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厢, 由依一脚踩在了神威胸口。
几近昏厥的神威把自己全盘托出，好似羊羔把自己端上了盘子。现在所有的东西都能伤害他, 而他再也伤害不了别人。
真正的绝望是彻底地放松，好似淤泥没过了头顶，脚踩到实地，从此再也不比费一点儿劲, 因为什么都不重要了, 或者说没意义了。
“神威，你以为我死了, 所以你疯了。神威, 你看着我, 只要你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发誓, 从此你就是一家之主，等这件事了结了, 从此你说东我不说西，我会完全成为你疯狂下的奴隶。”
神威听到了由依的话吗？
他没有听到。
他的意识模糊, 连本能都失去了，充血的黯淡的眼中一幕一幕地闪过由依的脸，这实在是一张乏味的脸，丝毫不生动，吝啬表情如同恶龙吝啬宝石。
可是他只剩下了这张脸。
从春雨第七师团到流星街，从横滨到地球，从无边无际的宇宙到木叶, 这张脸一直印在他眼睛里，刻在他心上。
他只剩下了这张脸。
由依收回脚，屈膝跪下，把重伤的神威挪到自己腿上。
她抚摸着神威的头发，那脏兮兮的，黑漆漆的头发，她想起自己曾把嗨一的毛发随身携带，不知不觉就遗失了。
“神威，你爱我，你像个发狂的疯子一样爱我，你不能失去我。看我一眼，只要你看见我，从此我就是你深爱换来的仆人。”
神威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只听得到内心深处的声音。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头猛兽，那就是自己的本性。
那头猛兽悄无声息地哀鸣着，几乎把这当做了一个消遣，因为在比绝望还要绝望的虚无面前，一切的痛苦都显得滑稽而坏心眼，无病□□无关痛痒。
由依俯下身，脸颊贴着神威的额头，将要凝固的血把他们两的皮肤粘在了一起，仿佛他们命中注意要结为一体。
“神威，你这个笨蛋，我爱你，从虚幻的梦境中醒过来，找回真正的自己，我发誓，我接受任何模样的你，只要那是你想要变成的模样。我发誓，即使你打算放弃力量，我也会斩断我的手脚，和你一起当个奢求和平的弱者。”
神威什么都听不到，他眼球上的血丝缓缓缩回，天空中闪过几十道上百道的雷电。
宇智波鼬从未见过苍穹筋挛病态至此。
天空的经脉鼓起来，神威的经脉弱了下去。
由依紧紧地贴着神威的额头，她的手珍惜无比地从神威满是血污的脸上抚过，然后一点一滴地，滴水石穿地，落到了他的胸口。
青白色的闪电写出一个个“之”字，某处森林有烟生出来，有火燃起来，惊醒了一林野兽。
在由依的影分｜身为了拦住宇智波鼬夺走神威而“砰”的一声消散时，由依也将一团念力打入了神威心口。
由依抬起头，连带着神威的呆毛，一把扯起他的头发，把念聚集到眼睛的话，能够看到神威身体里的生命能量正在无拘无束地溢散出来。
由依并不着急，不是因为她不想着急，而是因为着急也没用。
她加大了音量，凶狠地扯着神威的头发，“神威，你再不醒，我要和你一起死了！”
或许是念力的作用，又或许是滴水穿石，总而言之，由依的声音终于传达到了神威耳中。
远处，九尾和木叶的忍者战斗着。
神威涣散的视线缓缓聚焦，眼角渗出一滴生理性的泪水，洗清了他血淋淋的眼。
他看到了由依的脸，被偶一闪过的雷电照耀得青白吓人。
“……幻觉吗？”
神威的声音很轻，轻得风烛残年。
由依有了劲，手下意识地用力，身子重又俯下去，“神威，神威，神威，不是幻觉，我没死，你醒过来，否则我就去死。”
神威听到了由依的话吗？
谁也不知道。
他只是用那半散不散的视线缠绕着她，黯淡的眸子里倒映出的是当年的由依。
“如果这是幻术，谁敢解开这幻术我就杀了他。由依，你不能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只要你还是神威，我就绝对不离开你。醒过来，神威，你爱我，你刚才以为我死了，所以你疯了，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的一生中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刻吗？没有！神威，回答我，我不是幻觉，神威，我是你唯一的真实，神威，活下来，神威，活下来。”
“活下去……没有你，就没有我，由依，我活不下去了……”
由依气血上头，差点就要抡着神威的脑袋往地上砸，但现在的神威已经是极度的虚弱，她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捧在手心怕摔了，真真折磨人。
由依知道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
“你就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在你看到九尾出世，以为我死了之前一直觉得我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还记得宇智波止水的万花筒写轮眼吗？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因为我的死而发疯吗？你差点活生生把自己弄死你个笨蛋！神威，神威，听着，听我说话，神威，我问你，如果我要你杀光木叶的人呢？如果杀光木叶的人，九尾就能回到我身体里，我就能继续活下去呢？”
