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中也在等电梯。
虽说只是一件日常的小事，不过周围一贯冷静处事的同僚们偶尔瞥过来的眼色都有些微妙异样，这让刚满十六岁的他多少有些不太自在。
几天前是不是闹得太大了……偏偏可以分担视线的那个家伙这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场以五千亿黑钱为始由，在白麒麟涩泽龙彦的操纵下达到争端顶点，最后在三天前被港口黑手党一夜终止的横滨史上世纪级黑帮内战，被这座城市里侥幸存活下来的人们称之为——龙头战争。
只有两个人就在一夜间覆灭了这场令无数黑帮卷入其中，几乎毁了横滨整座城市的龙头战争罪魁祸首的组织，因此被里世界深深畏惧的最穷凶极恶的二人搭档“双黑”之一，重力使中原中也，今天也是社畜的一天。
由于“污浊”的关系，他回来后被尾崎红叶勒令躺在床上休养。
然而仅仅过了一天，就发现本来应该写报告处理后续的搭档大摇大摆地翘班，整天浪费港黑医疗资源的后辈也不见人影。这两个人的下属找不到人就全部都堆在他办公室门口，害得他整整熬了两个晚上才弄完这些麻烦事情。
“叮”的一声，电梯门向两边打开。
“……听我说哦，那——么大的摩天轮噢，一个晚上不停地闪来闪去。对对，昨天晚上就开放了，趁现在还没什么人敢出门，我们先去坐坐看吧，小孩子们肯定也很喜欢的——啊，中也先生！”
靛蓝色的妹妹头修得整整齐齐，身上是雪白的衬衫和暖色调的贴身马甲，同时茶橙外套被随意地放在腿上，坐在轮椅里一手挂着吊瓶另一只手还拿着手机叽里呱啦地讲着，在看到他的时候，那双薄灰的眼眸立刻放出光来。
打算一会儿回家补眠的中原中也懒洋洋地靠着墙。
吵是吵了点，不过比当初那种阴沉的样子要顺眼不少。嘛，再怎么说也只是个小鬼而已。
“太吵了深海，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给我安静一点。”同时嘴上是这么说的。
“对不起……织田作先生我先不和你说了。”
看着乖乖认错的小孩，被对方推过来不少工作的中原中也满意了，毕竟比起死不悔改的厚脸皮搭档，还是事出有因的后辈看起来更顺眼一点。
那天在休息室醒过来之后，就听路过的成员们念叨着京先生京先生的，他还在想这是谁，就听到其中一人说。
“现在京先生那边的副官位置空缺了吧。”
“但是他的异能力太可怕了，就连他自己的部下也没人愿意担当这个职位。想想看吧，万一一个不好可就是直面几千米的深海压力，那样的话本领再怎么高超也逃不出去吧。”
哦，原来是深海。
不过那家伙的人望还不错嘛，这么短的时间总部的成员就开始喊他的名字了。
并不知道这其实是个将错就错的口误，中原中也如是想。
“不过真是可怜啊，先是被副官背叛投毒，然后又被袭击，小小年纪……”
“毕竟是这么强大的异能力者，听说功力全开的时候不比双黑差，别的组织肯定也会眼红吧。”
“双黑就算了吧，过去白麒麟那边善后的同僚说了，整座大楼几乎消失不见。还不是完全不见，就是被像什么巨大的怪物吞吃掉，稍微有些可怕的痕迹残留着原地。要说倒塌之类的话也就算了，这样子不见是什么鬼啊，这真的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接下来就是对双黑战绩的一系列妖魔化点评。
真有那么厉害的话，从老爷子到其他六个同伴就不会死了。中原中也自嘲地想。
即使拥有再强大的异能力，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情。
这句话他还和第一次出任务的深海讲过，结果现在就要轮到他用这句话安慰自己了。
话说回来，这些闲着没事干的家伙既然都敢直接聚众讨论准干部和上级成员了，那就再多讲点关于投毒的事情啊。
中原中也略急，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以自己的地位，其实可以直接让港黑名下的医院把资料发过来。
然后他看到了一种名字非常长的外文药。
擂钵街出身的半文盲重力使：“……”
幸好下面还有小字注释，大意是说深海京这段时间被注射和食用的，一种会让普通人逐渐产生狂躁情绪的药物。短期还好，如果长时间服用会有成瘾性，甚至会对精神造成永久性的损害，最后的结果就是引发神经错乱的负面幻觉。
在秘书处值班的文员只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接着就被吩咐去中原先生的办公室更换一张新的桌子。
