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我家弟弟金贵娇气得很~

    二人乘着马车赴宴,一路上沈执苦不堪言。

    一则谢陵冷着他,二则腰腿疼得坐不下,好不容易挨到了沈府,忙不迭地跳下马车。

    府邸端得上是尊贵大气,里面景致甚美,一草一木都排列地很有章法,沈执记得谢陵对园林修建方面颇有研究,遂猜测是按他的意思建的。

    二人才穿过一条花溪,沈墨轩便迎了上前,拱手笑道:“谢兄百忙之中肯赏脸一聚,当真是蓬荜生辉,有失远迎了,还望谢兄莫怪。”

    谢陵笑道:“沈兄高迁,又甫一入京,这个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说着,让下人将带过来的礼物送上。

    沈墨轩自然是千恩万谢,余光瞥见沈执垂着头,慢吞吞地在后面跟着,遂问:“阿执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睡了一天了,才睡醒,回头坐下来吃几杯酒就好了。”谢陵瞥他一眼,又笑着作了个请的动作。

    众人便浩浩荡荡地往后院行去,来到一处景致极美的院子,也是这会儿沈执才明白沈墨轩为何会有失远迎。

    元瑾起身相迎,笑着道:“原本以为表哥只请了我来,没曾想还请了中书令大人。”

    谢陵淡淡一笑,几人纷纷落座,沈执原本要凑过去坐在沈墨轩的下首,谁曾想位置被元瑾占了,只好不情不愿地贴着谢陵坐下。

    他腰腿疼,又不好意思让人拿垫子来,当真是坐不下去,直接跪着的话,又比旁人高太多,真真跪也不是,坐也不是。

    沈墨轩见他迟迟不坐,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坐下啊?”

    沈执咬牙道:“没事,就是腿突然麻了,我活动活动就没事了。”

    “我瞧你脸都白了,腿麻得这般厉害?”

    元瑾却像是察觉了其中关窍,意有所指道:“前日我在文渊殿看小十七读书,太傅问他悬梁刺股是什么意思,小十七说,把人吊在房梁上用锥子刺屁股,此股非彼股,小十七俨然将股理解错了。”

    此话一出,沈墨轩神色一凝,询问似的望向谢陵。

    “十七皇子年幼,分不清楚股是何意,也在情理之中。可我家弟弟今年十七了,连良王都懂的事情,他怎会不懂。”谢陵笑容不减,偏头望着沈执,“腿还麻么?要不要哥哥帮你捏一捏?”

    沈执大惊失色,赶紧道:“不麻了,不麻了,怎敢劳烦哥哥动手。”他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也不敢乱动,心里暗骂了谢陵祖宗十八代。

    沈墨轩仍旧放心不下,可听谢陵都如此说了,也不好再多言,索性就借着喝酒,随意闲谈几句。

    沈执腿都坐麻了,动一下就疼得要命,鬼才知道谢陵在床上使那么大劲儿干嘛。冷汗顺着面颊滚滚落了下来,根本没有闲情逸致听他们三个闲聊。

    蓦然,有一只手从旁边探了过来,他一愣,抬眸望去。

    谢陵低头抿了口茶,仅用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有那么疼吗?把冷汗擦擦,回头晾汗要头疼的。”

    “就是很疼很疼啊!!!”沈执没好气地回了一句,挣回手,不动声色地把汗擦了。

    也幸好光线昏暗,沈墨轩看不清楚,否则见他脸色惨然,定然要过来询问,若只有沈墨轩在便罢了,偏偏良王也在。

    他就是疼死在这,也不能让元瑾看了笑话!

    好在沈墨轩还有些体己话要同沈执说,元瑾也不是那等看不懂眼色的榆木脑袋,遂借口醉酒,小坐片刻。

    沈墨轩将沈执拉入房中,又将门窗关好,转身问他:“是不是谢陵打你了?伤得重不重,赶紧让我看看。”

    谢陵最用心险恶的地方,便在此了,明明知道沈执面皮薄,怎么可能告诉沈墨轩这种事情。

    于是赶紧躲开,摇头道:“没有呢,我就是马车坐久了,腿麻了,稍微活动活动便好了。”

    “肯定是受伤了,让我看看!”沈墨轩说着要去抓他手臂,沈执转身躲开了。

    “轩哥,真的不用了!回头因为这点小事,你同谢陵再吵了起来,岂不是我的过错?”沈执抿了抿唇,故意岔开话题,“轩哥此次入京,阿爹阿娘有没有什么话,让你带给我?”

    “有,”沈墨轩沉沉叹了口气,将一个小包袱取了出来,“阿爹说让你有空回去看看,这里是阿娘熬了几晚没睡,一针一线给你缝制的衣裳,颜色和款式都是你喜欢的,还有些江州的吃食,阿娘还亲手给你做了糯米莲花糕,你拿回去跟谢陵一起吃。”

    顿了顿,他又上前抱了沈执一下,轻声问:“阿执,如果你在谢陵身边待着不开心,你同我说一声,无论如何,我带你回家。”

    沈执心尖一颤,抱着小包袱,缄默不语。他当然想跟沈墨轩回去,三年中不止一次想起江州老宅,院里种的合欢花,沈大人给他搭的秋千,还有沈夫人蒸的甜点。

    沈家上下一心一意把他当自家人,可元祁却要他挑拨沈墨轩和谢陵之间的关系,若他当真做了,岂不就是个没良心的混蛋了!

