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猛虎落泪

    入夜之后,府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早先便说,沈执有一位双生弟弟,乃是当今的良王殿下,先帝第九子,元祁一母同胞的皇弟,名唤元瑾。瑾乃石中玉也,到底和狗不理包子沈执不同。

    二人虽是双生子,可模样性情天差地别,即便站在一处儿,旁人也瞧不出两人是亲兄弟。

    谢陵未被贬时,曾经兼任过元瑾的授业太傅,元瑾那一手人人称赞的好字,就是谢陵手把手教出来的。

    当年谢陵入了诏狱,元瑾曾经求到过皇上面前,虽卵用没有,可恩情却在。

    沈执有个不可言说的习惯,但凡元瑾碰过的东西,白放他面前都不会要,因此,自从知道谢陵手把手教过元瑾写字后,连谢陵的手都不肯摸了。

    听老管家说良王殿下来了,当即就垮下了脸。

    谢陵让人将元瑾请到书房,这才起身拍了拍沈执的头:“你如今的身份见不得光,老实待在房里,我很快就回来。”

    明明是双生子,沈执还是哥哥,结果元瑾却被列为第九子,还是当今的良王殿下,很受元祁宠爱。

    可沈执却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字都没有,其实,不必谢陵吩咐,他自个也不愿见到元瑾。

    当即嗑着瓜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待谢陵来到书房,元瑾已经等候多时了,身上裹着厚厚一层貂毛大氅,虽同沈执不像,可仍旧是很俊的。一见谢陵来了,眼前一亮,拱手道:“谢大人!”

    谢陵笑着回了一礼,二人落座,元瑾这才说明来意:“实不相瞒,听闻谢大人进京时,把罪犯沈执带走了,不知他人在何处?”

    谢陵道:“在我府中为奴,怎么,殿下找他有事?”

    “无事,只不过沈执曾经养在我舅父膝下,舅父舅母还有表哥对他宠爱至极。表哥昨日派人送了信来,希望我能来探望沈执。”顿了顿,元瑾话锋一转,“但我觉得,这个沈二品性不端,从前在皇兄面前阿谀奉承,卑躬屈膝,实在不像世家出身。”

    谢陵微微一笑:“殿下的来意,我大约是猜出来了,殿下请放心,沈执不止是沈执,他还是谢初黎,我救他一命,一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他长兄,教不好他算我的责任。二则,带他回家,以慰藉我爹娘在天之灵。”

    顿了顿,他又嗤笑一声:“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他再怎么不堪,也由不得旁人指手画脚。殿下今夜来此,若是只为奚落埋汰舍弟,恕臣不远送了!”

    元瑾抿唇道:“可他狼子野心,曾经害过你,我实在不放心这样一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继续留在京城为非作歹!”

    “殿下不必多言,他即便是死,也必须死在谢家。”谢陵抬手打断元瑾的话,又微微一笑,“殿下的劝告,下官心领了,若我连弟弟都护不住,也不配当什么父母官。”

    元瑾似乎还要多言,可见谢陵主意已定,多劝无用,于是便把话吞了回去。

    “殿下还有其他的事么,我这还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元瑾道:“还有一事,西州雪灾,冻死牛羊无数,皇兄命我在三日之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我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好法子,于是便想向谢大人讨教。”

    谢陵略一思忖便道:“这事我也听说了,不如这样,殿下先行回去,待我有了万全之策,再差人送至良王府。”

    元瑾感激不尽,忙起身拱手道谢。

    待谢陵将人送走之后,便又回了房间,沈执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桌面上都是瓜子壳。

    “起来!成日懒懒散散的,以后能有什么出息?”谢陵抬腿轻轻踢他一脚,“别嗑了,坐起来看!”

    沈执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哥哥怎么去了这么久?良王殿下找哥哥有什么要事?”

    “西州雪灾,他央我出个主意。”谢陵复坐下,翻来一册公文,“良王殿下同你差不多大,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再看看你,成日不学无术,懒懒散散,真不知道你以后能做什么。”

    “是啊,良王殿下多好啊,年纪轻轻就能独当一面了,就这点破事,也值得过来求问。”沈执嗤笑一声,“没断奶的娃娃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要问问大人。改明个娶媳妇儿了,新婚之夜不知道怎么行夫妻之礼,是不是也要拉着哥哥问,中书令大人,我不知该如何同人共赴巫山,大人能不能教教我啊!”

    “说得跟你很懂似的,你才大一点,行不行还很难说。”

    沈执不服气道:“谁说我不行!男人不能说不行!”

    谢陵手底下一顿,墨水一连渗透了好几张纸,他放下毛笔,捏着绞痛的眉心,问他:“是么,这么有经验?说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

    “男人和女人之间的那种事,还需要我说?难道哥哥就没同别人那个过?你别否认,你否认了,我也不信!”

    谢陵未言,又道:“你懂什么了,你说说看,说得好,晚上我请你吃肉。”

    “当真?”

    “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沈执一喜,忙将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全部如实相告,说完笑问:“什么时候开饭啊,我早就饿了呢。”

    “不急,等我把这些公文处理完的。”

    沈执满心期待,谢陵能带他去吃肉,结果吃了顿鞭子炒肉,把他绑在柱子上抽,末了,还冷笑道:“这就是你出去鬼混的下场!”

    沈执实在想不明白,谢陵此人是不是脑子有病?以折磨逗弄他为趣,还乐此不疲,仿佛看到他猛虎落泪,心里很痛快一样。

    当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敢当面问的,即便问了,谢陵也绝对不会承认。

    再过两日便是除夕,谢家血脉凋零得厉害,到谢陵这辈,也就他一人在朝为官,其余旁系皆是留在青州老家。

    干些别的营生,比如经商,教书,养猪,开商行之类,谢陵曾戏言,说沈执以后要是在京城混不出什么名堂来,就直接回青州老家养猪算了。

    沈执满心怨念,听闻谢陵今年不回青州老家了,微微一愣,探过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为什么不回去?留在京城有什么意思?举目无亲的,你看别人家吃团圆饭,你不眼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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