到年龄后，在双方长辈安排下完婚，然后进入相敬如宾平淡如水的相处模式。
后来有了苏卿莞之后，这份平淡同样传递给了苏卿莞。
穆英真切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和谐氛围，突然就明白自己家里缺少什么了。
缺少温度。
缺少人类最基本的喜怒哀乐，嬉笑怒骂。
“老婆，我…”被迫背锅的莫哲文想重申一下自己的委屈。
“你闭嘴，有话回去再说，不要在外面丢人现眼。”容秋莺赶在他开口之前，急急呵斥莫哲文，然后转向穆英，继续刚才的话题，“妹妹啊，你们家确实很好。不过这就像一个豪华的大笼子。”
“你把鸟儿关进大笼子里，好吃好喝照顾她，让她过着富足的囚禁生活。”
“她就真的不想飞吗？”
容秋莺一针见血的说，“不会。鸟儿生下来就有翅膀，她天生向往自由。”
“你或许能关她十七年甚至更久，却关不住她的渴望和热爱。”
穆英听完这番话，沉默几分钟，轻轻点了下头。
“我明白了。”穆英淡淡说。
“你明白就好。莞莞，还有你，你们生来就应该是自由的。”容秋莺观念一直很民主，她不喜欢束缚谁，也不想看到别人被束缚。
穆英勾起唇角，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勾起一个很淡的笑容。
“我知道。”穆英浅笑着说，“我这次找你过来，是想谈谈两个孩子的问题。”
容秋莺脑子里瞬间‘咯噔’一声。
要来了要来了！
她要抢我我的孩子了！
容秋莺语气立刻变了，态度坚决的说，“莞莞是我的女儿，莫归也是我的儿子。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但是我不可以失去他们。”
“姐姐，你误会了。”穆英连忙说，“我没打算从你身边夺走他们。”
容秋莺松了口气，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又问，“那你是什么想法？”
“是这样的。”穆英心平气和的跟她说，“经过这些天的沟通和思考，我跟先生感觉，祖宅的环境确实…不太适合孩子们。而且我跟先生平常比较忙碌，也没办法抽出时间陪他们。”
穆英这句话说得很艰难，一字一句似乎都在讲述自己曾经罪状。
她有些愧疚地说，“虽然我养育她那么多年，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一个母亲。”
说着，穆英抬头看了苏卿莞一眼。
“我没有怪过你。”苏卿莞跟她说，“真的，我一直都不怪你。”
她很清楚穆英的性格，所以并不会因为自己被亏欠的母爱，就不讲道理的迁怒她。
仔细想想，穆英又何尝不是被亏欠的那个。
“你如果怪我，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穆英声音压得更低，轻轻跟容秋莺说出自己的想法，“所以我打算，在他们完全长大的之前，都留下你们家生活。”
“呼——”容秋莺明显松了口气，跟穆英保证道，“放心，我会把两孩子照顾的很好。”
穆英‘嗯’了一声，沉默几秒，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半晌才说，“姐姐，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我理解，他们当然是你的孩子。”同样是作为母亲的，容秋莺知道她的感受，连忙说，“如果你不嫌弃，可以随时来我们家做客。我们家虽然小点，但是我做饭很好吃。”
“真的吗？”穆英问。
“真的，我做饭特别好吃，是吧！”容秋莺理解错了点，还向周围人寻找认同。
“是是是。”莫归敷衍的说完，又忍不住吐槽，“这个可乐好难喝。”
“难喝你就别喝了。”莫霄按住他，转向穆英说，“真的，我妈这个人很热情的，欢迎阿姨过来。”
“好，我会去的，麻烦你们了。”穆英点点头，又从旁边拿过一个装有卡片的信封递过去。
来了来了！终于到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砸钱环节了。
容秋莺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信封，默默咽了下口水，表面却装出‘我不喜欢钱’的铁骨铮铮。
“给钱就不必了。”容秋莺很有骨气的说，“孩子我们还是养得起的。”
“啊？”穆英愣了下，回答道，“莞莞的寄宿费和抚养费，我每个月都按期付给你们了，不够吗？”
“哈？”容秋莺懵了。
“哦！”莫哲文反应过来说，“当时找我的那个朋友，确实说过会给抚养费，当时我说不用了…不过他知道我卡号，估计是给我打到卡里了。”
容秋莺：……
那我刚才那段不是很垮？
而且这样的话，她递过来信封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莞莞去年工作的项目分红，公司联系不到她，送到我这边了。”穆英轻描淡写的说，“莞莞一直在接触投资项目，每年都会有一笔薪酬…她没告诉你们吗？”
作者有话要说：容秋莺：我的五个亿…
穆英：让你女儿砸给你，她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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