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第59章爱人之死(下)

    宇智波佐助的表情依旧苦大仇深,然而他在此时,却一怔般,侧首看向另一片沙台上的黑发青年。

    宇智波鼬正看着君麻吕与止水,敏锐的感知让他在一瞬就注意到了佐助的凝望。

    他回看过去,与佐助对视,神色忽而就晦暗且沉默下来。

    只考虑到,自己死掉去拯救别人什么的。

    真的是非常自私。

    活着的人,道路依旧在不断向前延伸;而死了的人,他们的时间却已经停止。

    死亡即是终结,所有的苦痛、仇恨与悲切,所有的感情都停留在那一刻,带着那样的心情坠入轮回。

    他能够做出这种决定,有一点十分明确——君麻吕实在是自私至极了……

    他只考虑自己感情的终结,却不曾想到,亲手解决他的那个人、以及眼睁睁看着他生命之火熄灭的人们,今后的人生都将会生活在怎样愧疚的牢笼中,无法自拔。

    他认为「牺牲」的死亡,在光伟正的表面下,留给真正爱他的人们的,只有无尽的伤痛和悔恨。

    活着,也许更像是一种慢性毁灭而已。

    从现在的止水身上,佐助看出来了自己的影子。

    ·

    人类,真是一种典型的感情动物。

    琳,卡卡西,带土。

    殉道者,杀人凶手,坐在特等席上的人。

    甚至包括那天在和琳的家里,在黑暗里一无所知着,独自等待姐姐回来的,小小的君麻吕自己。

    这些活着的人的未来……都在那个夜晚,一瞬被扭转向了未知、且互相分歧的道路。

    他们也许就是这种轮回的缩影,就是这个循环的最好诠释。

    而佐助和鼬,本来也会遵循这个定律,只是因为鼬活下来了,他们才会有现在并肩作战的时刻。

    君麻吕不能死。

    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

    “我并不想死。”

    止水压抑的喘息声里,大家的心声里,君麻吕在风中说话,那一缕音节就被他衔在唇齿间,艰难地吐出来。

    “……”

    他慢慢正过脸,幽冷的月光就慢慢浸没他的颜容。

    脸上的掌印已经完全消失了,那张白玉无瑕的脸依旧是那样完美无铸,在夜色中也散发出月晕般的光华。

    那双冰蓝色的眼瞳暴露在止水的视野下,此刻已经溢满泪水,只是一眨眼,就冲垮堤坝般不住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我并不想死的……”

    他再一说话,压抑着的哭声就止不住了。

    可是,唯一所不相同的。

    木叶、对于琳来说,牺牲自己保护它,也许是责无旁贷的事情。

    她深爱着这个伙伴、老师和弟弟都存在的村子。

    但君麻吕却做不到,他做不到像琳爱着村子一样,去爱这个世界。

    更做不到真心实意地为其牺牲。

    因为琳早已经死了,不在这种即将要崩溃的世界上了。

    深爱着的妈妈也希望统治世界,将其毁灭重塑。

    他在说违心的话,他才不想拯救世界……一旦跟世界有关系的行动都是笨蛋才会去做的!

    原来不知不觉里,君麻吕早已经长大了,他早已经不是只能讲真话的小孩子了。

    ——人长大了都会说谎,每个人都不例外。

    就用这张脸,他崩溃般地哽咽起来。

    明明也没有什么非活下去的理由,明明也做好了面临这一天的打算,可是原来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很生气,生气得手脚冰凉,那股怨愤抑制不住地涌出来,又因无能为力而感到歇斯底里——

    他见过尸体,很多人的尸体,单独摆放的、成堆成片的;死在他面前、还带着鲜活气息的人,转瞬之间,就了无声息下去。

    被杀的人会死,杀人的人也会死。

    一直以来,他就知道自己作为与辉夜同罪的罪人,迟早有一天会受到惩罚。

    但是……

    “为什么……会是我呢?”

    手指每一根都张开,像握不紧地、只是放在身前,他低声道,哭得肩膀起伏,眼泪如断裂的珠帘般打湿眼睫,很快脸上就湿漉漉一片。

    呼出的气都急而短促。

    “无论做什么…都是有罪的,无论做的什么都是错事,又笨又胆小……”

    直到回到辉夜才明白,出生就没有名字、没有意义,诞生在这种世界的自己,简直就好像是一场笑话!

