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我想要你喜欢我

    谢陵一手扯住他的衣领, 将人往怀里一拉,笑道:“你就这么怕我?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我今日出府忘记同你说了,下回一定提前打招呼。”

    沈执两手搭在膝上,微垂着头, 一副很乖巧的模样,可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小心谨慎地偷觑谢陵的脸色。

    谢陵道:“无妨, 你早晚要出来见人的。能交到朋友算是意外之喜, 交不到朋友,你也别灰心丧气。”说着,他攥过沈执的左手,将他的五指展开。

    沈执手心发麻, 尚且不知谢陵要做什么,待将手抽回来时, 却见掌心上放了一颗糖。

    “这是?”

    “糖。”

    “我当然知道是糖,我是想问, 你给我糖做甚?”沈执郁闷地抬脸望他,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糖了?”谢陵微微一笑, “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歪理?给你糖吃你不要,那要不要吃点苦头什么的?”

    沈执:“……”

    他有些舍不得吃,一直在手心里攥着。像是怕捏碎了,五指都不敢用力。也不知道出于何种想法,心里一下子满了。

    小时候,他在东宫为奴, 夏司算是他半个师父,虽然不用做些粗重肮脏的活儿,但也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

    元祁说,娇生惯养的孩子长大了不会有出息,遂剥夺了沈执儿时的一切乐趣。

    有一回元瑾来东宫玩,桌面上就放着一盒莲子糖,起初沈执并不知道是给元瑾准备的,毕竟元祁不吃甜的,东宫也从未出现过糖。

    那糖果圆溜溜的,五颜六色的,看起来很好吃,闻起来还甜丝丝的。

    小沈执当时特想吃,见左右无人,偷偷去捏了一颗藏在衣袖里,打算晚上躲在被窝里慢慢品尝。谁曾想被元瑾当场抓个正着。

    一脚把他踹下台阶,说他偷盗,让宫人抓了他砍手。小沈执当时吓得半死,被几个宫人拖着去砍手,拼命挣扎之下,误伤了元瑾。

    事后手没砍成,元祁罚他跪了一晚上碎瓦。可能对元瑾而言,这只是儿时发生的一桩小事,兴许早忘干净了,但对沈执而言,每件小事都毕生难忘。

    谢陵不知沈执的过去,见他神色悲凄,狠抿着唇好委屈的样子,遂道:“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沈执如梦初醒,赶紧摇了摇头:“我不爱吃糖,我不要。”

    他一面说不要,一面将糖攥得死紧,口是心非又故作矜持,谢陵鬼使神差一般地察觉到他微妙的情绪变化,伸手抚摸着他的头,笑道:“好了,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在我身边,纵然是摘星星捞月亮,我也全部依你。”

    沈执抬眸望他,想插科打诨过去,可怎么都笑不出来,只好板着脸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哪里都不好,薄情寡义,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丢人现眼,好像天底下所有坏的东西,四舍五入之后都能同我挂上边。沈执这个名字好像天生就带着恶心,别人一听说我叫沈执,都对我如避蛇蝎,仿佛多看我一眼,自己就不干净了。”

    顿了顿,他看了看谢陵,又看了看自己,很自惭形秽了:“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哥哥喜欢我。”

    谢陵却很纳闷,难道他对沈执的喜欢表现得还不够明显?自己到底要怎么爱他,沈执才能感受得到?一定要在床上耳鬓厮磨到精|尽人亡?

    转眼便到了初八那日,沈执早上起身时,外头天色朦胧,隐隐还能瞧见星子,待一切准备妥帖便出府。外头已经并排停了两辆马车。

    沈执偏头瞧见霜七将这几日需要的衣物塞进马车里,估摸着以谢陵的脾气,不到春闱结束,怕是不会回府。

    正愣神间,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他一转头,险些撞在谢陵怀里。

    “好好考,可别辜负了自己。”谢陵轻拂了一把他的衣领,淡淡笑道:“谢二公子,你可以在外丢人,但谢家不行。记住我说的话,不管有谁为难你,姑且不作理会,待事后,我弄死他。”

    语气虽轻,可浑然一股滔天杀意,沈执突然觉得不那么害怕了,自己身后原来也是有靠山的,遂点头应了。

    为了避嫌,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往贡院去。大约半个时辰,马车才停了下来,沈执一掀车帘,微微吃了一惊,今年参加春闱的考生,远比他想象中多。

    放眼望去,一片人山人海。据说今年礼部尚书家的公子也要科考,恰好同谢府的马车停在一块儿。

    七八个小厮簇拥着,将一位锦衣公子扶了出来,沈执不打算出风头,遂落后一步,打算排队进场。

    谁料此人偏偏认得沈执,而且还很看不惯沈执,当即就嘲笑道:“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沈公子?怎的,今年也来科考?”

