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省公安厅。

    季勇军走出办公室，他微低头皱着眉，表情和身体姿态都透着疲惫。

    刘综迎面走来，他刚出差回来，风尘仆仆，还提着行李箱。季勇军松了松表情与他打招呼。刘综停下脚步问他：“恭喜啊，老季。听说又剿了一个窝点，收获很大啊。”

    季勇军摇摇头，他看了看周围，用头点了点一旁空着的会议室，刘综会意，与他一起进去了。

    季勇军与刘综平级，他负责的多是有组织犯罪集团案件。目前他手头上正追查的组织规模最大、侦查耗时最长的，是一宗代号为“伏鹰”的案子。

    “伏鹰”的立案最初是从缉毒开始的，后来警方发现一个枪械交易黑市与这个贩毒集团有关，再后来又发现他们与人|口|贩|卖有牵连。

    打掉了一个小团伙，过了一段时间又能在别的地方找到同一个组织做案的蛛丝马迹。警方将一个又一个单独的案子联系了起来，所有口供和证据比对归结，拉出了一个交织在一起的犯罪大网，终于确认了这些看似不关联的案件上头都有一个犯罪集团牵引。

    警方为这个犯罪组织取名“鹰巢”，侦查行动代号“伏鹰”。

    “鹰巢”这伙人作案非常灵活，组织严密，行动谨慎。一旦一些枝干被砍掉，便舍臂保命，迅速隐于林中，直到休养完毕，再度出现。警方数次抓捕都只逮到小喽|啰，没能撼动这个组织的中上层。甚至连“鹰巢”里的老大“秃鹰”，警方都没能摸到底细。

    警方于两年前派出卧底，代号“鸽子”。

    “鸽子”不负使命，花了三个月终于取得了小团伙的信任，又花了一年多一点点往上爬，进入了“鹰巢”中层。但他依旧没能查到“秃鹰”是谁，他还需要更多时间。

    “鸽子”一直与季勇军单线联络，他陷身在穷凶极恶的罪犯中间，处境非常危险，身份是高度机密。“鸽子”在“鹰巢”越往上爬，与季勇军的联络就越谨慎，有时一两周失联都是有的。后来“鸽子”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金阳商贸。

    “鹰巢”利用金阳商贸来走私毒|品和枪械零件，并利用这家公司与多个空壳海外公司账户进行洗钱。

    这是“伏鹰”行动的重大突破。季勇军联合缉毒队和经侦队，一举灭掉了金阳商贸这整条线，抓捕多名罪犯，消灭了这个走私渠道。但金阳也不过是个壳，其法人及高管并非“秃鹰”。

    警方重创了“鹰巢”，但没能抓到“秃鹰”，而此后“鸽子”两个月都没有音讯。这让季勇军非常担心。他恐怕“鸽子”凶多吉少。

    那时候刘综负责的一个案子涉及到警方内部的问题，警队里有人与犯罪集团勾结谋利，不但控制了多个城市的安保网络监控，还干涉甚至是制造了不少警方侦查的大案。

    刘综追查警队叛徒时，季勇军将“鸽子”失联两个月的事上报，上头密切关注，让季勇军与刘综合作，秘密调查“鸽子”身份是否被内部泄露，“伏鹰”行动的部署是否受到泄密影响。