    他追求「爱」与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存在感」,可是一旦得到,又很快地感到乏味与新的空虚正在侵袭而来。

    努力地想要变成好小孩,他爱的人想要的,从始至终却只是让他死而已——

    银发少年的目光那样迷惘无助,走投无路的幼兽一般,封闭自我地瑟瑟发抖。

    宇智波止水伸手将他紧紧搂住在怀中,埋下头嘶哑道:“……不会让你有事的,君麻吕,我们会保护你的,我们会保护你的……”

    到最后,他只能重复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没有早一点阻止,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觉到……

    对不起,为什么没有遵守约定地早一点在三战结束过后、在琳死之前,早一点回到你的身边……

    ·

    旷野的风无边无际,回过神来,愤怒与无能为力相交的宇智波佐助揪住了药师兜的衣领,“她在哪里?在哪个方位,告诉我!”

    风,跟宇智波小少爷的话语中所蕴藏着的杀意一般,凛冽得叫人骨子都发冷。

    白发金瞳的白蛇仙人却有心情微笑,他慢吞吞地说话,即使脖子上传来的拉力让喉咙都紧绷、发疼。

    “就在我们身后,佐助君,用你的那双眼睛仔细看——”

    在他话音落下的下一秒,天照的黑色火焰如同天火一般下坠,又在半空中分开、四散向四面八方。

    它们没有碰到阻碍,如同归林的黑燕般纷纷投入枫林的怀抱。

    红色的天空,黑色的天火,火光将整片金红的海洋照亮,它们落下去,又好像石头扔进海中,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地泯灭掉了。

    “可恶——”

    只有万顷的红枫在风声里响,如同回应佐助的攻击一般,林海掀起浪潮,其上的水墨飞禽与沙的平台就仿佛横渡暴风雨中大雁,远远看去,十分渺小与脆弱。

    ——

    这场最终的归途,并不容易。

    天照的攻击消泯无声,黑夜中,忽然传来雷声嗡鸣。

    我爱罗所在的、由他控制的沙台忽而地一空,他面色一变,整个人都落空下去——

    “我爱罗!”

    身体下坠的驱使骤然一止,鸣人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来,他仰头看去,重吾待在佐井身旁,分别捉住了他和鸣人,香磷骑在橙发少年肩上,满头的红发被吹向后,眼镜早不知掉到哪里去了。

    “快抓紧!”

    倾盆的雨落下来,密集地覆盖,将每一寸皮肤都打湿。

    “我的砂……全部都被转移了……是时空间的术。”我爱罗大声解释道,在这样非自然力所能造成的、灾难性的风雨中,一说话,口鼻中都是被灌进的雨水。

    鸣人大惊地去找寻另外几人的踪迹,“糟了!君麻吕他们……”

    “别动,我的画也坚持不了多久!”佐井用更大的声音告诉了他们现在的处境,话还没有说话,墨水画的鹰便在空中解体了。

    几个人直至向下落向红枫的海洋,暴雨所施加的压力,牢牢地压制住了每个人的行动。

    而在即将抵达地面之前,无声张开地斑驳的黑色方块裂隙,突然出现的,将他们吞噬。

    空旷无人的枫林中,雨自缝隙间无阻碍地落下,在地下掀起灰尘。

    ·

    下坠、下坠。

    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噪音与伙伴们的呼喊声………

    好像只是短短一瞬的、漩涡鸣人从地上一下子跳了起来。

    “君麻吕——”

    他摔得不轻,猛地一站起来,便感觉头晕眼花,又一屁股坐回到了地上,有人叉着腰走到了他面前。

    “在叫什么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这样毛毛躁躁的……”

    樱发女孩的脸放大在他的眼前,一身墨绿色四战装扮的春野樱正不满地弯腰打量着他。

    没有雨声,更没有那些附骨之蛆般如影随形的风吹林叶的哗啦哗啦声。

    红色已经从视野里褪去了,在夜晚的林间空地里,在篝火点燃后的融融火光中,四处都是井然有序的救助伤员的联军忍者——

    金发少年下意识地抬起手,像在承接莫须有的雨水,他的脸色非常苍白且古怪,春野樱不由轻轻敲了一下他脑袋,拳头落下来,对方也不为所动的。

    “喂,不要乱动啊鸣人,好不容易包扎得这么完美的。”

