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流言蚕食的李雅受不住精神外压当众跳了楼,死时很惨烈。
据说不是当场咽的气,躯干碎裂意识残存的状态下生命体征艰难维持了近十分钟,救护车堪堪赶来时才彻底断了生机。
眼睁睁看着一条原本鲜活的生命一点一点从眼前消失,对于一群心智半成熟的未成年人而言,不论是视觉还是心理的冲击力,其威力都不亚于一颗埋在记忆里的定时炸.弹。
校方也因这次恶性.事件的发生,对学生心理这块开始重视起来。
校领导动用了不少关系才聘来了一位资历颇深的心理学教授驻校留任,每日里都会有近距离目击自杀现场的学生叩响校心理科的医务室大门,寻求心理辅导。
来校给学生们提供专业心理咨询的教授姓姜,这位姜教授来头不小,曾利用自己的专业能力协助警方破过几起大案,跟省刑侦队也打过几年交道。
原本以姜教授这样的资历是不可能屈身于这样一所高中的,后有传言说是姜教授早些年欠了校长一份不小的人情,这回是来还人情债的。
唐雨杺跟那位学校新聘任的教授打过几次照面,最初印象不深。后跟周鹤一起时,注意力才被那位姜教授招了过去。
擦身而过,周鹤被姜教授点名叫住了。看周鹤从容应对的神情,倒也像是意料之中。
言谈间,两人像是私下常联系的旧友般熟络。
只是在唐雨杺的印象中,从没见周鹤跟这位姜教授有过交集,不免觉得有些奇怪。目送着主动打招呼的姜教授离开,问周鹤:“你跟那个姜教授怎么认识的?”
“忘了。”周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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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雅自杀后,唐雨杺时常会想,如果她早一天发现了李雅的那本日记,早一些摒弃旧怨对她伸出援手,李雅是不是就不至于走上这么一条绝路了?
但这也仅是一种假设,毕竟时间没办法逆流,悲剧的产生是细节积累的必然走向。
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更觉无力。偶尔甚至还会想,要是没让她见过那本日记就好了,一无所知反而坦荡。
班上大部分同学的心情大抵跟她相似,教室里已经好些天没再传出过欢笑声了。
他们中多数人都曾背后议论过李雅,作为参与者,如今的心态也不知是后悔内疚多一些,还是惊慌逃避更多一些。
受李雅自杀事件波及影响最大的,就是她的昔日同桌陶巧巧。
陶巧巧是最初的消息传播者,在李雅出事后非但没有对她施以援手,还想撇清关系,一味的落井下石。
这样的过激行为她是第一个,但绝不止她一个,可指责声全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
陶巧巧是被家里宠坏的跋扈性子,有同学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地针对她。她没忍,直接掀了桌。
“你们还有脸教训我?”
“难道是我一个人拿着大喇叭按头强迫你们把李雅那破事传出去的吗?”
“这会儿人死了,倒是一个个开始装好人了。”
“装模作样,恶心!”
“说句你们不爱听的,你们不过就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好过点,需要我这个靶子垫背。”
“都是凶手,分什么彼此?!”
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其他情绪所染,陶巧巧怒叱间两眼通红。她一口气发泄完,又一脚踢翻了椅子,头都不回地转身离开。
没隔几天,陶巧巧的父母就来学校替她办妥了转学手续。
之后再没人见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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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学校的事情影响,唐雨杺消沉了些时日。
周鹤发现她在自己面前时常会发呆,回神后又表现得像是没事人一样。
唐雨杺平时的行事作风虽看着大大咧咧,心思其实比很多人都细腻。
许是受父母畸形的相处方式影响,她自小就习惯照顾身边人的心情,向来不是个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直接表现出来的性格。
要不是周鹤了解她,也猜不出她是有心事。
察觉出她情绪异常后,周鹤某天放学状似无意地提了一下。说是周末的时候自己想去公园野餐,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唐雨杺点头同意了,想着出去换换心情也好。
她近来发现曹向梅比从前敏感许多,在家的时候总要在自己妈妈面前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掩饰太多她也确实觉得累。
周日天气晴好,入春后出来郊游的人不少。
唐雨杺和周鹤一前一后从公交车上下来,顺着人流往里走。
这家公园离他们的住处不算远,坐公交忽略堵车耗费的时间,也就二十来分钟的车程。
园林管理得不错,且免费对外开放,是囊中羞涩的学生党们常聚的地儿。
周鹤一手虚扶在唐雨杺身后,跟着她的迈步频率慢慢往前走。眼角余光一扫,看到了一个略眼熟的身影。
他的视线转向了那个熟悉的背影,微微眯眼。
是蔡绍杰。
怀里搂着一个个头小小的女生,看着像是新换的妞。
这里可不像是他这种地头蛇会来的地界,也过于岁月静好了些。
周鹤的视线下意识转向了被蔡绍杰搂在怀里的那名女生。
那女生的发型挺特别,是跟唐雨杺同桌一样的蘑菇头。
个头好像也差不多。
周鹤心里起了疑,注意力长时间停留在了那一侧。
唐雨杺跟他说话,没能等来回应,抬起头看他。见他正凝神盯着某一处看,跟着转过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周鹤虚扶在她身后的手一瞬抬起,按住她的脸把她的视线强行掰转回来。
他看清了,蔡绍杰怀里的人确实是苏荷。
只是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二位,究竟是怎么搭上的关系?
