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跑了欺负人的小胖子, 唐雨杺朝泥潭里的小男孩伸手。
他不动,抿紧了唇, 一双漆黑的眼警惕望着她。
“是要自己起来吗?”唐雨杺抬了抬伸出的手, 询问:“还是要抓我的手, 拉你起来?”
跌坐在泥潭里的小男孩只是看着她, 依然没有动静。
唐雨杺伸出的手举酸了, 没能得到回应, 无奈垂下。
瞥见陷进泥里被踩坏的助听器, 慢半拍记起之前小胖子嘲笑这陌生孩子时说的那些话。
聋的?
可他刚刚明明有点头, 有在回应她说的话。
所以, 是声音小了会听不清?
怪不得没反应了。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担心吓到他,轻手轻脚地朝他走近了些。蹲到他面前,主动把手伸过去,去拉他沾了湿泥的手。
小男孩总算有了反应,在她要抓自己手的时候稍显抗拒地往后躲了一下。
唐雨杺一把拽住了他回缩的手, 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抓牢,往上拉, 扯着嗓门冲他喊话:“怎么不动?你是打算变成蘑菇长在这坑里吗?快起来!”
拉扯间总算把坑里的小男孩拽了起来。
他湿透了,起身后周身的泥渍顺着衣角、裤腿在不断往下淌,滴答滴答的水滴落进泥地里。
看起来很狼狈。
唐雨杺没松手, 把他拽起后退行着拉他出泥潭。
她拉一下,他走一步,再拉一下, 再走一步。像个牵了丝的漂亮木偶,任她摆弄。
看这孩子行动木讷,唐雨杺甚至有些怀疑他的智商是不是也不太行?
“你是周家的孩子吗?”
“周康,认识那个叫周康的叔叔吗?”
“是不是那个叫周康的叔叔把你带回来的?”
……
唐雨杺使了好大的劲冲他喊话,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没能得到回应。把自个儿喊累了,咳了几声。
怎么不说话呢?
是真的不会说话吗?
怪可怜的。
唐雨杺心里不由犯了嘀咕。
看着小男孩可怜兮兮的狼狈样,瞬间同情心泛滥。歇了会儿,换了个问法,继续扯着嗓门耐心问他:“你要是周家刚领回来的那个孩子,就点点头!”
小男孩紧盯着她张合的唇,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可算是问出个结果了,真费劲。
唐雨杺舒了口气,弯腰捡起陷进泥里的助听器。在衣袖上蹭了蹭,把蹭干净的助听器塞进他口袋。
“不知道有没有被踩坏。”她小声嘟囔了句。
抬起眼,冲小男孩大大方方笑了一下。
也不管他听不听得见,唐雨杺边拉着他往前走,边模仿着大人的语气自顾自道:“我这就送你回去,都成小泥人了,要是不解释清楚家里人该怎么想啊?我好人做到底,帮你跟霞姨解释清楚。咱可说好了啊,我帮了你,你以后可得听我的话。”
被她紧紧拉住的小男孩低着眼,看着两人牵住的手,微皱了眉。
他不习惯跟陌生人有这么亲近的接触,想抽回手。视线转向那个奇怪女孩的袖口处,动作顿住。
那里沾到的泥巴印子,是为了给他擦干净会惹来嘲笑声的助听器留下的痕迹。
她不嫌脏吗?
不觉得他是个残疾的废物吗?
