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冰冷。
全身上下被三指宽细的黑色铁链所桎梏着。
寂静无声,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略微挣扎一下,寒冷的气息立刻顺着发疼的骨缝攀爬进去,然后结冰。像被置身于极地深渊,没有时间的流逝,只有寒冷的水,和被固定在原地的极强的压迫力,就连手脚都已经为此麻木到毫无知觉。
——最可怕的,是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
睁开眼。
依旧是一样的景色。
那么,继续睡吧。
…………………………………………睡不着。
对面那个笑眯眯的白衬衫,你的发型好奇怪哦。
但是,这里很安静,也很黑。
所以哪怕是奇怪的你,也请留下来。
“深海京。”
白衬衫笑了。
“找到你了。”
仿佛非常遥远的屏障忽然间被打破,伴随着尖锐的警报声和无起伏的少年声音,本来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澜,而那冰冷的水流正带着我一起下降。
“师父,这么粗的东西嗖——的X出来,他真的不会死吗?”
“……在胡说什么呢,既然已经把毒气管取出来了就不要明知故问。快动手,复仇者们马上追过来了。”
“嗨嗨——那么,用三叉戟给这家伙定上契约,唔唔,为什么要对这种小鬼下手,恋/童癖变态师父?”
“你以为复仇者监狱的水牢是什么地方,老不死的幽灵、怪物、杀人魔、甚至神明的聚集地。这孩子有利用的价值,他的能力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啊咧,师父,你的三叉戟断了的说。Me知道师父很穷,但请不要因为省钱而使用残次品。”
“给我闭嘴。”
“啊。”
片刻的停顿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不,这家伙的精神已经清醒了,不想死的话现在就先离开这里。”
好疼。
好疼啊,胸口好冷又好疼,哪怕乖乖不动也好疼,说话的人是谁?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要伤害我?
虽然之前很冷又很黑,但是只要乖乖不动的话就不会痛了。
我痛苦地强撑着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只,青蛙?
不对,好像只有青蛙的头。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噩梦吗?
我下意识地憋住气。
“啊咧,好闷,怎么回事师父Me不能——”
青蛙消失了,只留下一团深红色的模糊的雾,细小的零碎渣滓在水中漂浮着,扭曲着。
我的嘴里冒出了一串细小的泡泡。
最多只能憋一分钟,顶多再有三十秒就撑不住了。
也许是因为水太冷了,也许是因为缺氧过头,我感觉自己忘记了很多事情。
名字,那个奇怪发型的白衬衫也这么叫过我。
深海京。
能力的话名字很长,为了避免麻烦可以简称【V】,或者剪刀手。
………不是剪刀手爱德华,只是单纯的自拍卖萌用剪刀手。
至于其他的事情,全部忘记了。
住所、友人、父母、电话号码、邮箱地址、人生经历,能够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一概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被关在这个地方也是,之前胸口的疼痛也是,像是大片大片空白的第二页笔记,明明有之前写过的痕迹印在上面,但手里没有铅笔,所以只能尝试着去摸索那些莫名其妙的知识,磕磕绊绊地往前走。
一般的生活常识还是有的,大概。
——不行,已经憋不住了。
虽然外面黑黝黝的很可怕,但我必须撤掉能力。
我的特殊能力【V】,是在一定的范围内,将除却自身以外的不规则区域交换为“海洋”,并且自由地操纵属于这个范围内的海水,包括体积、温度、压力、密度、流速,等于这片区域是独属于我自己的海洋。
但是比起无边无际的大海,我所能控制的范围根本不值一提。最让人烦恼的是,必须是除却我自身以外的范围——也就是说除了我身体直接接触的物体以外,海水会一点缝隙都不会留下的紧紧贴着我,又将我排除在外,就像是热恋中超级黏人的女朋友再乘三倍,结果最后却在和闺蜜聊天的样子。
所以每当我使用能力的时候,要么准备好氧气瓶,要么就只能靠自己憋气。
“虽、虽说听上去的确有点糟糕,但至少这的确是个实现了足不出户即可享受海水浴度假梦想的,梦幻般的特殊能力,所以不要放弃啊小京。”似乎有人这么语气艰难地安慰过我,虽然他自己也分不清这到底是安慰还是打击。
同理,也就是说每次使用能力时,其他人都可以带着游泳圈、墨镜和冰镇果汁,穿着泳衣漂浮在水面享受阳光浴甚至是漂流和冲浪,而抱着氧气瓶的我,却无论如何也摸不到半滴水珠,不配待在水里,只配待在水底。
确认了,毫无疑问是个损己利人的能力。
但是这次,我的能力无法撤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再次吐出一串气泡。已经没有空气了,但是窒息的感觉依旧,我会死在自己的能力中吗?