    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鸣人抬头去看天空,秋日的夜晚,晴朗无比,将死的虫栖在秋草之中,此起彼伏着鸣叫着。

    再低下头,旁边临时搭建的露天病床上,是跟他一起落下来的我爱罗、佐井他们。

    再远一点,水影照美冥在忍者的簇拥下跟醒过来的雷影交谈些什么,雷影的身边,是昏迷的、明明没受外伤却给包成木乃伊的奇拉比。

    漩涡鸣人愣了愣,再次看向晴朗的夜空,一轮红月淡出云层,云雾稀疏,半空中那个小小的、白色的茧,便格外突出显眼,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静静地悬浮在本该坠落毁灭的、原来的辉夜岛的位置。

    恢复成碧蓝的眼瞳陡然紧缩成点,他的手掌亦紧握成拳。

    一切都不是梦,他们就是从那里逃跑下来的……

    飞不出去的枫林,突如其来的暴雨,一切都是在刚才发生的。

    思绪翻涌,鸣人的表情也愈来愈难看,小樱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

    “卡卡西老师和佐助是还在后面吗?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出来?”

    “凯老师失望得都要哭了!说是本来想第一时间看到永远的对手狼狈的样子的!”

    鸣人反手抓住她的手,急切地想要弄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他明明、是因为暴雨,而落向枫林的!

    “呐,小樱,你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樱发少女有些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又有些责怪他的大惊小怪,“是水影大人用通灵兽带着你们回来的。”

    她发现鸣人的不对劲,迟疑道,“怎么了……回来的路上并不顺利吗?”

    岂止是不顺利——

    鸣人欲言又止地抬起头,话又止住了,不知什么时候,褐发的照美冥大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女人的眼瞳带着沉重。

    “鸣人,我们全都是被她转移出来了。”

    说是转移,倒不如说是因为觉得妨碍,而将他们丢了出来。

    她说着只有鸣人听得懂的话。

    ——

    护着怀中的银发少年,在地上滚了几圈,暴雨就落了下来,好像要连接起天和地的雨点,更像是降落的细小的针,铺天盖地,巨大的压力覆压而下,要将人死死固定在地上,是连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动弹不了。

    坠落时枫树的枝桠,像是伸出来的鬼怪的爪牙,将止水划得遍体鳞伤,

    他顶着雨,空出手抹了把脸,雨水混合血水将掌纹描摹得清清楚楚,又很快被冲走得无影无踪了。

    宇智波止水跪坐在地,没有再看,而是低头检查怀中人的伤势,确定没有伤到哪里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地抱着他,在少年眉心印下一吻。

    他颤抖的唇挨着君麻吕的眉骨,因为用力,齿也轻轻地碰到了。

    “抱我去哪边好不好?”

    君麻吕在他怀里轻轻地说话,刚才的歇斯底里与崩溃仿佛都只是错觉。

    他也不提什么叫别人杀死自己的话了。

    但是止水知道他不是想抛弃他们地死掉,只有这一点就足够了…就足够了。

    他们找到一处林叶繁闹的区域避雨,树下放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地藏像。

    那是一个罕见的子母地藏尊,身着和服的母亲怀中抱着一个婴孩,另一个孩子面对着她站在她对面,双手扯抱住了她的裙摆。

    君麻吕看着地藏像,让止水将自己放到石像身边,他坐在雨中,看了很久。

    宇智波止水陪着他。

    很久以后,君麻吕静静说道,跟别人说起过去的事情,依旧还是很生涩,“早川跟我讲过,在父母之前就早逝去的孩子,死后都去不了天堂。”

    “他们都会去到地狱边境,那是进入冥府之前的岩石河岸。”

    “在那里,他们被迫用石头筑建高塔,以此为对父母造成的悲痛赎罪,可是恶灵每天晚上都会出现,将高塔一一摧毁,迫使孩子翌日不断重建。”

    “地藏菩萨为了帮助孩子们摆脱永无休止的苦工……”