好像,不会。
视线在她袖口处短暂停留了片刻,小男孩皱着的眉渐渐舒展开了。
没有挣扎,任由她拉着自己,一步步慢慢往前走。
**
唐雨杺送那孩子回去,跟在家做手工活的吴晓霞解释了一下新来的孩子在外头被欺负的事。
吴晓霞当即心疼的不行,抱起孩子去隔壁找在串门的周健,让他利索点赶紧回家给孩子洗洗。
烧热水、找干净衣服、捯饬助听器、找澡盆子、找儿童洗浴用品。这俩在养孩子方面是新手,跑来跑去的连番折腾,屋里一团乱。
唐雨杺拿着吴晓霞给削好的苹果,一个人悠悠哉哉坐在摇摇椅上啃苹果吃。眼珠转来转去,看着两个大人手忙脚乱的轮番抱孩子都蹭了一身泥,看得直乐。
被周健接过去抱住的小男孩一直在盯着她看,满眼探究的意味。
吴晓霞向来喜欢孩子,拿了不少新买的玩具给唐雨杺玩,留她在家里吃饭。
唐雨杺在周家呆了一下午,没见那新来的孩子出房门。临开饭的点,周健去那孩子的房里劝了会儿,把孩子抱到饭桌边。
那孩子的胃口似乎不好,只象征性喝了点汤,没怎么动筷。
唐雨杺询问那孩子的名字,周健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周家领养的孩子单名取了个“鹤”字,叫周鹤。
是周健请了楼里一位擅占卜的大师特意盘的字,他们那一辈人挺迷信。
得了个“鹤”字,周健询其原因。大师指“鹤”有君子之相,自由翔于仙凡间,可破灾,能得道。
周健回忆着大仙的说法,仔细给他们解释了一通。
吴晓霞觉得孩子们可能不太能理解这么一大段话,简明扼要地总结:“鹤,就是能上天,是神仙的意思。”
神仙?
神仙大抵都是长得好看的。
唐雨杺转过脸细细打量这个叫周鹤的孩子。
长得很白净,睫毛也长,像个粉捏的娃娃。
近距离看,这孩子的五官更精致。
确实衬得上这个名。
**
跟周鹤相识后,唐雨杺常跑去周家。
筒子楼那片的孩子都是扎堆玩,新来的孩子很容易被孤立。
周鹤性子淡,不爱跟人打交道。
唐雨杺向来好管闲事,担心以他这样的性格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非常热心的强行拉着他出去,给周边的孩子逐一介绍了一下,这是她罩着的小跟班。
周鹤刚经了场变故,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到了陌生的地方,有了陌生的父母,遇见的,全是陌生的脸孔。
说不上具体是什么心情,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什么都不想理。那阵子很颓,对什么都没兴趣,干什么都无所谓。
她拉着自己出去,也就跟着去。她怎么跟旁人介绍自己,也由着她去。
唐雨杺告诉他:“要是别人骂你,你就来找我,我给你骂回去。”
唐雨杺又告诉他:“要是别人打你,你要记得还手。你把别人打疼打服,别人就不敢欺负你了。要是打不过,也过来找我,我给你打回去。我很厉害的!”
没几天,周鹤就见识到了她的厉害。
周健替他办妥了转学手续,去了唐雨杺在的那个学校。
唐雨杺原以为像他这样的孩子是会去特殊学校的,没想到他竟成了自己的新同桌,有些惊讶。转而特别高兴,把口袋里的奶糖分给他。
当初把周鹤推进泥潭的小胖子也在这个班,小胖子块头大,座位排得比较后。
发现周鹤转到自己班上来了,小胖子课间趁唐雨杺不在座上,带头起哄,笑新来的转校生是个聋子。
周鹤扯掉了左耳的助听器,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坐在座位上。
小胖子嘴欠,爱欺负人,一看挑了个软柿子,更得劲了。在起哄声里跑到周鹤的座位旁,扒出他桌肚里唐雨杺给的奶糖,丢到地上,踩扁。
周鹤只往地上淡看了一眼,转回视线,继续把玩手里的助听器。看都没看小胖子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小胖子折腾够了,嘻嘻哈哈地回了座。
唐雨杺回教室后听后座的朱芸说起这事,当即一铅笔盒拍在了小胖子脸上。
小胖子没她灵活,又有朱芸在边上时不时帮着踹两脚,根本不是对手。
和朱芸一起把小胖子摁在周鹤的课桌上,唐雨杺动作利落地往周鹤手里塞了支像是笔的东西,催他:“阿鹤!快!在他脸上画一只小乌龟!”
