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思维殿堂(4)

    格拉迪斯第一次参加的心理互助小组活动落下了圆满的帷幕。她不知道从这一次活动当中,她可以得到多少的帮助。但她的确觉得,把那些故事,那段历史,那个鲜活的人影,选择性地吐露出部分来后,她的情绪得到了一定的舒缓。

    至少,她已经可以开始期待下一次的活动了。

    而在这一次的互助会的活动上,最令她关注的,就是那个听上去似乎经历了与她相似伤痛的男大学生,彼得。

    而彼得本人,实际上也对这场互助会的活动里与他年龄最为接近的女生起了好奇心。

    她说的故事含糊,抹去了重要的时间,重要的地点,甚至也模糊了许多细节——他至今为止也没听出来,那个造成她心理阴影的好朋友究竟是怎么“牺牲”的。

    但他的直觉告诉着他,她能理解他的痛苦。

    她是否也在为此感慨命运的不公?是否也在哀叹年轻而富有朝气的生命就此熄灭?是否也在为自己的那一伸手就能改变故事走向,却最终只能无可奈何地叹息而懊悔?

    是否,也会时常在深夜中回忆,在噩梦里惊叫,在醒来后面对自己的无力和失误发出痛苦的哀嚎?

    他们都是一群经历了打击,感受了痛苦的人。可其他人的懊悔,其他人的自责,相较之下,都只是在惋惜时间的匆匆而逝,惋惜缺少的陪伴关心,惋惜那些没有珍之重之的过往。

    他和她都不一样,他们是真切地为了双手染上的鲜血而愧疚,为了那沉甸甸的生命的重量在指尖划过的无奈,于无人倾听的角落里咆哮和悲泣。

    那是一般人难以承受的过往,是在黑暗里行走,极易令人滑落边缘,乃至深渊的,一条矗立于高山上的线。

    正想着,彼得打了个激灵,突然感受到一种以他的敏锐感官都无法捕捉到方向的注视投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它从何而来,又为何投落在他的身上,虽无恶意,却也足以叫人为那一瞬间心惊。

    话题走到最后,在其他成员分享了最近的生活和体验之后,在变得稍显热闹的气氛里,这一次的心理互助小组活动算是结束了。彼得理所当然得和年龄与经历上来说,都与他相似的格拉迪斯更能萌生出一种相似的情绪。

    这无关情,无关爱,这是两个担着生命的责任,为此负罪的纯善之人的忏悔,最终在情绪上引起了一定的共鸣。

    他们站起身,一同把杯子放了回去,然后默契地动手帮忙收拾这里,顺理成章地落在了散会的最后。乔感谢了他们的帮助,收获了两个新人略带羞意的摆手。

    最终,还是彼得先踏出了那一步。

    “嗨,你好。”他最后只憋出了这么一句。

    “你想要一起走走吗?比如去湖边、公园?”格拉迪斯问道。

    先前在心理互助小组上的发言似乎给他们打开了一个宣泄内心的窗口,他们约着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再一起聊一聊,把那些尚未吐露的情绪彻底清空。这期间,彼得说得更多,而格拉迪斯听得更多。

    格拉迪斯在他的话语中不禁为这个人如此年轻便遭遇了这么多的失去而惊讶。这个刚上大学的年轻人,先是自小失去了父母,再是在完全成长之前的那一段最为动荡的青春期,失去了亲如父亲的叔叔,紧接着目睹了那位她女友的父亲在他面前同样为了正义而逝去。再是现在,他没能拉住坠落的女友,还失去了他的童年好友。

    仿佛全世界的恶意都在注视着他,在他最为高昂的时候,最猝不及防的时刻,每当他的人生经历那一点儿的甜蜜滋味的时刻,就会有一双手狠狠地抽走了他的扶梯,看着他不断跌落。不幸总能在他最幸运的时刻降临。

    彼得·帕克确实是个极为坚强的男生。格拉迪斯从此前的梅身上看到了这一家人的韧性。虽然,此刻的彼得还在茫然之中。

    “那个问题,我很在意。”彼得说:“就是你最后说的那一句。”

    “做英雄就一定要有牺牲吗?”

    这牺牲是自己,也会是自己的亲近之人。彼得原本想着,在经历过一次失去之后,他不会再让悲剧发生了。他不正是为此而在努力的吗?

    可为什么,灾祸却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面前降临,夺走他为数不多的温暖?

