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执很识时务地扑了回去,抱住谢陵的腰道:“哥!饶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谢陵摇头道:“胜造十七级浮屠也是无用,说与不说在你。我这个人平生最讨厌欺骗,尤其厌恶你骗我。”
沈执悻悻然道:“所以,你打算用金针封我的内力?就因为我差点杀了霜七?”
谢陵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并非如此,只不过因为……你又骗我。”
只这么一句轻叹,沈执突然什么求饶的话都不想说了,他甚至一点都不想为难谢陵,点头道:“好,封了好,封了我也自在了。”
金针在筋脉中逆行,过程不必言说,谁试谁懂,沈执疼得脸色苍白,大口喘着粗气,谢陵瞥他一眼,未作声,直到将他的内力完全封住,这才松手。
沈执只觉得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原本要封七处大穴,但我姑且放你一马。”谢陵将盒子收好,淡淡道:“别怪为兄心狠,你不仅有前科,还满口谎话,为兄实在怕你哪天从背后再捅一刀。我也是肉|体凡胎,你捅我一刀,我也挺疼的。”
沈执冷汗潸潸,苦笑道:“谎话也分两种啊,也许我是善意的谎言呢,若是有朝一日,哥哥发现你对我的喜爱,远远超过了憎恨,你会后悔吗?”
谢陵略一思忖才道:“也许罢。”
沈执暗暗叹了口气,试了几次也没爬起来,谢陵伸手拉他一把,将人按坐在桌前。
“早饭吃了么?”
“吃了。”
“在何处吃的?”
沈执笑了一下:“我都被贬为奴了,你说我在何处吃的?”
谢陵道:“小幺,不提这三年,之前的六年当中,为兄对你好不好?”
沈执沉默片刻,“不好”二字当真说不出口,很久才道:“是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知廉耻,丢人现眼,我全部都认。”
“我并非此意,”谢陵伸手将他鬓边的碎发捋至耳后,轻声道:“沈墨轩来信,说不日便要来京,你知我同他是至交好友,有些话不必我多言了罢。”
沈执心里极失望,原本以为谢陵是不忍心他受罪,所以才饶他的,谁曾想是沈墨轩要来了。他抿了抿唇,垂着眸子不语。
刚好衙门还有正事,谢陵用了午膳便匆匆回了衙门,沈执恶意伤人,被罚禁食,饿得饥肠辘辘,下午也没力气洗马,寻了个凉快地躺了一下午。
直到下人说,谢陵回来了,他才慢吞吞地起身,往前面去。
谢陵从屏风后面出来,换了身便服,见沈执脸色很差,随口问道:“怎么了,小少爷?”
若是从前,这句小少爷只是谢陵对他的腻称,而现如今,谁说得准他是什么意思。
沈执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跪了一整夜都没合眼。”
谢陵招人送了晚膳过来,盘腿坐下,闻声便笑道:“哦,是么,那今晚再跪一夜好了。”
说着,拾起一双白玉箸,慢条斯理地用饭。
沈执是没有资格同他一道用食的,还不得不跪坐在一旁陪着。他脸色很差,连点精神都没有。
也不知是长时间食不果腹,还是白日里被封了内力,头重脚轻的,脑袋发晕。
谢陵虽在吃饭,可眼尾的余光一直注视着沈执的一举一动,见他垂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用筷子敲了敲桌面。
“怎么回事?”
沈执道:“没事,可能就是有点累。”他已经不憧憬谢陵能饶他了,放弃挣扎,躺平等死。
眼前忽然推过来一碗糖浆樱桃,他微微一愣,很茫然地抬脸望着谢陵。
“我不吃甜的。”
沈执道:“你不吃的话,那我能不能吃?”
“可以。”
他得了允许,埋头吃糖浆樱桃,吃着吃着,喉咙一甜,赶紧转过脸去,咳嗽一阵。
谢陵又问:“不舒服么?”
