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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天气有点闷热。
还未到倒春寒的时候,初春总是温暖的,这样突如其来的闷热,更像是风雨来临前的预报。
这是在终年不见太阳的迦勒底很难感受到的,属于家乡的气温。
今天是星期日,是她来这个学校的第二天。
立香已经绕着这个大操场不停歇地跑了二十圈了,肺就像被针扎一般,呼吸困难,脚步愈来愈沉,豆大的汗滴从额头滚落入笨重的项圈里,她闭了闭眼睛,尽力把疲惫两个字驱除出脑海中央。
身旁的学生们呼吸声也越来越沉重,动作也逐渐迟缓,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一样。但是他们不敢停下来,稍微慢一点,教官手上的实心钢筋也会不讲理地挥打上来。
大多学生跑完二十圈,腿肚子都在打架了,但还没完,所有人还有继续蛙跳。
这个蛙跳还不是一般的蛙跳,而是要一边跳,一边大声发出和青蛙一样的“呱呱”声,既累又侮辱人。
在这闷热的天气里,一群人纷纷抱头往前整齐地窜起来,一时之间,操场上蛙鸣一片,倒真有几分雨前荷塘的感觉。
蛙跳的学生们又热又累,几个孩子悄悄地用袖子擦汗,旁边几个教官却喝着冰饮料吹着小风扇,凑在一起指着那些腿脚酸胀,摔倒在地的狼狈青蛙哈哈大笑。
很痛苦,不只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绝望而又窒息。
他们沦陷在泥沼里,越是挣脱,越是深陷。
简直过得比监狱还要苦逼,就算是坐牢都还有一点人权,但是这里的孩子,自尊完全被摧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隐藏在沉默之下的暴戾一刀一刀地划在她的心上,理智与感情交织之时,她又听见自己的肺里抽动着无数燃烧的灰烬,似乎是要将她的血液重新燃烧至沸腾。
她有点克制不住自己了。
之前立香就隐约感觉到,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己会不可抑制地陷入负面情绪,在这般压抑的环境里,一直被她压藏在心底、刻意去遗忘的情绪又再度萌发,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她感觉耳边有什么在不断嗡鸣,撕扯她的神经,吞噬她的感知。
就好像是被什么传染了一样……
立香忍不住这样想。
“呵。”
恍惚间她听见一声冷哼,不知出处,却在耳边乍响,平地一声惊雷。
熟悉却并不美妙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舌尖上的痛楚让她的眼神恢复了清明。血水顺着咽道而下,说不清滋味如何,立香面不改色地扶了一下她身旁差点要摔倒的女孩子,然后继续往前窜。
女孩子呆呆地向前望去,晨光缱绻弥散,少女清丽的脸庞沐浴在淡金色的光辉中,细碎的金芒洒落在纤长的睫帘上,鎏金的眸子被映得熠熠生辉。
“谢、谢谢。”
半晌她才声如蚊呐地道谢,女孩明显愣住了,似乎没想过还会获得帮助,一动不动的她,在移动的青蛙中又是那么的显眼。
“喂!那边的!你在干什么!”
所有人的呼吸都轻了。
一切一切都非常压抑,战战兢兢,小心谨慎,发生一点事情都能让人心惊肉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会不会因此受到惩罚。
女孩瑟缩了一下,又慢吞吞地主动站了出去。
她知道,如果自己是被教官抓出来的,那打得会更疼。
不能解释,解释了就是顶嘴,就是反抗老师,是不尊师重道,是多余的渣滓,是死有余辜……
女孩别过头望向高高的围墙,努力不去在意油腻粗糙的手划过皮肤的感触。
明明就是一堵墙,却生生将世界划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你们在墙那头享受盛世年华,而我们在墙这头,深陷人间地狱。
折原临也拉住了差点冲起来的立香。
她侧头,眸中的冷意还未消散,一向挂着笑的唇角没了弧度。
折原临也却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不住地打量她的表情。
“稍等一下,”他轻声道,“很快的……”
愉快而漫长的乐声踩着折原临也的话音悄然而至。
哪个愚蠢的倒霉孩子偷带手机又大大咧咧地开着音量?
铃声的源头,一对瘦弱的兄妹互相搀扶着,因为恐惧,双唇都在发抖,求救地看向身边人,但是被调.教怕了的众人,几乎是立刻将他们身边拉开一圈真空区,唯恐殃及池鱼。
在一圈人留出来的空白地带,两人显得十分醒目。
在女孩身上摸索揩油的教官停了手,悠哉悠哉的教官们也坐不住了。
魁梧男人们面色不善,大步逼近两个孩子,扣动关节,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俯瞰着屈膝下蹲的两人,一把抓起兄妹之中的哥哥的脑袋就要往地上按。
“砰——”
那一声好像是砸在众人心上,飞扬起的尘土渐渐散去,被镶嵌在墙上的教官头破血淋,以他为中心,向四周弥漫开蛛网般的裂痕。
“哐当——”
阻挡在他们面前不可跨越的高山,就这么轰然倒下了。
光穿过新开的大洞,墙外的世界鲜活而自由。缝隙里的野草生长得葱茏,过剩的生命力攀着白瓦喧嚷,数拢枝叶野蛮抵在墙檐上,光冷而明亮。
挡在所有人身前的橘发少女逆光而站,新晨的光在她的发梢洒上一层淡金,也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轻薄的曦阳里。
宛如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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