    他甚至在想:

    「为什么离开的那个人,偏偏不是我啊?」

    他质问着命运,可始终找寻不到答案的影子。

    “做英雄就一定要有牺牲吗?”格拉迪斯重复着,把那句话细细咀嚼。

    “是的,做英雄,就势必会面临牺牲。”她像是在回答那个自己抛出的问题,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这牺牲可能是自己,也可能会落在别人的身上。”

    “只是我们没做好,牺牲的是别人的准备罢了。”

    “但是,这牺牲难道就不可避免吗?”她不知道自己在质问着谁。也许,那个人就是她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有牺牲呢?如果,我能做得更多一些……”

    沉默降临,他们又陷入了沉思。

    湖水波光粼粼,在太阳的余晖下格外绚烂多彩。他们从长椅上起身,默契地道别。

    倒是走之前,彼得叫住了她:“下一次的活动,你还会来吗?”

    “我会来的。”格拉迪斯肯定道,“直到我找到了答案。”

    格拉迪斯回家的路上慢慢平复了心绪,放任那些因为她刻意为之而消散的窗口重新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她的思绪立刻由一根线铺设蔓延开来,结成了一张网,将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分割保存,重新回味。

    属于彼得的那一部分被独立了出来,信息出乎意料地多。

    那些收集到的基本身体数据在【真实之眼】的作用下,比最精密的身体测量仪都要来得准确,而引起她关注的则是那些远超常人的数据。

    他的一举一动在反复的观察里形成了独特的行动轨迹,便暴露出了他不同常人的地方。

    彼得的直觉非常敏锐,注意到了格拉迪斯身上属于“贝儿”那一部分的被动的客观的观察;他的动作与常人无异,但肌肉行动的细微节奏却呈现出他整个人紧绷的状态,好比芭蕾舞演员用他们那绝佳的肌肉力量跳跃出最轻盈的舞步;他的视力也十分出色,眨眼的频率,放大缩小的瞳孔与在同一环境下的其他成员都不一致……

    这些细节上的破绽共同组合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为彼得·帕克量身定制出一张属于超能力者的图表。

    格拉迪斯并未刻意去观察他,但这些信息和数据就像摊在她面前的一本书一样,一眼过去,全都暴露无遗,是有心无意间便可提取的。

    「需要关注吗?」“贝儿”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他应该不需要我去关注。彼得是个好人。一个正直的,善良的,也是不幸的人。」格拉迪斯企图回避。

    如果她未来希望能和彼得成为朋友的话,过度的探究会破坏那纯粹的,无杂质的友谊。

    虽然,她已经在竭力避免思考,心底对那种可能也不由自主地有了些猜测。

    彼得八成是个义警,还是没有编制的那种。

    「到此为止吧。」格拉迪斯阻止了继续下去的联想,强行切断了这一条通路。

    她把目标转移了过来,打开电脑询问起之前所下的那几个指令所得到的成果。

    结果不出她所料,关于【毒苹果】、【水晶棺】的事情基本没有被记录下来,是属于可探查的权限之外的部分,而对二战与咆哮突击队所留下来的那些人的信息,也只整理出了公开的那一部分——即使格拉迪斯隐隐约约感知到,如果她当时给电脑解开限制的话,它可以做到的事情会更多,但初步来看,还是稳妥点最好。

    她又去看关于假身份的事情,身份已然办妥了,电脑还贴心地连办公的地方都已经租好了。

    格拉迪斯一边看那处位于某座大厦里的地址,一边庆幸自己银行卡上的存款还足够支付这笔消费。

    「别为这点小事发愁。」“贝儿”的声音轻笑着。「现在,我们可以开始开展业务了。」

    格拉迪斯放任自己交出了掌控身体与思维的一部分权限,让那种令灵魂受到涤荡而变得轻灵的感受再次席卷自己。

    下一刻,她又变回了“贝儿”的模样。视野里的那些小窗口也显示出了更多的细节。

    穿着一身骑马装的女人英气勃发,眉眼凌厉。但当她的脸上展露出笑容时,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很难抵挡得住她艳丽得同红玫瑰一般的热烈美丽。

    她抬手轻轻托着脸颊,微抬着下巴看着电脑,在家中的放松感让她看上去有几分慵懒与闲适。可是她口中吐露出的话语却不同凡俗。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大干一场吧。”

    “萝丝·德·马丁,你将会成为纽约最负盛名的侦探。”

    她轻笑着,然后注视着跳出了一个黑底窗口的电脑显示器,发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指令:“我该为你起名了,对吗?你想要怎么称呼自己。”

    电脑上待输入状态的光标闪动了两下,随即打出了一个名称:[弗朗西斯]

    “那么,出现在我面前吧。弗朗西斯。”

    一道低沉的,带着些许法国口音的男声在室内响起:“你好,世界。你好,贝儿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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