“没有,就是有一点累。”
“霜七说,让你洗马厩,半天都寻不到你人影,你累哪儿去了?”
沈执哑口无言,索性继续埋头吃樱桃,待下人将饭菜收走,谢陵又点灯处理公文。
他挺自觉地凑过去研磨,一直低着头,半点精神气都没有。
谢陵飞快地将公文处理完毕,准备梳洗一番就上床睡觉,谁曾想沈执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倒了下去。
他这一倒,毫无征兆,直接倒在了谢陵怀里。
谢陵一愣,下意识觉得他是玩小把戏,却见他脸色通红,抬手一触,额头滚烫。
遂让人请了大夫过来。大夫把过脉,起身拱手道:“回大人,小公子积郁成疾,身上有很多陈年旧伤,该要好好调养才行,再这样下去,迟早要把身子掏空不可。”
谢陵神色晦涩难懂,待将大夫送走,又吩咐下人煎了药来。这才回身坐至床前。
沈执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薄唇紧抿着,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巧,一点也不惹人讨厌。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可怜。
谢陵想起他此前说自己身上没有肉,都是皮包骨头,犹豫了片刻,才上手摸了一下,竟然当真如此。
心里登时又涩涩得难受起来,等下人将药送来,便一勺一勺吹凉了喂他喝下。
沈执睡着的时候,像只柔软可爱的猫儿。谢陵翻身上床,将人虚虚地揽在怀里,心里踏实了很多。
一夜中,沈执翻来覆去,折腾了整整一宿,好不容易才退了热,可精神还是很差,但人清醒了不少。
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谢陵的床上,几乎吓得魂飞魄散,立马要跳下来,谢陵伸手将他按了回去,淡淡道:“躺好,你也不想让沈墨轩看见你这副狼狈模样罢。”
沈执心惊胆战地躺下:“我不是故意生病的,我发誓。”
谢陵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既好气,又好笑,仿佛他生病了,就是天理难容的大错,自己一定会狠狠罚他一样。
“没事,你先休息一下。”
沈执此前从来不知,自己原来也会如此脆弱,病来如山倒,他之前壮得跟小牛犊似的,现在就如同一只病猫儿,在谢陵面前,连点爪子都不敢露。
他本以为自己病了,就能安心休息了,可谢陵显然不打算放过他,又让他背家规,又是背书。
让人头疼不已,简直比洗马厩还要艰难。
好在沈执有过目不忘的本领,看几遍就烂熟于心了。
六百条家规,简直事无巨细,稍不留神就犯了。他也没太当回事,翻开那本巨厚无比的书,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顿觉头疼不已。
谢陵端了盏油灯过来,淡淡道:“好好背,我会不定时抽查的,背不出来,你且试试看。”
沈执拍着书面道:“背这个作甚?难不成背完了,要我考科举?”
“你也不笨嘛。”谢陵又笑,“我只给你一次机会,若是考不中前三甲,放榜回来,就打断你一条腿,不算过分罢。”
“不是,我都被贬为庶人了,也能参加科举?”
谢陵道:“江州巡抚沈明青沈大人膝下二子沈执被贬为庶人,同你谢家小幺谢初黎有何关系?”
“……”沈执咬牙,“若事情败露,我定然一死,你好狠的心!”
谢陵微微一笑,只道:“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先背书,好好背,来年就春试了,你的时间不多了。”说着,他伸手拍了拍沈执的腿。
沈执心里暗骂了他一百遍,含泪屈服在谢陵的淫|威之下。
他又怎会不明白谢陵其实是为了他好,想让他脱了奴籍,跻身朝堂。
可问题是,元祁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
沈执觉得自己进退两难,满脸哀怨地望着谢陵。
谢陵笑道:“不会罢,沈公子,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
“……”沈执万分郁闷道:“简单?你当年名列前茅,你当然觉得简单了!我又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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