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万。”他话音刚落,便有人高声接了价。
直接两万两的加价确实能吓退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但这也远不是清风十三式在蝙蝠岛所值的价钱。
几乎是下一刻,便又有一人高声喊道:“二十万。”
“二十五万。”不远处一道沙哑的女声冷冷道。
二十五万的声音一出,半数想要跟价的人又安静了下去。
这已差不多是这本剑法真正所值的价钱了。
“二十七万。”不一会儿,一开始直接加了两万的人又道。
“三十万!”沙哑女声似乎含了怒气,咬着牙又往上一提三万。
这一阵竞价将祁缜的心神引了过去,那股惊怒也在分心下逐渐淡了,少年定了定神,又为自己斟上一杯蜜酒放到唇边,垂眸饮了一口。
他的包袱里还存着三枚回到汴京后无情补给他的霹雳弹,少年修长的手指屈起成拳,轻轻地在桌案上叩击着,发出笃笃的闷响。
虽说以他的耳力也不适应在黑暗中的战斗,不过相比之下,这群‘武林名宿’的武功威力恐怕会受挫的更加严重。
“好,三十万两,阁下交钱之后,随时都可将书拿走。”丁枫道,“下一件宝物,是唐时边鸾的《孔雀图》,底价十万两。”
台下静了静,有人愣怔后道,“十万两?一张图卖的这么贵,莫不是藏宝图?”
祁缜背了一肚子唐诗,恰好知道边鸾此人,因此只是微顿后便领悟到了卖这图背后的意义,少年侧头听了听,果不其然,只在几息后便有人报价,“十万五千两。”
“十一万两。”
“十一万五千两……”
比起上一本清风剑法,这幅画的涨价速度就要慢上很多,最后却仍以十三万五千两的价格卖出,引得台下江湖人们纷纷咋舌。
“这张图难道真是藏宝图?”
“这倒不是,”成交之后,丁枫笑着解释道,“只不过他要比藏宝图珍贵得多。”
“唐朝边鸾,乃世上花鸟画大成者,其技之精妙古今未有,穷羽毛之变态,奋春华之芳丽。”在黑暗中,他温声解释道,“贞元年间,新罗献孔雀,德宗召边鸾于玄武门写貌,画上孔雀翠彩生动,金钿遗妍,若运清声,堪称近代之绝。”
台下的武人们默了默,又道,“那不就是一副画?”
“确实只是一幅画,”丁枫仍是那副不温不火的语气,声音里隐约含有深意,“只不过……当今官家,甚嗜花鸟画。”
说白了,蔡京能忽悠着君王来一场花石纲,借此名义中饱私囊。若有人得了这幅画再加以些许口才,折腾出一回完全没有花石纲劳钱劳力的花鸟纲,其中利益必定无数倍于这十多万两。
但其中需要运作的关窍甚多,故而这画才仅卖了十万两。
大约也正是因为这幅画,这场拍卖里,才会有那群没什么武功傍身的富商官员混在其中。
底下人顿时喟叹者有之,哂笑这有之。
说白了,这画有用是有用,只不过只对特定者有用——就算一个江湖人得到了这画,估计也会没处可献,顶多拿去在太守那得个赏钱。
“下一件拍卖品,”待议论稍息,丁枫又报出了下一样东西,“第三件宝物是个人,乃是青城山二弟子……”
一场拍卖,宝物无数,有人,有灵丹妙药,也有神兵利器,门派秘籍,甚至是一些消息。
祁缜挨个数下来,这一场拍卖竟已有二百万余两白银流入蝙蝠岛,少年叩击桌案的手停了停,蓦的又想到李严等那一船人为一百两银子送的命,想起了男人的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满座朱门龙凤,踏着一群人的血骨来到这销金窟,拿着他人生命来取乐欢笑,祁缜想。这群人是父母官吗,是旁人曾说过的‘侠’吗。
“最后一样东西,”丁枫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响起,台下一名侍卫无声的到了祁缜面前,对着少年低声一礼。
祁缜了然起身,灌完最后一杯酒,将包袱里的霹雳弹藏到袖子里,纵起轻功飞身一跃,轻轻巧巧的上了高台。
丁枫只听短短一声破空响,少年便已到了面前整理衣袍,这速度直惊得他忍不住退了半步,语声也跟着一顿。