    “轩哥,其实谢陵对我很好,一直以来都是我任性妄为,”沈执用下巴蹭了蹭沈墨轩的肩膀,闷声闷气道:“我不是个好孩子,让你们失望了。”

    沈墨轩却道:“我知道你有很多难言之隐,我也不逼你。可谢陵是真地很喜欢你,阿执,你莫要一错再错。”

    沈执长这么大,元祁教给他的道理,无非就是做事无所不用其极,以及不择手段,从来没有引他走过正途。

    在他人生最早的六个年头里,耳濡目染学了很多卑鄙无耻的东西,他根本分不清楚是非黑白,也不知道何为对错,唯元祁之命是从。几乎是在棍棒反复锤楚下长大的。

    也是到了后来,谢陵才告诉他,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一步步将他往正途上引,沈执也曾经痴心妄想,觉得自己长大了,出息了,可以决定自己的人生了,他不止一次地挣扎过,可到头来,还是功亏一篑。

    凄楚黑暗的六年之后,又迎来了更加痛苦的三年,早知会深陷于此,不如从未见过光明。

    沈墨轩将几人送至府门口,元瑾借酒劲儿,单手搭在沈执肩头,笑道:“有劳沈公子扶本王上马车。”

    沈执心里极厌恶,还未多言,谢陵从旁将元瑾的手臂推开,笑道:“殿下怕是醉糊涂了罢,这里可没有什么沈公子。”

    他忽然当着众人的面,微微弯腰,打横将沈执抱了起来,笑吟吟道:“我家弟弟金贵娇气得很,不是旁人随随便便就能使唤的。”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什么反应,直接将沈执抱上了马车。

    回府的路上,沈执倒是一反常态地沉默,缩在角落里坐着,怀里抱着小包袱,乍一看,倒像是离家出走,又被抓回来的小逃妻。

    谢陵也懒得管他,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也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沈执突然问他:“哥哥,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是个极卑劣无耻混蛋,做事无所不用其极,品行低劣还恶迹斑斑的畜牲,你会弃了我吗?”

    “怎么这么问?”

    “你就回答我,你会怎么做,弃了我,还是杀了我?”沈执眼睛睁得很大,神色极认真,看起来不像说笑。

    谢陵略一思忖,伸手一按他的脑袋,淡淡笑道:“你三年前就已经是这样的人了,我不也一样带你回家了?”

    “那……那就是说,在哥哥心里,无论我成了什么样子,哥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沈执抱紧包袱,内心极度挣扎,想在元祁和谢陵之间作出一个选择,于是很紧张地询问,“哥哥,是这样么?”

    谢陵微微蹙眉,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眸子满是审视和探究的意味,沈执手心冒出一层冷汗,暗想自己又痴心妄想了。

    在谢陵心里,三年前自己就是个卑劣无耻的畜牲了,他又怎么可能永远护着自己。

    “你喊我哥哥一日,我偏护你一日。”

    沈执心里大感失落,换而言之,一旦谢陵发现自己是个冒牌货,此前种种皆不算数了。他垂着头,像霜打的茄子,一句话都不愿多说了。

    回到府上,他亦是没有精神,随便洗漱一番便上了床,背对着谢陵躺着。

    谢陵从后面推他一把,含笑道:“做什么?不是疼得厉害么,来,把衣服脱了,哥哥帮你上点药。”

    沈执大惊失色,霍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边往墙角缩,一边疯狂摇头:“不不不,我不要上药,一点都不疼了,真的!”

    “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见过,这么怕羞的话,当初在官道口,狱卒让你跪,你便跪,面子里子全不要了,当时也没见你羞一羞。”

    谢陵身子一倾,双膝压在床板上,左手按在沈执身后的墙面,另外一只手捏正他的下巴,好笑道:“我来瞧瞧,沈公子是不是恼羞成怒了?”

    沈执老脸通红,咬着牙道:“你不就是想看我出糗?现在大家都误会了,你开心了罢!”

    “我有什么可开心的,你我本就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在外头丢人现眼,难道我的脸面上就好看了?”谢陵如是道,松开捏他下巴的手,转去拧他的耳垂,叹道:“这有的人吧,不好好珍惜自己,还总想向别人讨宠。你当初在元祁面前,也是一边喊他哥哥,一边如此讨宠的么?”

    自然不是,沈执平生最害怕元祁,光听见他说话,浑身都抖,怎么可能去跟他讨什么宠,他觉得谢陵此番是在试探,遂哼了一声。

    谢陵好笑道:“怕是当年痴心错付了,难以启齿罢了。”

    “你又不曾爱过一个人,怎么能推断出我痴心错付了?”沈执不服气道。

    “你怎知我没有心爱之人?”谢陵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也许,我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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