如今那五千亿黑钱到手，平时会抢生意的其他组织也纷纷倒台，现在的港黑可谓正是财大气粗的土豪本壕，他本人这次发下来的奖金也不少，就是再多砸二十张办公桌也无所谓。
……
不过现在看来，深海这家伙恢复得还不错，至少看不出半点狂躁的样子，算是一件好事吧。
中原中也眼神稍微柔和了些，他向来不是那种吞吞吐吐的性格，“身体已经恢复了？”
“是的，今天去复查的结果，医生说我已经彻底好了，现在就是一点皮外伤而已。”对方看起来的确活泼了不少，怕他生气还连忙补了一句，“复健我也有在做的，就是走太多了腿还是使不上力。”
“按自己的步调来，不要懈怠就行。”中原中也也不过是随便找个话题而已，他苦恼的是另外一件事。
虽说是新人，但也算是好不容易在龙头战争中活下来，为数不多的同伴，首领还指派自己去教导他，但就这一根手指都能摁断胳膊的样子，到底要怎么教啊……
“现在是去大姐那里？”
“刚才叫我过去一趟。话说中也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
“就是假、假设一下……如果我有个朋友惹大姐生气了的话要怎么办呢？”
“你做了什么？”
中原中也狠狠地翻了个白眼，这种谎能骗过谁啊？！
两人正在交谈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再次打开。
“我这边好不容易把工作都推给别人，为什么今晚没空啊，明明你的带薪假还有两天吧？叫上那个小会计一起去喝酒啦——”
来人肩上披着黑色的长外套，不说右眼和额头附近了，就是手腕和颈部都隐约可见绷带的痕迹，让人忍不住担忧这到底是受了多重的伤，谁又能知道被隐藏的大部分真相只是这人无聊的恶趣味而已。
大部分。
毕竟是个体术中下，在这场暴动之中毫发无伤才是怪事。
恶趣味的某人仿佛之前的场景重现一样的，同样对着电话吧啦不停，“‘我为什么知道’，当然了，再怎么说我也是高层啊……难道说织田作今晚约了人？女人吗？联谊吗？你也到这个年龄了啊，这样的话我也要去哟。”
太宰治一踏出电梯，就看到一站一坐两张不爽的脸。
坐着的那个是被他亲手招安进来最后又·成了给别人做嫁衣，最近声名鹊起的黑手党新人；站着的那个是他相看两相厌的搭档，也是前者的前辈，从各个方面来说。
今天天气不怎么样啊。
下次再招人一定要先说（xi）明（nao）是自己的部下才行，总是做白工的感觉太差了。
太宰治拿余光瞟了眼外面万里无云的蓝天，挂断电话。
·
把小鬼打发走，中原中也叫住了也准备跟着一起溜走的太宰治。
“你会到这边来，是十六层的人叫你去帮忙了吧。”
“你想问京君部队里的叛徒一事吗？”太宰治直言不讳道，“虽然是蛞蝓可以爬来爬去的范围，但你也清楚我和拷问组的区别吧，想要这份情报的话拿什么来交易呢？”
中原中也非常想骂人，但是看在对方手上有自己需要的东西的份上还是憋屈地忍耐住，“你想要什么，钱？”
应该不是吧，对方的奖金也不比同级别的自己要少才对，况且他还拿一部分功绩去换了之前兰堂留下来的资料，没什么需要的太宰应该奖金比他还多才对。
“果然不该对你的脑容量抱有幻想吗……”太宰治用两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喃喃自语”，成功让一见到此人脾气就好不到哪去的中原中也头上的十字又多爆了一个。
不过太宰治此人深谙人心，在“如何让搭档在勃然大怒和下不为例之间反复横跳”这一项目上，更是熟练到让人不禁深思中原中也上辈子到底是作了什么孽。眼看着对方怒气值即将突破极限，走廊里马上就要爆发流血事件，他立刻严肃起来：
“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问也是白问。”
一皮完就急速往旁边一躲，果不其然身后的墙被拳头砸出一个大洞，裂缝延伸到天花板，扑簌簌掉下不少白灰，不禁摇头啧啧。
“等人把话说完啊，让那些饭桶去问当然没什么效果了，不过我的的确确是得到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你今天晚上把京君带出去，随便去游戏厅也好去兜风也好，如果是去出任务并且顺便把我那份也解决了就更好，总之晚上十点半之前不准分开，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而且保证安全无害。”
“成交。”中原中也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但是没人会替你这个白痴做任务。”
