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外的白色方桌上，放着辣味鸭脖，唐思忆和林溪云人手一杯芝士芒果奶盖。
唐思忆趴在桌上，第一百次叹气，脸上愁云密布。
“我姨妈让我回去，我表姐回国了……你说我打扰了这几日，给大家做顿饭怎么样？”
林溪云嫌弃，“你会做吗？”
“这不是你会的嘛！你就帮帮我呗！任家财大气粗，我买礼物怕是都不好意思拿出手，这不是想来想去，感觉还就做饭这个主意靠谱点……”
奶茶店放着舒缓轻音乐，旁边桌上小情侣在甜蜜说着悄悄话。
“喵喵——”
这一声喵喵叫的林溪云浑身鸡皮疙瘩。
林溪云无奈道，“好好好，你别叫了，我投降，帮你做！”
唐思忆立马阴转晴，“喵喵！全世界你最好了！”
可惜兴奋了不到片刻，又深深叹了口气。
“喵喵，你说我表姐她不是在国外呆呆好好的么，干嘛突然间回来啊……”
“她回来岂不就是我的好日子到头了么！”
林溪云被她晃得有点晕，这思维跳跃的有点应接不暇啊。
却还是摸摸她的头，安慰道，“所以你是不想你表姐回国？”
唐思忆叹气，低落声音让人听着还以为是生无可恋。
“我那个表姐我帮人给她递情书，她在别人面前笑得格外甜，可是在我面前，那些个情书都被撕了稀巴烂，别人送的礼物啊什么都丢进垃圾箱，然后好多人就误会是我干的，特么的，我整个年少时光就是她的背锅侠……”
“可我就是讨厌她表里不一，婊里婊气的。”
这都是些什么用词。
唐思忆年少寄住姨妈家里，表姐苏蒹葭是品学兼优，长相甜美，人见人爱，就衬托出她的放浪形骸。
林溪云的印象里，苏蒹葭就跟她的名字一样，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关键还是一个大学霸，自然是走在光里。
唐思忆挠挠头，“不说我表姐了，有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不介意……沈煜……”
虽然没有明说，但林溪云知道她的意思，沉默了两秒，轻声道，“不会。”
唐思忆：“……”
难道不是为了逞口舌之快的(⊙o⊙)…？
是不是该带闺蜜去医院里查查脑子了？
唐思忆不确信地又问了下，“真的不介意？”
林溪云继续摇头，沈煜给她的是再次拥抱整个世界的阳光，藏在心底的秘密，没有人会懂。
“也是哦，虽然吧……有那么点小残缺，可是颜值太耐看了，是我我也不介意，说实话，这等禁欲系美男。”
唐思忆的践行跟感谢晚餐，很完美，倒也不枉林溪云下午两点就开始在厨房里洗、切、炒、炖。
晚饭结束后，唐思忆喝的不省人事，早早回了房间休息。
任景琮约了朋友偷跑去网吧，林溪云陪杨淑珍在屋外消食走了走，等回去时，转身倒水的功夫，就见
屋内古铜色的灯光下，杨淑珍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往下流。
林溪云慌了，忙放下水杯，走上前去——
“杨奶奶——您怎么了？怎么这么多汗？”
半倚在沙发的老人微微张开阖着的眼，艰难地吐出，“……别……别担心，老毛病了，药……药在……”
留园里兵荒马乱，周嫂也喝了酒，叫不醒。
山庄的医疗条件毕竟简陋，杨淑珍年前才动过手术，老秦不敢耽搁，连忙开车送市中心医院。
市中心医院内科一区顶层清冷的走廊里。
不似楼下大厅的喧嚷，偶尔只听到医生护士的交谈声，不断有护士推着推车金属与地面的摩擦声，断断续续。
可她却什么都听不见般，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那种无能为力，崩溃的情绪时隔两年，再一次降临，两年前，林伟泽也是这般浓黑的夜，发了病，等她送到医院时，就那么离开了她。
林溪云她坐在靠墙的休息区椅子上，惨白着脸，整个人仿佛被抽干般。
老秦不放心，沉声安慰了半天，也不见效果，人有点急，声音便高了些，“刚刚医生都说了，是老夫人胃炎的老毛病又犯了，以前做过小手术，已经没事了，没事了……”
林溪云茫然地看了眼老秦。
紧绷的身体健健松懈下来。
“我没事，秦叔。我就是想自己坐一会儿。”
等老秦离开，眼泪便顺着滑落下来，砸在她的手背。
两年前也是这般的浓黑的夜，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所有记忆。
整个人又一次沉在最深的海底，压抑到喘不上气。
————
任冉期等了许久，才等到老秦离开。
看到林溪云，眼底闪过快意的冷笑。
她等着的就是这个机会，好不容易沈煜出国，任景琮去了网吧通宵。
在医院走廊的，忍了好几日的巴掌就这么直直扇了下去。
“啪！”
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午夜寂静的走廊格外响。
“林溪云！你安的什么心？我奶奶好心盛情款待你们，你竟然害她!”