故作此态的祁缜轻呵一声,以表示对丁枫这胆子深深的不屑之情。少年不动声色的抚着袖中霹雳弹,站在丁枫的身边,平静的等着少年接下来的话。
丁枫定了定神,在黑暗中深深看了祁缜一眼,语气仍是那副极似原随云的清雅悠然,“是一件情报。”
场下的人都已习惯了他说话总要停上一停让人凝神的做法,不过作为压轴之物,即使不停也没人会不认真去听,去等待。丁枫见状也不再卖关子,朗声一笑道,“关于落魄酒的情报。”
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
这本是一首遣怀之诗,却在‘落魄酒’的名声下变了味道。祁缜江湖传言听的少,只知无情及原随云说的那一二落魄酒可能的效果,却不知这东西已作为密辛,在江湖上伴随着鹤君和独孤求败的名字流传了多久。
昔年鹤君下山时,年仅十七岁。
山上珠宝美玉数不胜数,他下山后的第一件事却是去山脚村落买了壶酒。
山下大娘见他朱冠墨发,白袍如鹤翼,行止间蹁跹似要凌风而去,险些将他当做神仙叩拜,鹤君觉得自己不能平白受了这礼,遂又在山脚耽搁了半年,改良农具,教山下村民辨识药材之法,还顺便为村里从老到少挨个看了病。
半年过后,他乘月而走,那夜静的很,只有几个顽童还在院里捉蛐蛐,白袍青年飞纵一跃,墨色长靴踏云蹬月,广袖凌风,只朱冠带了颜色,勾勒出一点艳丽的红。
鹤鸣九皋,声震于野,有彼公子,化鹤而飞。
祁缜只知师父因故隐居燕山,发下非天下大乱再不复出的誓言,却不知传闻中年轻时的鹤君到底是何等神仙模样,何等天人之姿,又是何等的……仇家满江湖。
这样的人,但凡与他有关的传说故事,都会带上些许神异色彩。
比方说他与剑魔独孤求败的生死之交。
比方说他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在江湖上露面,不是宰了这个就是砍了那个,又双叒叕有谁发下誓言要杀他报仇。
比方说当年他分明牵扯上朝廷命案,与前来查案的诸葛正我教授数十招有余,眼看是立见生死之势。只因天色太晚,火把不亮而坐在画舫里伴着美酒谈了一夜,第二日就成了忘年挚友,再与他人交手时甚至学会了诸葛正我的‘半断锦’功夫。
有人说鹤君是世上一顶一的江湖骗子,但凡与他交好之人都会被他骗去一招半式,有的人听说了鹤君但凡交友总要请人喝酒,那可以摄魂夺魄的落魄酒由此出现在传言之中。结合着博学多识之士提出的,关于罂粟的说法,在江湖上成了所有人心中秘而不宣的向往之物。
这传说本已伴着鹤君归隐成了上一辈人口中的故事,却在传闻鹤君弟子下山时骤然遍闻江湖,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双眼睛看着——开始是看着无争山庄,后来是看着神侯府,总之哪个都是他们进不去的地方。
而今倒被捉到了机会!
“二十万!”“二十三万!”“二十七万!”“三十万!”……“五十万!”……
祁缜听着台下层出不穷的叫价,心下一片默然。
他以为习武的意义,是一匹马就可踏遍四海,一柄剑即能走遍天下、是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他以为的侠,是士损己而益所为也、是深明大义,以他人为先。
可此刻,落到他耳里的,尽为贪婪声。
祁缜一手抚上腰间,眯起双眸,摸着霹雳弹的指尖冰凉。
“五十五万两。”丁枫站在他身边,因为黑暗丝毫没有留意到祁缜的动作,“这位客人请上台来……”
“不了,”拍下落魄酒消息的是一个青年,声音清润如泉,带着些许漫不经心,打断他的话。
“在下喜欢看热闹,落魄酒的消息,就在这儿公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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