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鹤的眼型生得很漂亮, 瞳仁漆黑似点墨。正病着,眼角发红。此刻应是在笑, 眼尾微微弯起, 眼中温度又和软了几分。
神情专注, 沉沉对视间,他的眼睛似带吸力, 让人轻易移不开眼。
唐雨杺最喜欢看他笑时的模样, 爱戳他可爱的酒窝逗他。如今他的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了,一双眼被托衬得尤为吸睛。
从前, 他的眼睛就这么勾人的吗?
唐雨杺看着他的眼睛, 怔了许久,脸颊在持续升温。
待回神,匆忙撇开视线。
稍显局促地轻咳一声掩饰,把被他搂进怀的手往回抽, 还是没能收回来。见他执意不肯松开,提醒他:“松手。”
周鹤重新闭上眼, 摁在胸口的那只手又抓得更紧了些。跟护着什么不得了的宝贝一样,想要藏起来, 说:“不要。”
他话音很低,嗓子哑了,不怎么能发出声。
身体烫得有些吓人。
唐雨杺看着他明显虚弱的样子, 觉得担心。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伸了手,摸着他的额头试了试体温。
掌心覆上他的额头, 动作停顿了数秒。
不由皱眉。
好烫!怎么好像烧得更厉害了?
她分明记得自己临出门前有盯着他把药吃下去,他体质一向不弱,照理吃一两顿药就该好了。怎么会……
——“我去上班,你烧退了就离开。”
——“那要是烧没退呢?”
那时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唐雨杺转瞬明白过来。
为了能让她心软,为了留下。他一定是又背着她,变着花样折腾自己了。
鼻间发酸。
唐雨杺趴回床边,看着近身处的周鹤,轻念了声:“傻子。”
周鹤闭着眼,安静的像是睡着了一样。听她似叹似惜地唤了他一声“傻子”,旧时与她有关的记忆如浪般瞬间将他吞噬。
紧扣住她的手指蜷了一下,默了半晌,拉住被角把自己的眼睛遮住。
傻子。
他怎么会那么想念她的这一声“傻子”。
是因为生病吗?
所以才会脆弱到,总是忍不住想哭。
**
唐雨杺盘腿在床边毯上静坐了很久,觉得腿麻了,才动作幅度很小地动了一下。
被周鹤搂抱进怀的手试探着往外抽。
他好似睡着了,力道不似醒时那么大。慢慢的,一点一点地把手从他怀里拿了出来,没吵醒他。
唐雨杺悄悄松了口气。
腿活动开了,起身打算出去。撑住床沿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用被子闷着脸,担心他会把自己憋坏。
唐雨杺在床边踌躇片刻,还是折了回来,重新蹲坐下去。两手轻捏住被角,小心翼翼地替他拉开罩住脸的被子。
他还在睡着,被子下一双闭合的眼露了出来。睫毛湿软,眼角挂着未干的泪痕。
是躲在被子里偷偷哭了吗?
唐雨杺的动作顿住,视线凝在他眼角的泪痕处,眼底潮热。
这么固执地把他往外推,真的是为他好吗?
为什么他看起来会那么难过?
她的脑子很乱,想要分辨自己想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做法是不是正确,思考能力却明显迟缓。
迟疑间动作轻缓地把被子又往下拽开了些,拉开他的口罩,让他可以在呼吸的时候能舒服些。
唐雨杺静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睡颜,努力去拼凑脑子里暂时能得出的部分信息。
记起在地铁站。
她站在黄线外,看着近前的玻璃镜面上反射出了他的影子。
那时的他,为什么是以一种被抛弃的无助眼神在望着她?
替他做了选择,是她错了吗?
她有些搞不清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恐怕再不忍心推开他了。
**
唐雨杺轻手轻脚地从房里退了出去,关上房门,转身去厨房煮了点粥。
开小火,煮好的粥放锅里慢慢温着。
把退烧药和消炎药抠出几颗,放在摊开的纸巾上。
简单收拾了一下,唐雨杺出厨房门,在室内四面看了一圈,视线定格在了挂着吊带短款睡衣的沙发背上。
之前一个人在家没觉得这睡衣的设计有什么不妥,这么乍一眼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衣服实在是有点过于节省布料。
唐雨杺快步走过去,把衣服卷了卷,塞进衣服里。也不知在心虚什么,偷偷摸摸去房间换了身布料最多的睡衣。
溜去浴室,锁门洗澡。
在蒸腾的水汽间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浴室门被轻敲了两下。
“雨杺?”门外的周鹤叫她。
“嗯?怎么醒了?”唐雨杺急忙关水,扯了浴巾裹了裹,回应:“是要用卫生间吗?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没事,我不用卫生间,你慢慢洗。”周鹤说,“我就是有点担心。”
是担心她一个人的时候会出意外吗?
让一个还在生着病的人担心自己,唐雨杺隐隐有些愧疚。
看着映的玻璃门上的影子走远不见了,才收回视线,加快手上动作。
在浴室磨磨蹭蹭吹干头发,穿好睡衣。
唐雨杺低头扣衣扣,睡衣的上衣扣非常仔细地一颗颗扣好,最上头的一颗也不能遗漏。
用毛巾抹净镜子上浮的一层水汽,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自己没问题了,才往外走。
临门前,她又一秒折了回去。从置物柜里拿出夜用面霜,在脸上抹开,低头嗅了嗅掌心残留的香味。
又手忙脚乱地在置物柜里翻了翻,找到了一瓶睡前香水。在腕部喷了一点,蹭到耳后。
把香水推放回柜子里,待回神,唐雨杺一下怔住。
“……”她到底忙忙叨叨地在干什么?