“那我就杀光木叶的人。”
“我问你，如果我要你杀光宇智波一族，杀死你哥哥，拧断你父母的喉咙呢？”
“那我就拧断他们的喉咙。”
“我问你，如果我要跳到太阳里呢？如果我不想继续活下去，打算跳到太阳里呢？”
“那我就成为太阳里的灰烬迎接你。”
“很好，你想起来了，你明白了，是吗？你看出来自己的思想被扭曲了对吗？你看一看我，神威，我开了念，锁住了自己的生机，我没死。我是故意的，我想用我的死来唤醒你，你被吓到了不是吗？神威，我接受一切的惩罚，只要你清醒。我要你活下来，所以你需要把念收回身体里，你记得怎么做的，对吗？你的‘缠’是多么的漂亮，你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对吗？”
“由依？”
问句的尾音是微微的上扬，扬到了高处，高处不胜寒，战战兢兢地蜷缩着，冻得零零碎碎。
神威轻而易举地弄出了一个漂亮的“缠”。
他几乎是瞬间就从只剩一口气的将死之人转换为了再闹一百年都死不了的小强。
“你挣脱别天神了吗？”由依的声音是那么地温柔，意识回笼的神威几乎都要不敢相信她真地是由依了。
但是她真地是由依。
他认错谁都不会认错他家的大小姐。
想明白了这一点，神威就想明白了一切的来龙去脉，想起来原来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无话可说了，只能伸出血淋淋的手，死命地搂住了由依的腰，把脸埋在她腹间，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比远方的闷雷还要闷。
“要毁掉别天神。”
由依圈着他，像圈着自己的所有物，“我正在做，不过你现在这样子也帮不上忙，对了，你的族人可能被九尾杀掉了一些，没关系吧？”
“没关系，全部杀掉也没关系，我可能会恨你，但那根本不重要。”
“你这个笨蛋，就这样子还想当一家之主吗？既然你醒过来了，木叶还是留着的好，等三代目火影死了之后就是机会，无论之后是战争还是混乱，都是机会，你要抓住机会，我会在外面帮你的。”
“不要，你要留在我身边。”
“我想去外面当叛忍。”
“那我也去。”
“不要闹了，一次别天神还不够你闹的吗？好吧，神威，我说实话，是我渴望完整的家庭完整的亲情，我渴望每个人都有机会得到，可是我连机会都没有的东西。我把愿望交给了你，你要帮我实现。我不在乎你实现的方式，但你不能不当一回事。你不能在把我视作一切的同时不把我当一回事，我已经不会再被你糊弄了，我想要过幸福的生活，能被他人认同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认可的，幸福的生活。你要为我做到，因为你发了疯地爱我。”
“……我、我才没有！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你有。”
“我没有。”
“你有，你看到九尾就以为我死了，于是即使有别天神的影响，你还是疯了一样地跑到九尾面前自寻死路。”
“……你发现我中了别天神看你和看其他人一样的时候肯定也发疯了，不然你撕开封印干嘛？！”
“没有，自从你中了别天神我就没见过你，而是直接叛逃了。”
“死兔子！”
“不准说脏话。”
“你混蛋！”
“我爱你。”
“我也爱你，但你就是个混蛋！由依。”
“我知道，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神威，现在我是你的奴隶了，你已经彻底地俘获了我，把我当作你脚下的影子，让我偿还你的恩惠。”
“…………我恨我当初没把库洛洛给你的书撕掉。”
“库洛洛教会了我许多事，神威，他也教会了你许多事。现在是学以致用的时候了。”
“好啦好啦，讨厌鬼，你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只能做了啊。”
“倒也不需要你粉身碎骨。”
“就是要我像个戏精一样呗。”
“你可以把这当作一场游戏。”
“那我要做结果的裁判。”
“你想做什么都可以。神威，我看着快死的你发过誓，只要你清醒，从此你就是一家之主。你知道我从不违背约定。”
“我要十四岁就结婚！”
“可以。”
“不可以！”
………………
由依抬头，神威扭头，两双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打扰夫妻间打情骂俏的宇智波鼬，眼中写满了“你这个电灯泡就不要找存在感了”。
宇智波鼬被这眼神盯得难受，但还是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不过两个人都没理他。
正如他之前也不会理会他们的想法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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