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栏山浑身一颤, 眼神中的死气缓缓消褪, 不过几秒钟的功夫, 又变回了先前那个埋着脑袋瑟瑟缩缩的鬼。
头一回戳人心肺便大成功的甄大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朝红药的方向后退了两步, 小声问道:“他……他这是怎么了?看着怪吓人的……”
方冲也缓缓放下挡在裴慈身前的胳膊,悄悄松了口气后低声猜测道:“难道是传说中的……恶鬼变身?”
“还有这玩意儿?”做了好几年鬼却从没听过这种说法的甄大善一脸惊奇。
“应当是有的……吧?”方冲向红药送去了充满渴望解惑与求知的目光。
红药看了一眼眼珠还有些浑噩的贾栏山, 开口解释道:“他这是被激起了凶性, 如果不及时打断,让他杀了人、食了鬼, 自然而然就变成恶鬼了。所以,也可以说是恶鬼变身, 这说法还算贴切。”
不,我说的变身是会变换背景,有奇怪音乐乱入, 不太正经的那种……
不过这话方冲是不会说出口的,红老板难得赞同他一次嗳!
颇有些飘飘然的方冲虚虚拍了拍呆滞甄大善的肩膀,好心安慰道:“你很有天赋嘛,一句话就激起了他的凶性, 以后你们再对上, 你也不用再翻来覆去地骂那几句车轱辘话了, 直接照着他的心窝戳!那可比骂他有用多了!”
甄大善嘴唇动了动,小声认怂:“我不敢。”
他虽然长得凶,但老实守法了一辈子,这一生也算平顺, 没有遇上啥大坎坷大遗憾的,死了以后做鬼也是规规矩矩的,除了去本地阴司签到,便一直在自己坟头日常和周围邻居唠嗑、聚会、等投胎通知,谁知道他死了以后见到的第一个恶鬼预备役竟然会是他这个看起来胆小如鼠,稍微逼急了些就成锯嘴葫芦的表弟呢!
他一个阳间阴间双守法好公民哪里敢去招惹恶鬼哦!他简直恨不得立刻托梦给自家三个娃儿,让他们把他的坟给迁了,离贾老四越远越好!
方冲没有嘲笑甄大善突然的认怂,反而十分同情地道:“也对,没有红老板在旁边帮你打断贾栏山恶鬼变身的读条的话,你最好还是别去惹他。”
甄大善点点头,然后脸色突然一变,十分悲愤地道:“那我娃儿们的钱咋办啊!”
但他现在又不敢去刺激贾栏山,万一这赖皮死鬼打击报复到他娃儿们身上……这他妈简直太有可能了!贾老四这没底线的赖皮鬼看着不声不响的,其实啥事都做得出来!
红药奇怪道:“当然是去找贾栏山挣了大钱的儿子啊,惹贾栏山做什么?他又没钱。”
对哦,贾老四要是有钱那还用变成他的模样去他家骗钱吗!
看到追钱希望的甄大善刚露出了点笑模样又很快反应过来:“可是……贾老四都从他儿子哪儿讨不到钱,我怎么要得到钱哦……”
贾老四肯定是从他儿子那里没要到钱,实在没有办法了才会把主意打到他家来。
甄大善有点愁:“我就算变成贾老四的样子入他儿子的梦恐怕也是白忙一场。”
“取钱还他老子欠下的债而已,小事一桩,没必要非得面对面通知。”红药拿起小剪刀随手剪了五个小纸人,“听过五鬼运财术吗?”
众人齐齐点头。
方冲很是激动地盯着红药手中没脸没五官只有个形儿的小纸人:“所以是要用五鬼运财术去运财吗?”
“怎么可能。”红药干脆否认,“五鬼运财术那么复杂的术法我怎么可能会。”
精怪使道术,他是得有多想不开。
“那您提五鬼运财术是……”
红药提笔蘸墨,细细给巴掌大的小纸人添上五官小衣。
“虽然做法不同,但道理大抵是相通的,五鬼运财术是驱使五鬼,不启人门户,不破人箱笼而运人钱财,我这‘五纸人运财术’只是将鬼换成了纸人而已,一样可以搬来钱财。”
可是‘五纸人运财术’和五鬼运财术比起来,气势就差很多啊,方冲在心中默默吐槽。
裴慈思索片刻,突然道:“现在是电子支付时代,贾栏山的儿子应该不会把钱放在家里吧?”
方冲顺嘴接话道:“就是以前电子支付还没推广流行的时候,也没人会把钱堆在家里吧?都是存银行啊。”
正在画纸人脸的红药动作一顿,神色莫名地看了方冲一眼。
方冲被看得心头一激灵,猛然反应过来,他们红老板不就是一位在家堆钞票的奇男子么!先前濮灼送来那么多钱,也没见红老板去一趟银行……
红药垂眸继续给小纸人画五官,刚刚停顿的那一下,让墨水在纸人鼻子旁边晕出了一个黑点,看起来特像颗媒婆痣,红药看不惯,干脆换笔蘸了点朱砂,给它添了几笔改成了一朵红梅花,这一改完,又觉得先前画的简单小衣配不上这朵花,于是又继续改起了衣裙。
“贾昆明家里……放…放了七万八现金……”变身读条被打断,闭嘴安静了许久的贾栏山突然开口,一开口就是在坑儿子。
家里放了现金,现金数还正好是七万八?甄大善怒了:“既然你儿子在家里给你放了钱,你干嘛还要去骗我娃儿?!用骗来的钱更爽吗?!”