她在顾谚那受的冷落，都要让林溪云给她还回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公林伟泽当年就是因为你，才死的那么快！”
林溪云被打，踉跄几乎站不住脚，嘴角有铁锈的血腥味，抬手捂住了脸，嘴角撕裂处有猛烈的灼痛，牙齿紧紧咬住下唇，蹲在地上恸哭。
耳朵里嗡鸣尖锐的叫声，时光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
同样的医院回廊，这种恐慌静静地包裹住她。
“我爸就是因为你才死那么快！林溪云，你这个扫把星！你害死我姐姐还不够，还带走了我爸！你怎么也不去死！”
医生的话，像是咒语般在耳畔无限循环，“小姑娘，你外公他真的离开了，你知道的，即便不是你，他也活不久的。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小姑娘，这是自然规律，你节哀……”
时间会替你做很多决定，比如年龄的增长，比如死亡，比如疾病。
害外公绊倒，便再也没站起来过，两年半前的恐慌与害怕再度袭来。
那是她记事起第一次那么惨烈的直面死神。
医院的走廊里，林沫恨不得打死她。她那限量版的包上镶嵌了太多金属饰品，剐在身上，有好几处撕裂的伤口，可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因为心太疼了。
“林溪云！就是你害死了我爸！我妈说的没错，你就是扫把星！小贱人！都是因为你，我爸才抛弃我……”
因寒冷而打颤的人，最能体会阳光的温暖，最怕的，也是阳光易逝。
于是，拼了命的想抓住。
她十几岁的生命里，她无父无母，从记事起便跟外公一起生活。
那一年，她也是这般静静屈腿坐在医院的走廊蓝色的塑料椅上，上帝带走了她的阳光。
————
沈煜赶到医院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幽幽的光影里，少女把自己蜷缩成一团，蹲在墙角，脸深深埋在胳膊里，像是受伤后蜷缩成团的刺猬。
女孩的身子微微起伏。
有细微的抽噎声，若有似无的传来。
她在哭。
缩在墙角，就像是一直悲恸欲绝的小兽。
沈煜的心像是瞬间坠入冰窟里，寒意，看着罪魁祸首逃走的方向，冷戾乍现。
“先生，您劝劝吧，都好几个小时了，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老秦跟在身后直叹气。
沈煜走上前去，站在了她的跟前。
————
走廊的光，刺目耀眼，她很讨厌。
可却有那么一瞬间，林溪云觉着，眼前暗了下来。
她微微抬头，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了她的面前，遮住了走廊的白光。
逆着光。
她却还是认出了眼前的人，沈煜。
黑色衬衫的袖扣微微挽起，沈煜蹲了下来，他伸出修长骨格分明的右手，在她面前轻轻摊开，掌心纹络清晰落拓。
下一秒，男子温热的双手握住了她的冰凉的手。
双眸沉黑，对上她清凌凌憋着泪花的眸子，轻轻叹了口气。
林溪云满脸都是泪，有几分狼狈跟慌张。
可温热从手，一寸寸传来，就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仿佛温暖了两年前那个自己，委屈像是火山喷发般岩浆倾泻。
她不想哭，可眼泪就像是止不住的珠子，无声地掉落。
仿佛有了那么一丝可以呼吸的空间，却抽噎了起来。像是找到靠山一般，她有些语无伦次，抽不上气来，“我不是故意的！”
沈煜将人轻轻揽起入怀中，宽大的手掌，一下下轻拍着女孩的后背。
主治医生带着医护人员从病房出来，认出了沈煜。
声音透着几分恭谨与紧张，“沈总，您不用担心，老夫人急性肠胃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老人家胃不好，以后多注意些。”
沈煜微微颔首示意。
主治医生看到两个人交握的双手，眨眨眼，“想必这位就是……沈太太吧？刚刚她都急哭了，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中途有个女人冲过来，就打了您太太，她看起来很不好……您回来了就好呀！”
沈煜抬眼，微皱眉，“你说什么？”
不怪医生想歪，沈煜早前在医院捐过两个实验室，他有幸吃过一次饭，亲口在晚宴上以“家里管得严”为借口，滴酒不沾。
院长更是以沈煜为例，身居高位，却洁身自好，以此教育过青年医生们，少喝酒，喝酒误事，他们的手中关乎人命。
任家每年在医学院的投入逐年增长，只为鼓励培养更多的优秀，对于沈煜，他们这些医生，有着特殊的情感。
他也算是当年拿过任家奖学金的人。
女孩看起来担忧又难过，男子只是静静地握住她的手。
男子的手指修长，掌心里握着的人，却仿佛是他的天与地，就连眼底是化不开的宠溺。
“沈先生对沈太太真好。”主治医生忍不住感慨。
走廊安静。
沈煜的轻拍的动作却突然顿住了。
而林溪云的思绪也渐渐回来，缓缓从悲恸中回来，思绪也渐渐回笼，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竟然没有意识到沈煜……说话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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