这种事情的确无伤大雅，除非太宰治是活得不耐烦了想要叛逃，拿他们两个的人头向下任东家卖好。先不说为什么最年轻有为的下任五大干部候补人要干这种脑子进水的事，一般的陷阱和埋伏也沾不到重力使的半片衣角。
以中原中也十六岁的超直男大脑，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种叫“争宠”的东西。
……
他们直接去了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最近，也是最保密的地方。
“现在有不少人都在怀疑那个副官石尾，其实是首领派去朝不好控制的京君下手的，毕竟那天集会上，也有不少人看到了石尾直接对话首领的一幕。事实上——”
太宰治的眼神有些发亮，“身为首领直属的我当然知道，另一名队员，生濑梅香才是首领的人。”
“你知道吗？中也。”
“深海京的性格，让他做一把锋利的刀尚且不够合格，更不要说是一个部队的领导人物。”
“按他那些部下的供词来说，就是一个除了芒果以外都不关心其他的东西，几块蛋糕就能打发的任·性小鬼而已。”
中原中也的脸色直接黑了，他抱着手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
“两周时间全歼十八个据点的攻坚战，伤亡只有生濑一人。最后得到的反馈是工作强度太大，真是群不知足的家伙呢。”
太宰治嗤笑，他语调缓慢地陈述着，像是在精心描绘一幅画面，“即使自身能力出众，却也不受部下们的尊敬和信任，只是单纯地将他当成一个超好用的立功机器，当然也不会去检修和维护。”
他话语中的恶意几乎要浸染到骨子里，“听起来耳熟吗，中也。”
中原中也从桌后猛起身，紧攥拳头眼神凶狠。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对谁发泄这份怒火。对失职的部下，对故意激怒自己的青花鱼，还是对连下属都管不住的没用后辈——
抑或者是当初称为“羊之王”的自己。
但他最终还是坐下了。
每个人有不一样的命运，也会带来不同的成长。
这句话是他一年前加入港黑的当天，在宣誓效忠首领的那一瞬间学到的。
还等着看好戏的太宰治顿时没意思地切了一声，收获搭档一个愤怒的瞪视，“别卖关子，快点说！”
“嗨嗨。”
太宰治的眼神快速地划过一丝琢磨不透的奇异，仿佛下一秒他就要站起来大声嘲笑所有的人，但事实上他只是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玩弄着咖啡勺。
“本来就这样无能又幼稚的京君，在被注射了那种药品的情况下，想要亲自制定据点攻坚战的作战计划完全是不可能的。”
“也就是说，所有的战术安排全部是那个副官来决定，甚至对部下的现场部署命令也是他来指挥，甚至来自是平时森先生和大姐的命令，也由他来传达。”
中原中也神情一凛。
太宰治端起咖啡嗅了嗅，不怎么高兴地放下了：
“恐怕他就是这样发现了生濑的身份，所以才提前下手解决了她。”
“药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吧。”
说到这里，太宰的神情也严肃起来：
“京君的异能力【V】在他精神不稳定时，范围和破坏力都比平时更强大。如果他以攻打高濑会那天的状态来袭击港口黑手党的话，我们的损失绝对会上升十倍不止。这个数据，跟据我的推测甚至还不是他的极限，如果他的心智撑不起这份力量，可谓是真正意义上灾厄的化身。”
“石尾的做法既可以打击到京君的精神，又能借机公布电子合成的首领的假命令，顺利地瞒过其他队员继续朝目标推进，的确是条一石二鸟的毒计。
而他的最终目的，应该就是将京君活捉起来，然后加大药品剂量让他异能力暴走造成港黑，甚至是整个横滨大面积的伤亡。”
中原中也听完这些情报之后唯一的想法：幸亏那个叛徒已经死了，不然他恐怕真要亲自动手处刑，让那个家伙尝尝全身骨头都被重力碾成渣滓的滋味。
“现在我们能掌握信息太少了，还不清楚这个背后主谋的身份。但看他对白麒麟据点的熟悉程度，和涩泽龙彦有关系是一定的，也许是别国政府的间谍，也许是其他不怀好意的家伙——”
刹那间想到某种可能性，太宰的眼神陡然变得冷酷锐利，但是他随即意识到中原中也还在自己面前，本着不能给提供对方免费情报的想法，马上又露出平时那副万事漫不经心的样子。
“——不过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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