唐雨杺两手捧住脸拍了拍,劝自己清醒一点,不要太期待那些有的没的。
胡乱揪扯了一下头发,开门出去。
**
厨房有人影晃动。
唐雨杺从浴室出来,发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个简单的小菜,是周鹤用冰箱里的食材刚做好的。
她往餐桌上看了看,慢吞吞走去了厨房门口,看着在忙碌的周鹤。
他又戴回了口罩,正盛粥。
听到门口动静,周鹤转头看她,问:“饿了?”
靠在门边正游神的唐雨杺慢半拍摇了摇头,走到他身边,接他手里的粥碗,说:“你还生着病呢,怎么跑厨房来了?”
周鹤道了声“烫”,拿碗的手往上抬,说:“去桌边坐着,马上就好了。”
唐雨杺伸出的手扑了个空,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跟他客气,转身出去,在餐桌边坐下。
周鹤端着两碗粥尾随了出来,把粥放到桌上。指尖被烫到了,收回手时轻捏了一下耳垂。
唐雨杺盯着他看,嘴角翘了翘。
周鹤把勺放进碗里,推了碗粥放到她面前,这才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
唐雨杺拿勺搅粥,见他坐在对面只是看着她,没动餐具。不免奇怪,问:“喝粥啊,怎么不动?”
“你先吃,等你吃完我再吃。”周鹤说,“别把感冒过给你。”
“你是傻的吗?”唐雨杺说。
周鹤看着她,口罩外露出的眼弯起,在笑。
唐雨杺看着他含笑的眼,心情出奇得好。搅粥的勺放了下来,不依他的,挺拗地说:“你要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周鹤无声看了她两秒,妥协。
抬手欲摘口罩,动作僵了一下,手又垂了下去。拿起勺,低头搅了搅滚烫的粥。
他晕眩得厉害,用力闭了一下眼想让模糊的神志缓过来。
刚刚在房间,她溜进门换衣服的动静他听到了。
之后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见她从浴室出来,觉得心慌,便支撑着起来去找她。回房的时候路过厨房,看到温在灶台上的粥,拐进去给她准备了几样她从前爱吃的小菜。
心里担着事的时候没觉得有多难受,这会儿心静下,感觉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了。
刚拿起的勺掉回了碗里,他不由蹙眉,一手撑住了额角按压。
唐雨杺留神看他,猜到他是在硬撑,问:“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没事。”周鹤说。
唐雨杺用勺轻敲了一下碗边,不满他骗自己,训他:“说实话!”
周鹤“嗯”了一声,抬眼看她,说:“头疼,没什么胃口。”
他这会儿很虚弱,话音低低哑哑。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她,像是在与她撒娇。
唐雨杺最受不了他这种眼神,一对上他的视线,立马就心软了。叹了口气,起身去拿温度计,回头叮嘱他:“乖乖去床上躺着。”
周鹤看着她离座,撑住桌沿起身,往房间方向走。
唐雨杺从茶几上拿了忘收起的温度计,没一会儿就跟着进了房间。给他重新量了一下.体温,比早上量的体温高了0.3度。
甩了甩体温计,唐雨杺转头问躺回床上的周鹤:“今天是不是都没吃过东西?”
周鹤点头:“嗯。”
唐雨杺起身,拉开柜子门,从里头又找了个枕头出来。抱着枕头朝他勾勾手,说:“你坐起来。”
周鹤看了看她手里的枕头,很顺从地坐了起来。
唐雨杺把枕头给他垫在了身后,说:“行了,可以靠上去了。”
“今天就宠你一次,允许你在我的床上喝粥。”唐雨杺低头看他,一本正经道:“你也不用太感动,我这是考虑到病人空腹吃药对胃不好,出于职业素养,才格外照顾你一下。”
“我对外面不小心生了病的流浪猫,也是很有医德的。”唐雨杺着重补充道。
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他目前在自己的心里,地位等同于外头生病的流浪猫。
“所以,我现在跟你之间的关系,是很单纯的,病人和医生之间的关系。千万别以为我是在关心你,听懂了吗?”唐雨杺问。
周鹤点头,表示听懂了。
“那么这位病人,你现在得配合治疗,吃药前先喝点粥。”唐雨杺说,“稍等一下,我去给你拿。”
周鹤目送着她出了房间,抬指勾住口罩一角,摘下。乖乖在床上等在,看着半开的门的方向,抿唇笑。
唐雨杺端着放有粥碗的托盘,很快折了回来。
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她伸手捧住碗边试了试温,已经没刚出锅时那般烫手了。
把盛粥的碗拿手上,碗边搭上勺。给周鹤递了过去,说:“病人,你的粥。”
周鹤低眸看着近前的那碗粥,默了会儿。放在被子外面的两只手往回缩,藏进了被子里。
仰起脸,冲她笑:“唐大夫,我拿不动勺。”
作者有话要说:鹤崽=w=: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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