    “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贡院又不是你家开的。”

    沈执刚好也认得此人,礼部尚书的公子,姓曹名誉,名如其人,平生最爱两件事,一是眠花醉柳,二是沽名钓誉。仗着自己有个礼部尚书的爹,以及皇后亲姐,甚嚣张跋扈。

    常跟在元瑾后面狐假虎威,很惹人讨厌。当初沈执背叛了谢陵之后,连夜入宫,刚好在宫门口遇见此人,当时沈执心急如焚,十万火急地想入宫求见元祁,就被此人拦住。

    非逼他跪下才肯放行,当时沈执颇为年少气盛,怎么肯受此大辱,将之一顿好打,十几个侍卫拦都拦不住。

    可能三年前受了元瑾那等欺辱,如今想来,也有曹誉的一半功劳罢。

    沈执牢记谢陵的话,姑且不同他一般见识,抬腿便走。谁曾想曹誉见他置之不理,更加气愤,伸手就要拽他腰牌。

    沈执身形微微一错,曹誉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又在人前自然暴怒道:“沈执!你现如今已是奴籍,谁准许你穿这身衣服,过来参加科考的!”

    “曹公子,你眼睛瞎了?”沈执挑起腰上的玉牌,笑眯眯道:“认得字罢?在下不才,正是当今中书令大人之弟谢初黎!”

    说着,他上前狠狠一撞曹誉的肩膀,左右的侍卫见状,纷纷上前拿人,沈执冷呵:“有什么事,找我哥哥去!”

    此话一出,一时间倒没人敢为难他了。曹誉气得跺脚,恰好沈墨轩奉旨前来维持贡场秩序,遂将人拉开,怒问:“沈大人你说,这个人到底是谁!”

    沈执自从上次西宁城一别,再未见过沈墨轩,如今骤然一见,居然在这种环境下,微感尴尬。

    正想借口走开,却听沈墨轩道:“玉牌上不是写着么?天字五十二号考生谢初黎,曹公子若是不识字,那来考什么?趁早回家罢!”

    “你这人怎么睁眼说瞎话!他是沈执啊,你也不认识了?”曹誉恼了,抓着沈墨轩衣袖不依不饶道:“快,将他给我赶走,不准他进贡院!否则我就告诉我爹,回头参中书令一本,告他以权谋私!”

    纵然沈墨轩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蹙起了眉,他素来袒护沈执,这次也不例外,震开衣袖寒声道:“曹公子可要慎言,若按你这么说,本官是不是也能理解为,礼部尚书以权谋私,所以才让你进了贡院?”

    曹誉道:“这怎么能一样?我乃当今皇后一母同胞的亲弟,沈执不过就是个奴才!若要我同他一道儿考试,岂不是让我自贬身份了?”

    “就你这身份,也怕自贬?东陵律法严明规定,除了罪臣之后,凡参加科考者不论出身。曹公子当众藐视律法,可是不将皇上放在眼里?!”沈墨轩疾言厉色,当即呛了回去,说完,也不顾在场众人反应,一把攥住沈执的手腕。

    沿路众人纷纷散开一条通道,沈墨轩径直将人往门前一推,同门口两位官员道:“查他玉牌、考号,出生籍贯,姓甚名谁,核实他的身份!”

    两位官员面面相觑,不敢多耽搁,待查验完毕之后,拱手道:“回沈大人,没有任何问题。”

    “嗯。”沈墨轩轻颌首,又转头同沈执道:“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沈执:“……”

    他好像无意之间又走了个后门?

    为了防止被考生们羡慕嫉妒的目光扼杀,沈执赶紧拱手道谢,抬腿就进了贡院。先寻了个空房休息一天。

    经此一事,无人再敢同他为难。沈执从前虽未参加过任何考试,但基本的规矩还是懂的。初九那日例行搜身之后,每人发了三根蜡烛,随着小童行至一间小房子,那小童便驻足停下了。

    沈执暗想在这种环境下,即便想作弊,也挺困难的。更何况若有人巡场,但凡抓到就是杀头大罪。他可没那么傻。

    春闱考的内容,无非就是四书五经,五言八韵以及策问,写篇好文章,似乎不太难。

    沈执右手伤势未愈,只好写左手字,考试时间转瞬即逝,待考官将卷子收了上去,他起身双手交叠稍微舒展了一番筋骨。

    同其他考生陆陆续续出来时,鬼使神差地一抬眸,目光穿越重重人群,一眼落在了谢陵身上。

    他束手站在台上,身旁的官员在说着什么,谢陵微笑着倾耳细听,身上的官服熠熠生辉。身如玉树,置身于浩然天地之间,姿容俊美无俦,浑身透着一股子与生俱来的鹓动鸾飞之气。

    仅仅一眼,沈执几乎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他痴痴地望着谢陵,像是儿时仰望着头顶的太阳,试图张开手将光明抓住。

    谢陵恰好在此时回头,两人隔着那么多人,遥遥相望,沈执浑身被电打了似的,几乎是落荒而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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