    刘综没有查出警队内奸有插手“伏鹰”一案，而这时候季勇军收到“鸽子”发来的一条重要消息——一个黑枪交易行动。

    季勇军如获至宝，“鸽子”活着！

    但一转念，他又担心。“鸽子”发的这个消息没有完全使用他们定的暗语。

    季勇军与“鸽子”的联络规则是季勇军不主动给“鸽子”发消息，减少他的暴露风险。而“鸽子”给他发送情报，会以点“外卖”的方式发到指点的虚拟号码上。

    每次的信息开头，都是：“点份外卖。”然后后头跟着各种饮料食物名称。每一个名称都有一个意思。信息发送完毕后，“鸽子”会把自己手机上的发送记录删除。

    而这次“鸽子”的信息却是：“点份外卖。”接着后头就是直白的——枪、时间、地点。

    这里有两个可能。

    一个是“鸽子”确实已经暴露了，他的手机落在了“鹰巢”手里，鹰巢给警方发来了假消息，想确认“鸽子”的身份，试探警方行动。

    另一个可能是“鸽子”没有暴露，但他的处境非常危险，他只有很短的时间能够操作手机对外通风报信，他很紧张，没办法仔细组织每个代号的意思，于是用最少的字表达清楚意思。

    离这个黑枪交易行动只有两个小时，来不及仔细侦察慢慢推断，季勇军赌这条信息是真的。

    季勇军迅速上报，警方很快组织了行动小组和特警队到交易地点部署安排。

    季勇军赌对了。

    此次行动大胜，当场缴获数量巨大的枪支、弹药，抓捕买卖双方八名嫌犯。并根据嫌犯的口供，此后一个月内警方多次出动，剿灭了几个秘密枪械改造仓库还有制毒工厂，再拘捕多人。这是本省三年来规模最大的涉枪涉毒重大案件。季勇军与“鸽子”立下大功。

    但季勇军还是非常忧心。

    他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低声对刘综道：“快一个月了，还没查出秃鹰的身份。枪械交易那次现场跑掉了两个，应该是中高层人员，但抓回来的这群鸡崽都说不出他们的真名，一个勇哥一个猛哥，都什么鬼。也没特别特征，都是平头，五官端正，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塌，画像认人都有难度。我们后头的几次行动虽然查到了他们的据点和工厂，但里头东西大多都搬走了。他们还跟以前一样，开始消失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我怕鸽子没时间了。”

    刘综一下就听明白了，交易行动被警方破获，仓库被剿灭，“鹰巢”肯定会怀疑有内鬼。金阳商贸被查之后“鸽子”被压制了两个月没能传递情报，显示出他可能早被盯上。而这一个月行动虽然收获很大，但仍跟从前一样未能彻底铲除“鹰巢”。“秃鹰”还在暗处，他有时间和精力清理门户。

    现在“鸽子”在“鹰巢”多呆一天，就离死亡更近一步。

    “他今天凌晨两点给我发了这个。”季勇军拿出手机给刘综看。

    「小心」

    刘综盯着那两个字皱紧了眉头。

    季勇军道：“老刘，我们内部真的没人跟鹰巢串通吧？”秃鹰每次都能躲过去，不是预先得到消息就是他太高明。

    “没有查到有关联。”刘综对这事也非常上心，他认真道：“祝厅那事之后全省大清查，上面把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每个人都小心仔细，就算有侥幸躲过的，也不可能敢在这种时候冒头。再者，鸽子的资料机密级别连我都看不到。刘厅、你、我，就我们三个知道有他的存在。”

    刘综再看一眼季勇军的手机：“为什么不外卖了？”

    “这不是情报，这是警告。”季勇军道。

    “手机信号情况呢？”

    “还是一样，发完短信就关机了。”

    刘综不说话了。季勇军之前与他说过，“鹰巢”管理严格，“鸽子”卧底两年被要求换了三次手机号码，而后面两次号码都是“鹰巢”发的。“鸽子”合理怀疑这些号码会被监控，他只得把他与季勇军联络的手机连同电话卡藏起来。平常不用的时候都是关机状态。

    季勇军接着道：“他开机的地点，在和平街一带。”

    和平街。

    江旭红紧跟着柳云跑到了对面街，冲进了巷子。

    那爬楼的姑娘抓着三楼防盗窗网的格子，小心踩在二楼的防盗窗网上面，伏下|身准备继续往下爬。

    她听到了动静，低头一看，面露惊吓。

    这一低头，让江旭红看清了她的五官，还真是挺像，但只是像而已。江旭红觉得不是陈欣。她看向了柳云。

    柳云的表情有些愣，江旭红还没来得及琢磨她是不是太失望，却见那爬楼的姑娘身上掉下来一样东西。

    “咚”的一声轻响，东西正砸在江旭红的面前。

    江旭红心一跳，枪。

    那姑娘的表情更慌张了，她伏低身子，努力接近柳云，颤着声音道：“阿姨，救救我。我是被拐骗来的，他们强迫我接客。他们有枪，我趁他们不注意偷了枪想跑。救救我，求求你们，帮我报警可以吗？”

    柳云顿时眼眶一热，向那姑娘张开双臂：“孩子！”

    江旭红马上拿出手机拨了报警电话。

    那姑娘赶紧继续往下爬，柳云在下头摆好姿势准备接应她。

    江旭红刚报完警，一个年轻男人突然从三楼窗户探出头来，看到了那逃跑的姑娘，他大喝一声，骂了句脏话，然后猛地缩回了窗户。

    那姑娘吓得尖叫，柳云也紧张地大叫：“快，下来。”