这是唐雨杺从唐薇的化妆台上拿的,据说出来的油墨一般的水洗不掉。她觉得神奇,把这笔带来学校准备用来恶作剧。
没想到这会儿还派上用场了。
一想到小胖子脸上顶着只洗不掉的乌龟,她就想笑。
周鹤抓着她硬塞给自己的那支笔,沉默间抬起头,看着她。
唐雨杺打定主意要给她的新同桌撑腰,见他不动,急道:“动作快点啊!别一会儿把老师招来!快画!”
小胖子被按的脸都变形了,还不忘放狠话:“我呸!你个该死的聋子!你要敢在我脸上乱画,以后没你的好果子吃!”
周鹤低下视线看着他张合的唇,看懂了。拔了笔帽,手伸过去,面无表情地在他脸上下笔。
唐雨杺歪过头看周鹤“作画”,看笑了。
待周鹤落下最后一笔,收回了手,唐雨杺才抬手一挥,示意朱芸可以停手了。
动作大开大合,自觉有几分港剧里一个“义”字行天下的女老大派头。
小胖子好不容易才能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看着肉嘟嘟的小胖手里沾到的油墨,一副快哭的表情,气呼呼地说:“你们都给我等着!”
转身抹着眼泪跑出了教室。
唐雨杺坐回自己的位子上,安抚着拍了拍周鹤的背。
周鹤转过脸看她。
依旧是那副不咸不淡,没什么情绪的表情。
相处了几日,唐雨杺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
想着这孩子脑子不好,又是个聋哑人,连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该有个反应,真是太惨了!
坐下没多久,哭唧唧的小胖子就叫来了高年级的堂哥来给自己出头。
小胖子的堂哥块头比小胖子更大,往瘦瘦小小的唐雨杺面前一站,唐雨杺就算站起来,也得仰起头,才能正视他的脸。
周鹤抬起头看来挑事的两位,抿唇,戴上助听器。
“听说就是你这个小丫头又欺负我弟弟了?”小胖子的堂哥一手叉腰,凶巴巴地拽了拽唐雨杺的校服领口,说:“还敢在我弟弟脸上画乌龟?胆子挺大啊!是不是忘了我之前的警告了?”
唐雨杺见识过小胖子堂哥的厉害,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抱着能屈能伸的心态,先躲为敬!
拉起身边的周鹤,从座位上离开。退行着跟来找茬的两位拉开距离,把周鹤藏到身后。
周鹤很顺从的由着她去,被藏起时怔了一下,挺诧异地抬眼看向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瘦小身影。
虽然表现得很怂,但唐雨杺还不忘呛声:“是他先欺负人!”
“看在你是个小丫头的份上,哥哥也不为难你。”小胖子的堂哥从她文具盒里拿了支笔出来,朝她招招手,说:“过来,让我弟也在你脸上画只乌龟,这事算扯平。”
“我不!”唐雨杺说。
小胖子的堂哥撸起衣袖,吓唬她:“你要不过来,那就别怪哥哥动手了啊!”
唐雨杺拉着周鹤一起退到了教室后墙边,退不了了。在小胖子堂哥冲过来要抓她时,唐雨杺松开了牵住周鹤的那只手。
边躲闪,边惊声尖叫着蹲到地上。
周鹤看着她的方向,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停住。
脸上还挂着泪珠的小胖子抱着胳膊,洋洋得意地等着看唐雨杺吃瘪。
唐雨杺见躲不过去,脑子转得飞快。在小胖子堂哥再次扑来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两手往前一抓。
稳稳抓住小胖子堂哥的裤腰位置,用力往下一拉。
当众扒了他的裤子。
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小胖子堂哥:“……”
小胖子:“……”
周鹤:“……”
粉色小熊内裤暴露在众人视线里,周围一下没了声。
唐雨杺趁机起身,往周鹤那侧跑。
周鹤在她向自己奔来时突然有些心慌,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裤子。
唐雨杺抓住了他提裤的手,拉着他一起往外逃,还不忘很机灵地给他补上一课。
“再教你一招,万一打不过,就赶紧跑!”
作者有话要说:Σ( ° △ °|||)︴小阿鹤牢牢把住裤腰,还是有一丢丢慌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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