昏迷之前,我再次看到了那个非常、非常可怕的青蛙,它的眼睛一动不动,而且依旧只有一个头漂浮着。
“师父——Me看到了一个黑洞——”青蛙拉长声音,毫无波澜地说道。
·
“………喂,醒醒。”
“这是怎么回事?”
“入水自杀?这么小的孩子?”
“救护车来了。”
“啊啊啊——这孩子胸口上有个洞,死了吗?是死了吧?”
好吵。
但是,比起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我更喜欢这些热闹的声音。
“他动了!”
“快准备急救!”
·
我醒来后发现胸口处有缝针和纱布的痕迹,温暖松软的被子盖在身上,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干净简洁到一片惨白的房间布置,我是在医院吗?
后来帮我检查身体的医生证实了这一点,他甚至还怀疑我是不是刚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建议我留院观察进行复健。
但是我身无分文,所以在警察对我做完事实上一无所知的笔录之后,他们就让我出院了。
才怪。
据说这段时间,本市的非法组织之间发生了相当严重的巷战冲突,警方本来认为我大约是被流弹碎片波及到的平民,但又发现我并没有身份证明,指纹也不在库,是个明目张胆的黑户,故此对我的警戒程度也相应地提升了。
于是我得以多蹭了几天医院的换药服务和营养餐,直到他们确认我的确只是个没身份的普通流浪孤儿,而不是什么隐藏了身份的黑帮要人。
失去了蹭饭的地方,同样也失去了记忆,除了临出院前一位好心的圆脸护士偷偷给我塞的一盒鸡排三明治和一小瓶牛奶以外,真的感受不到一点人间的温暖。
我坐在医院对面的公园里,留了半个三明治准备晚上吃,但是吃完了我又能去哪里呢?
现在的天气也不算特别温暖,就这样睡在公园里一定会感冒的吧。
况且我又没有衣服,之前那件还因为上衣破了个洞,而且又是从河里捞上来的,早就被护士们丢掉了。现在身上这件还是从医院顺出来的病号服,袖子和裤脚都挽起来好几圈。
即使身上已经没有锁链,可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的我,却仿佛依旧被束缚在那个冰冷的水底,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不知道目标,不知道归处,直到最终骨销髓弭的那一天,孤独的一个人默默死去。
这也许就是我的命运吧。
……
“深海京?是小京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看到那两条眼熟的麻花辫,我意识到对方是之前给我三明治的圆脸护士。
我没理她,谁知道她不死心地走过来又问了一遍。
“我没有地方去。”
听到我的话后,圆脸护士挽了挽鬓发,显露出怜悯的表情。
“孤儿院……唉,算了,以你的年龄,即使过去了也会被赶出来的。”
圆脸护士给了我一个芒果和两盒三明治,她说她会去想想办法,看看会不会有人愿意收养我。当然我们都清楚这可能性不大,毕竟收养的话大多数人更喜欢年幼一点的孩子,而不是我这样正好处于发育期的年龄。
“如果没有东西吃的话来找我也可以,反正食堂的东西很便宜,你吃的东西也不比我家的猫多。要是有人问你,就找住院部三楼的铃木静子。”
“铃木…小姐?”
“怎么了?”
我忍住内心的不知名委屈,摇摇头,“只是想这样叫你一声而已。”
铃木小姐安静地陪我坐了一会儿,又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很温暖,“我还有很多工作,所以先走了。”
“要努力打起精神来啊,小京是个好孩子吧。”
我只能沉默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好孩子吗?
好吧。
两盒半三明治,如果省着点吃的话大约可以坚持三天。
我抱着这份微薄的食物,和来自铃木小姐的那份,在这冰冷疼痛的世间格外滚烫的善意,向这座名为横滨的城市迈开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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