不过这不是他目前要考虑的问题,他目前要考虑的,是避免跟那两位正面交锋。
蔡绍杰混场子有些年头了,这人是挺仗义,不过偶尔骨子里还是透着股挺浑的劲儿。
万一蔡绍杰为逼他就范故意在唐雨杺面前说漏嘴让他露出马脚,那他还得费心去解释。一个谎用数个谎去圆,仅是想想都觉得闹心。
“怎么了?你摁着我的脸干什么?”唐雨杺掰他还摁在自己脸上的那只手,说:“你松手,弄疼我了。”
周鹤闻言急忙松手。
唐雨杺转过脸往他之前看的方向一通乱看,没看出有什么反常的地方,疑惑道:“你刚看什么呢?表情那么严肃。”
“好像看到个熟人,大概是看错了。”周鹤说。
看到熟人有什么好慌的?唐雨杺虽觉得奇怪,但也没深究,说:“也不一定是看错了,这里遇见熟人很正常。”
周鹤“嗯”了一声,往蔡绍杰和苏荷离开的反方向指了指,说:“我们去那里走走。”
“好。”唐雨杺没异议。
两人并行了一段,周鹤不时往边上看一圈,确认近处没有蔡绍杰的踪影,他才继续慢慢往前走。
找了个人不多的亭子,挨着坐下。
唐雨杺伸手拿周鹤肩上背着的书包,从里面取出便当盒。打开盒盖,戴上一次性手套。
周鹤从包的侧面拿出保温杯,倒了些热水在杯盖里,递向唐雨杺。
唐雨杺恰巧捏了个饭团给他。
两人很有默契地相视一笑,交换了各自手里递向对方的东西。
有人牵着巨型犬从亭前路过,没一会儿又折了回来,大呼小叫地在追智商感人的撒手没。
唐雨杺往喧闹处看了一眼,笑了笑。两手抱着装有热水的保温杯盖,歪过脸看周鹤细细咀嚼饭团,问他:“好吃吗?”
周鹤咽下了嘴里的食物,点头,说:“好吃。”
温热的水滑进口中,唐雨杺抿了一下被水润湿的唇。低下视线,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周鹤脚上穿着的运动鞋鞋边。
周鹤跟着低下视线,看她用脚尖勾自己的脚玩,嘴角渐渐浮起浅淡的笑意。
唐雨杺像是在闲话家常,神色自然地问他:“阿鹤,你说,害了李雅的那个混蛋什么时候才能被抓到?”
周鹤转过头看着她张合的唇,对这个敏感的问题只能含糊回应:“应该,快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两人并肩安静坐着。
“你有心事。”周鹤难得主动开口打破沉默。
不是询问,是肯定。
果然,没有什么能瞒过他的眼睛。
唐雨杺转头看他,望向他黝黑深眸的瞬间,心里顿觉踏实不少。
突然之间很想倾诉。
“我最近一直在想陶巧巧转学前说的那些话,或许她说得没错。”话音稍滞,她低叹了口气。像是在下决心接受某种既定的事实,艰难开口:“我们都是凶手。”
“你把事情想复杂了。”周鹤说。
“不对。”唐雨杺摇头否定了他这个观点,“是我之前把事情想简单了。”
周鹤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抿唇默了片刻,问她:“那我现在能做点什么?”
唐雨杺挺茫然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周鹤不厌其烦地继续问她:“怎么做才能帮你解开这个心结?”
唐雨杺噗呲一声笑了,由衷道:“阿鹤,你真可爱。”
听着确实像是在说疯话。
周鹤没再多言,低下视线,看着她挨着自己裤腿的鞋面。
唐雨杺盯着他看了会儿,看他的表情,是真的想要开解她。
自己刚刚直接笑出来的反应会不会让他受挫?
不想辜负了周鹤的这一番好意,慎重考虑过后,唐雨杺才认真回道:“要说心结,貌似有点言重了。不过目前会有的心愿,倒是有一个。也就是想想,要实现,其实不太现实。”
周鹤停留在她鞋面上的视线稍顿,抬起,诱着她:“说说看。”
“我吧,真的特别希望毁了李雅清白的那个混蛋能早日落网。要真有报应这一说,那混蛋就该遭报应!” 唐雨杺一拍腿,为解气放了狠话:“要是有人能把那混蛋的腿彻底打断才好呢,如果以后连路都走不了,那他就再没机会害人了。”
她忽地想起个事,遗憾道:“不过我听康叔说过,不管犯过事的那些人有多坏,警察都不能随意动手打人。”
周鹤安静看她说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允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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