贾栏山微低着头,几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勉强看见他颤抖的手:“那钱……那钱他没打算给我……”
甄大善不信:“没打算给你?那他放七万八在屋头做啥?招贼吗?”
“数量都正好,肯定是你入了他的梦后,他专门去准备的,我就说嘛,贾昆明现在那么有钱,怎么可能连七万八都舍不得给你——”
“钱下面压了符,旁边还有他亲自去雷云寺求的佛珠。”贾栏山大声打断甄大善的话,他撩起盖住手腕的寿衣袖,露出下面经受重创的手臂,激动道,“那钱他根本就没打算给我!他想……他嫌我死得还不够干净!”
符纸加佛珠,道佛齐上阵……贾家这父子关系是有够紧张的啊。
作为曾经的亲戚,甄大善是最惊讶的那个,他下意识道:“贾昆明是不是把你当成骗钱的孤魂野鬼了啊?”不然能对亲生父亲这么狠心?
贾栏山狠狠摇头,然后他‘唰’地一下跪在甄大善跟前,收起了满身怯懦,咬牙切齿地道:“我不止入他梦一次……反正我也已经死了,和他的父子缘分早在咽气的时候就已经尽了。从前是我看不开,总想着活着的时候累死累活了一辈子才把他供出来,没享过他一天福,现在他出息了,我也能跟着沾光……”
“是我错了,表哥,是我错了!”贾栏山跪在地上,声泪俱下,“我不该仗着儿子有钱了就大手大脚乱花钱,不该还不上钱就变成你的样子去骗侄儿侄女的钱,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我来世当牛做马报答你!”
贾栏山二话不说直接下跪的操作把甄大善搞得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了!”好在这时候红药刚好将五个纸人的五官衣物完工,放下毛笔发出了令甄大善从尴尬无措中解脱的天籁之音。
红药拿起那个脸上带梅花妆一身艳丽襦裙精致得和其他几个纸人格格不入的小纸人,眉眼带笑地看向裴慈,开口问道:“如何?”
裴慈的目光只在小纸人身上停顿片刻,之后便长久地放在了红药身上:“画的很好,很精致。”
红药眉目间的笑意更甚:“既然你喜欢,等它去贾昆明家运了钱回来,就让它跟在你身边吧。我也算费心画了一遭,虽然不如纸扎人好驱使,但关键时刻也能帮你挡一挡。”
见裴慈点头,红药越发高兴了,为自己的小纸人正名道:“我这纸人运的财可不仅仅是实实在在的钞票,还能运财气,即便贾昆明家里没有放钱,它们也能从他的银行户头里‘运’出钱来,甚至将他之后的生意运……”
红药的话虽点到为止,但其他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间,看向那五个小小纸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
尤其是方冲,在心里默默为自己之前的以‘名’取纸人道歉,这五纸人运财术哪里没气势了!可太有气势了!
红药将五个小纸人排成一圈,也不见他念咒语或是滴血吹气,只屈指在柜台上轻轻一敲,五个躺在柜面上的小小纸片人就像被注入了生气一般,应声立起,伸了伸胳膊抬了抬腿后还对着红药抱拳作揖了一番,然后才施施然排着队飘出香烛店。
等小纸人们都飘没了影,红药才像是刚看到跪在地上的贾栏山一般,冷冷淡淡地道:“你跪着求他有什么用,自去上京城隍阴司吧,别让人阴差特地来唤你,都挺忙的。”
听了红药的话,贾栏山浑身一颤面上露出了几分惧怕不甘的神色,可他到底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后对着红药颤颤巍巍鞠了一躬后便异常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了香烛店。
甄大善愣了一会儿后没好气地嘟囔:“哼,我就知道他先前只是做做样子,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什么来世当牛做马报答,结果走前连声招呼都不打……”
小声嘟囔了一会儿后,甄大善还是没忍住问道:“红老板,贾老四他去阴司做啥啊?他这情况一般会受什么罚啊?影响投胎吗?”
也不是啥杀人放火的大恶事,应该不会下十八层地狱吧?
红药一边收捡纸笔一边道:“你管那么多作甚。”
纸笔收好后一抬头就看见甄大善暗藏担忧的一张凶脸,实在有些伤眼。红药将目光移到自家员工好看的脸上养了会儿眼后,才点到为止道:“父不慈子不孝,他们家这缘分,还没尽呢。”
虽然没懂这话与贾栏山去阴司有什么关系,但甄大善想起这出闹剧的起始,心中也有些感叹:“人都死透了,怎么还能有这么多屁事呢……”
方冲跟着叹气:“鬼魂也要生活嘛,谁让他迷上了红老板的香烛呢……”等等!他这话好像有歧义!天可怜见他绝对没有说红老板香烛店不对的意思啊!
方冲及时补救道:“咳咳,做人做鬼都要有自知之明、要量力而行,有多少钱就过什么样的生活嘛,可不能怪我们香烛店收费高,一分钱一分货,一对香烛能饱很久……对啊,一对香烛不是能饱挺久么?贾栏山怎么会花这么多钱?”
红老板的香烛定价因人而异,卖给普通人和普通鬼也就几十一对,这七万八都能铺满好几个棺材了,莫非……贾栏山也爱自费开趴体?!
红药想了想,道:“也不全是香烛,他还在我这儿定制了一个纯手工二层竹编别墅。”
甄大善:“……妈的,这死赖皮还挺会享受。”
裴慈:“……”
好像知道景观亭那边的竹子为什么只剩几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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