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季府最大的一辆马车,李嫣然几乎把季博康所有的孩子都带上了,除了不在府里的季维常和被林苇儿护得死死的季静媛。
“大娘,静媛姐姐不跟我们一起吗?”
李嫣然不是个能容得人的,但她对府上的孩子都十分宽容,所以马车上虽然只有她这个当家主母一个长辈,身为庶女的季静歌也没有什么不习惯。
“你林姨娘说要带她去金光寺,便不和我们一道了。”李嫣然冷笑。
或许林苇儿的遭遇看起来无比可怜,但谁家的小妾不是这样的呢?侯爷还仁慈给了她一个孩子,却被她养成这个样子。
还记得上次家宴的时候,小姑娘缩在母亲身后连父亲都不敢主动出来叫,说出去还当她这个主母苛刻家中庶女了。
这段时间季维承跟季静诗和季静歌接触不少,她们俩经常约着来陪李嫣然,倒是季静媛,除了那次家宴,他就再没见过了。
美美睡了一觉的士兵刚换岗的工作效率还是挺快的,一辆辆马车出了城,很快就到了李嫣然他们。
出过远门的季静诗还好,季静歌可一直在府里没出去过,刚出城门就忍不住掀了帘子往外看,这一看吓了一跳,急忙把头缩回来。
“怎么了?”跟季静歌关系最好的季静诗发现了不对,问道。
“外面有很多……很多……”季静歌也不知道该形容她看到的景象。
还不等她说清楚,马车就停了下来。
“夫人,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夫人,日行一善,贵小姐日后肯定生活美满!”
“夫人,我们一家老小都饿了好几天了,再没有吃的就要饿死了,您救救我们吧!”
“夫人……”
“走开走开,我们夫人还有事,别挡了路,晚点朝廷不是会有人来派粥吗?”这是季府的车夫在赶人了。
“那粥清得能看见锅底,实在是吃不饱啊!”
“大人,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他已经瘦得只剩骨头了。”
有人已经祭出了杀手锏,将孩子推了出来。
“季福,出了什么事?”李嫣然掀开了一小块帘子,问道。
借着这个空隙,旁边的季维承也见到了外边的模样。
一群面黄肌瘦的人把马车围住了,不仅是他们这辆,前边的,后边的马车都没有被放过。
衣服脏兮兮的,鞋子破破烂烂,更多的还是光着脚的,经历了长途跋涉,脚上厚厚的全是泥垢,连脚本身的模样都看不见了。
“夫人,都是些不知从哪来的流民,这边一条路都是。不知从哪听来今天有许多富贵人家要去宏山寺的消息,都赶早来城门等着了。您放心,小的这就把他们赶走。”
“不用,待我问问。”
李嫣然起身便想出去,吓得车夫急忙拦住她。
“夫人,您可不能出来,这些人都不知底细的,说不得会干出什么事来。”
一旁的季维周早就坐不住了,也劝道:“娘,我去看看吧,他们打不过我的。”
他本来想自己骑马跟着马车的,但是被李嫣然强势镇压了。
“没事,他们都饿成这样了还能干什么?这种苦日子我们是经历过的,可不能一朝翻身就忘了这种感觉,你就给我在车里老实待着。”
季维周缩了缩脖子,李嫣然出了马车。不过她没有下去,而是站在车厢门口。
“乡亲们,妾身出门也没带多少吃食,就几个馍馍,我可以把它分给大家,但是你们得回答我几个问题,可以吗?”
“给我!夫人您想知道什么我都给您说!”
“夫人,我消息最灵通了,您给我吧!”
“我!”
李嫣然的话让饿着肚子的人陷入了疯狂,若不是季博平是武将,府里的下人都是练过的,这会儿这群流民就要冲上来自己抢食物了。
李嫣然对车夫轻声说了几句话,车夫便站了起来,一皮鞭抽到了地上,喊道:“大家都安静!夫人说了,马车边上的每一个人都能分到一块食物,但是你们必须安静下来,想回答的举手,点到谁谁来说!”