    他抬起手,低着头做了一个藏起东西在袖子里的动作,一连串的雨水顺着他白皙干净的手指往下滴落。

    “会将孩子们藏在自己的长袖里,并把他们带去佛经里说的天堂,他还许下承诺,将不断履行此任。”

    他垂下眼睫。

    “有记忆开始,在我被送出去辉夜之前,爸爸开始以族地为中心,不断栽种红色的枫树,枫树形成了堡垒,而通往堡垒尽头的每一条路上,又都摆放了一路的地藏像。”

    好像是回应他的话,枫林在雨中又是一阵哗哗作响。

    满天都是抖动的金红之色。

    银发都打湿透,丝缕落在他瘦削的双肩,落在他的眉心,与苍白的脸颊。

    淋湿的岂止是人的身体。

    他突兀地说道,渐渐的没有气力,“止水,其实我真的很有勇气呢……

    从诞生开始,我从来没有像作出决定时那样的坚决果断。”

    “我做好了准备,在回到她身边去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永远被留在那里的打算。”

    “可是,看到这片枫林的时候,”辉夜君麻吕的眼瞳没有焦点地涣散着,他双足并拢,坐在地藏旁边,姿态很端庄。

    “我才知道,光只有决心,果然还是不行的……”

    以最终姿态出现在他们眼前的,这块从他幼时就开始修筑的墓地,让人打心底里感到绝望。

    他不再说话了,只是伸手摸摸石地藏的脑袋。

    从空中都找不到出口,更何况落到地面呢。

    宇智波止水看着他的身影。

    雨降落在人的脚边,形成了水汽,迷濛了人的视线,银发少年靠着冰冷的石地藏坐着,他清丽的侧脸被不断滑落的雨水勾勒着。

    他因为寂寞而凝望深邃的夜色,每一根沾着水珠的霜白睫羽都伸展开来地,在潮湿的空气中。

    又是一大滴雨珠砸下来,碎成无数碎片,四散开来。

    他们很近,一步走过去,就可以拥抱住。

    这个时候,再说拯救什么的空话,真的已经很苍白了。

    所以他们又很远,因为生与死是无可逾越的距离。

    在这时,止水又很庆幸着剥夺了他全部气力的雨,遮盖了他所有眼泪与无助。

    很快,同样没有被转移走、落在这片枫林的人们也汇集过来了。

    注意到他们的目光,银发的辉夜少年似有所觉地回看过来,秋雨中,他的眼中还带着恬静又欣慰的神光,没有怨恨。

    “大家……都已经很努力了。”

    他安静地轻轻说道,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地顿了顿,抬眸看向了止水,“止水,还记得我们在冰川神社听的那首曲子吗?”

    宇智波止水点点头,就坐在他身边,给他哼唱那首《さくら》。

    他是一直撑到现在的,很快,靠在止水的身边,鼻息就渐渐微弱下去,逐渐不可闻见。

    止水感觉他一定有很多没有说完的话,因为他是个既忧郁又很孤独的小孩子,他期待天空放晴,希望明天早上起来,就能够看见太阳。

    可是黑夜这么长,长到叫人连熬过它的勇气也没有。

    那首《さくら》这么久了,止水也只会前面笛曲的部分,他将那个部分轻轻哼了一遍又一遍,唱到哽咽,唱的哭泣的嗓音盖过了歌声。

    ·

    耳边的呼唤声越来越近,熟悉的歌声却像是消失在雾中的帆船,渐渐失真不见。

    君麻吕站在黑暗的房间中,他像无数次噩梦里发生的那样,去追逐消失在光里的褐发少女,而在门外,一双白玉般的手朝他伸过来。

    银发的小孩揉揉眼睛,也朝她伸出了手。

    银发的少年在秋日的枫林下小憩,他的嘴角还带着无知无觉的笑容,就好像刚才一切都只是场幻梦,当人们走过去,他依旧会揉着眼睛坐起来,跟他们打招呼地,说「今天的天气真好哇」这样值得可爱的话。

    可是真当人们这样做了,那个害羞的孩子依旧只是沉沉睡着,他在秋夜中眠去,就再也没有醒过来。

    那个还没有开始的十月,就在突然降下的暴雨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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