    江旭红本能地拨打了倪蓝的电话，她一边打电话一边观察周围，想找路人帮忙。

    邵嘉琪猛打方向盘，右转之后踩紧油门一路狂飙：“什么玩意！枪！我他妈的就知道！”

    沾上倪蓝就没好事。看这运气！绝了！

    送她回家？还买蛋糕？哄小公主？还买两份？

    倪蓝没理她的抱怨，她爬向后座，扳开后座椅子，从后备厢里拿行李袋。这辆车是蓝耀阳送给她代步的，有她的日常衣服和用品。

    邵嘉琪从后视镜看着倪蓝蹬掉了高跟鞋，换上了跑鞋。脱掉西装，套上件棒球外套。咬着皮筋，绑上马尾，再戴上个口罩。

    邵嘉琪简直要疯，她吼得很大声：“这样就认不出你了吗？”

    倪蓝再戴上顶棒球帽。

    邵嘉琪继续大吼：“咱们有枪吗？”

    “没有。”

    邵嘉琪：“……”

    来不及说什么了，已经看到了江旭红。她跟另一个中老年妇女正护着一个年轻姑娘往后退。那姑娘手里拿着枪对着前方比划着，大声尖叫。她们的前方是两个有些流里流气的青年，他们手里也有枪。

    两边互相比划着，但谁也没开枪。

    都很怂。邵嘉琪心里想着。

    那两个男人并不是想追回那姑娘，他们挥舞着枪威胁着周围人散开，跑向了旁边的一辆车子。

    邵嘉琪的车子还没停好，就听倪蓝一声大喝：“开门。”

    邵嘉琪按下了中控锁，倪蓝推开车门箭一般冲出去。

    两个男人已经跑上了车子，周围人有多远躲多远。车子启动，一个纤长高挑的人影冲了过来，手里一根甩|棍，刷地一下抖开。

    车子开起来，倪蓝冲上了车子引擎盖，甩|棍“啪”地一声抽向了车前玻璃。

    玻璃顿时花了几道，司机吓得一声大叫。

    车子向前撞去，倪蓝顺着这惯性在车顶上滚了一圈，摔在地上。

    那车子歪了几下，差点撞上了人行道。但司机最后还是稳住了方向盘。倪蓝落地就势一滚，一跃而起，甩|棍已经脱手，她也不管，朝着那车子方向狂奔。

    邵嘉琪目瞪口呆，看到倪蓝冲她挥手大叫：“追！别他！”

    “我靠！我靠！”邵嘉琪踩着油门就追上去。她只是一个经纪人而已呀！

    花掉的玻璃和车道里的其他车辆阻挡了两个男子的车速，他们在后视镜里看到了追逐而来的轿车和……一个女人！

    倪蓝的奔跑速度极快，她全力冲刺，吓停了几辆电动摩托。

    邵嘉琪努力别向那逃跑车辆，那车子开不多远，终于在路口拐弯时一头撞向了路边的广告牌。

    两个男人慌慌张张地推开车门想逃，邵嘉琪在他们车后猛地踩了刹车才没有撞上去。

    倪蓝已经赶到！她手一撑从车子后备厢跃了过去，正好劫住副驾驶位下来的那个男人。

    那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枪就被倪蓝一把抄走。倪蓝一扭他手腕，踢他膝盖，手刀砍他后颈，所有动作一气呵成，男子瞬间倒地。

    驾驶室出来的男子眼睛眨了一下，就看到倪蓝手握着枪与他面对面。

    那男人咽了咽唾沫，持枪与倪蓝对峙，努力装凶狠喝道：“别动，我要开枪了。”

    倪蓝逼近他，相当有气势：“我玩枪的时候，你还在玩泥巴，你能比我快？”

    邵嘉琪捂着胸口坐在车里紧张地瞪着眼前的情景。倪蓝真有毒，前一刻还觉得她烦死了，现在又觉得她超级帅。帅成这样要什么男人。

    持枪男子吓得腿软，刚想再说点什么，眼前却是一花，手腕一痛，天旋地转。

    倪蓝已经逼得足够近，瞬间出手。

    夺枪、扫腿，旋踢。那男人被踹飞出去，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刚才我是吹牛的。”倪蓝左右手掂了掂两把枪，对那男人说：“你老我这么多，肯定不能玩泥巴了。但这句是真的，我夺过的枪，肯定比你摸过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