跟细声细气的李嫣然可不一样,车夫的嗓子那可不是一般的大,一下子把流民们都镇住了。
围着别的马车的流民听到有吃的,一窝蜂地往这边赶来。
那些被围着的马车见到这情况,乐得直接离开,顺便嘲笑一下这边的想当然。
“这流民哪是接济得完的?还是要等朝廷的安排下来了才行。”
“就是,这善心可不是随便发的,这个时候给他们分吃的,那还不是一块肉掉进了狼堆里?也不怕被狼咬一口。”
先来的人知道,食物就这么多,再来人怕是不够分了,开始警惕地盯着后来的人。
李嫣然见状又跟车夫说了几句,车夫依照她的意思继续喊:“咱的食物就这么多,后边的也别急,夫人一会儿就差人回府让人来施粥。若是你们再乱来的话,我们这就把守城的士兵叫来把你们赶走,到时候你们什么都吃不到!”
恩威并施,给了块甜头又打了一棒子,前边来的人为了能先得到救命的粮食都自觉地提醒起后来的人来。而后来的人也怕前边的人拿不到食物跟他们拼命,不敢轻举妄动。
见到大家真的安静下来之后,李嫣然才缓缓开口:“现在我要问第一个问题,我让你们回答的时候,你们再举手,我会挑人起来答,明白吗?”
“明白!”
流民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李嫣然点了点头:“你们都是从哪来的?你来说。”
李嫣然随便点了一个抱着小孩离马车最近的妇人。
“回夫人,我是顾河人,但是是靠着淮阳这一侧,本是属于大庆管辖,但毕竟隔了一条河。前不久淮阳跟大庆宣战,其实他们早就派人把我们这儿占了。
听说被俘的百姓都得被赶到后方挖矿,我男人会水,就连夜带着儿子跑了出来。可惜跑到一半被发现了,我男人被捉回去了,只有我们孤儿寡母跑了出来。
也不知道去哪里,就跟着他们一路北上,来了玉京。”
“你们走了几天了?”
妇人掐着指头数了数,回道:“路上走了二十六天了,中途遇见暴雨停了几天。”
“那你们中途就没有经过别的城?当地的父母官不管你们吗?”
“哪管得了我们唷,现在是汛期,这一路过来好多地方都被淹了,他们的百姓都吃不饱饭,我们能一路走到这里,也是靠他们给的一点粮食。”
李嫣然听了之后心中有点数了,令下人拿了他们的吃食出来。
因为是去还愿,所以没准备什么东西,能给他们分的是主食碗大的馍馍。
一共带了四十个馍馍,除去他们的午膳和晚膳,大部分都是准备放在宏山寺祭菩萨的,这会儿刚好派上了用场。
车夫掰了大概三分之一的分量给这对母子,听起来很少,但这些馍馍个头和用料都很足,胃口小的甚至能饱腹了。
不过这也是看在这妇人还带了个孩子的份上给他们这么多的,其他人一人能分个四分之一就不错了。
“除了从淮阳附近来的,还有其他地方来的吗?举手。”
这一下举手的人一下子少了一半,后头来的人也开始凑热闹。
人太多了,李嫣然就随便点了一个。
“我们从北边来的,我们村在漠城北边,夷族三天两头来村里劫掠,守城的将士又不管外边只管里边,附近好几个村子都被他们屠了,我们实在过不下去了才来玉京的。”
“不能进城吗?”有人问出了季维承心中的问题。
“能进啊,但就我们这样一辈子只会种地的人进去能找到什么活?城里的力头早就满了。如果三天内找不到住的地方,还是要被赶出来。家已经回不去了,不如往南走看能不能找点事做。”
其他的人有南边遭了灾过不下去的,有地方官不仁受不了当地赋税跑出来的,甚至还有跟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的……
李嫣然叹了口气,将馍馍交到一名下人手里,道:“季黄,你带他们到城门边上排队领。每个人四分之一,带小孩就多给一点,只给一开始在我们马车边上的。
然后回府找迎冬,就说我吩咐的,让她从我的私库拿出一百两银子置办粮食,熬好了粥来分给大家。”
“是,夫人。”
这年头人都是要脸面的,李嫣然既然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这样的话,若是没有实现,以后可就成了玉京人家的笑料了。
不用考虑多久,这些流民便选择跟着季黄去城门口排队了。而且还自觉地看着哪些是先来的哪些是后来的,根本不用季府的人区分。
回到马车上,李嫣然有些闷闷不乐,季静诗带着季静歌跟她说了好几件有趣的事都没好起来。
至于季维周,他并没有发现李嫣然的情绪不对,甚至把脑袋伸到了马车外面,看着护卫的马流口水。
季维承本来对人的情绪并不敏感的,但两个小姑娘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的智商让他准确接收了这个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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