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看着嫪毐的门客仆人们都飞快的收拾着东西, 即使太后是他们的主子, 这么大的事儿, 太后即使是王的生母, 未必能护得住他们, 他们抢了宅子里的银钱宝物,就想逃走, 赵姬看着仆人门客们闹哄哄的, 甚至为了一件宝物大打出手, 她只能紧紧的搂住自己的两个儿子,十分的慌乱, 嫪毐败了?怎么会败了呢?她不是已经把政儿的御玺给盗出来了吗?雍城守军再加上宫中守卫军,怎么可能会败落?赵姬内心复杂极了。
“母亲, 我害怕”嫪毐的长子嫪玦躲在赵姬的怀中,怯声道。
“不要怕啊,有母亲呢, 母亲不会让他伤害你们的”赵姬一只手抱着嫪毐的小儿子, 另外一只手拍了拍大儿子的后背,温柔的安抚着。
虽然她安抚着自己的儿子, 但是, 她心中自己也没底, 她在内心也在不定的安抚自己:不用怕的,政儿到底是她的儿子,她十月怀胎,好不容易, 才生下来的儿子,她和政儿在赵国时就相依为命,回到秦国,也一起受了多少流言碎语,为了他,她受了多大罪,吃了多少苦,政儿他是绝对不会伤害他们的。
“爹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嫪玦情绪低落。
“他很快就会回来接我们了,不要着急”赵姬哄骗着,她知道,嫪毐兵败,怎么可能不先自己去逃命,去逃命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回来接他们孤儿寡母的,赵姬不由得想起曾经,异人不也是和吕不韦先行逃离赵国,把她和政儿丢在赵国自生自灭。
“恩,等爹爹回来,定要让爹爹把这些仆人给打杀了,居然趁着爹爹不在,抢夺我们的钱财宝物,是在可恶”嫪玦窝在赵姬气愤道。
“算了算了,别气,等你爹爹回来就好”赵姬此刻不知道如何跟嫪玦解释,他爹爹谋反失败了的事情,他还太小了,如今,这些仆人拿些钱财就拿一些好了,不过是损失一些银钱,只要不要注意到她们母子三人,伤害到他们就好。
“嗯”嫪玦点了点头,乖巧的窝在赵姬的怀中,等着他爹爹从天而降。
看着宅子里闹哄哄的样子,赵姬反而希望赵政快些过来,把宅子里的这些仆人给镇压下去。
赵姬的希望很快就实现了,赵政带着士兵围住了这所宅子,因为士兵的出现,整个宅子中的仆人都被镇压了下来,等里面的所有人都被控制住了,赵政才带着蒙毅走了进来。
赵政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所宅子,嫪毐倒是好眼光,虽然宅子的宝物被仆人们霍霍了,但是,也依旧能看出这所宅子之前有多富贵,亭台楼阁,假山长廊,一步一景,很显然,建造这所宅子的人,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蒙毅走在赵政身后,看着赵政不紧不慢的走着,他很久之前就跟着赵政了,自问还是很了解赵政的,如今,他看似平静,但是他明白,他内心压抑着的怒火,只要有一个缺口,就会砰的一声,全部爆发。
士兵引领着赵政和蒙毅来到主院,赵姬就在里面。
赵姬见到赵政之后,脸上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政儿,你来了,这些逃奴实在可恶,你快让人把他们给处置了”,赵姬担惊受怕了那么久,如今见赵政来了,自觉有人撑腰了,气势也起来了,变得理直气壮。
“母后贵人多忘事,忘记了你做了什么?母后就这么想嫪毐那个假宦臣当秦王,为此,不惜背叛你的儿子?如今,怎的求到寡人这个你背叛的儿子身上来了?怎么不去求嫪毐啊?”赵政似笑非笑的看着赵姬。
赵姬的气势立马下去了,她怯懦的看着赵政,小时嘀咕道:“哀家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了吗?你又容不下嫪毐和你的兄弟,哀家可不得给你兄弟们找一条出路”,赵姬觉得自己没错,政儿、玦儿、琼儿都是她的孩子,她哪一个都舍不下,她也只能选择伤害最小的,嫪毐答应过她,事成之后,就给政儿封地,让政儿去封地上生活,他们互不打扰,这不是很好吗?可是政儿是怎么说他的两个兄弟的,开口闭口就是贱种,她怎么能把这两个孩子交到政儿的手中。
“所以,母后就选择了嫪毐和这两个小畜生?偷了寡人的御玺,让嫪毐出兵谋逆,为了他们,你亲儿子的性命都不要了,天底下怎会有你这样的母亲,寡人上辈子是造了多大的孽,才会投身到你的肚子里?”赵政怒道。
“我没有不顾你的性命,我和嫪毐商量了,到时候会给你封地,你去封地上生活,我们彼此互相不打扰”赵姬连忙解释。
赵政挑了挑眉头,觉得十分的可笑,道:“嫪毐和你说的?事成时候给寡人封地,我们彼此互相不打扰?”。
赵姬连连点头,她祈求的看着赵政,希望他能放过她和这两个孩子。
“这么假的话你都能信,一旦谋逆成功,不杀了寡人这个君王,还留寡人一命,纵虎归山,由着寡人再累积人脉,举兵夺回秦国,嫪毐有这么蠢?母后,你是有多蠢才会相信这种鬼话,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的事情,谁人不警醒啊?嫪毐派兵攻打寡人的时候可说得很清楚啊,他下手很准的,送寡人去地狱见父王”。
“不会的,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他答应过我的,是真的,他答应哀家的事情,从来都做到了,他是真的会放你去封地上生活”赵姬急了,她松开搂住嫪玦的手,抱着嫪琼快步走到赵政身边,她一只手抓住赵政的胳膊,眼睛含泪,祈求的看着赵政,希望赵政能相信她说的话。
“够了”赵政狠狠的一甩手,他压抑的怒火再也忍不住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这么假的话也信,很好,你不是喜欢嫪毐吗?喜欢到想要给他谋取自己亲儿子的王位吗?我就让你知道他的下场。你知道吗?嫪毐逃走了,但是,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是寡人故意放他离开的,离开的时候,他身受重伤,他跑不远的,寡人已令谕全国: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赐钱五十万。寡人要看到他如若丧家之犬,被天下人追杀,躲到哪里,都不能安生”,赵政看着赵姬,越说越兴奋,最后,他还问了一句,“母亲觉得他下场可还好?”。
“你怎的如此狠毒?他可是你母亲心上之人,还是你两个兄弟的生父,你当真就如此狠毒,就容不下他”赵姬泪流满面,看着赵政。
“寡人为什么要容得下他,寡人觉得还不太够,等寡人看够了他如丧家之犬的样子,就让他伏诛,伏诛之后,要怎么惩罚他呢?赐他车裂好了,身体被四分五裂,那场景,一定好看”赵政脸上带着笑意的说着最恐怖的话。
“你骗人,我爹爹才不会输呢,我爹爹说了,等他当了秦王,日后,我就是小秦王,我要把你们全部杀了”嫪玦像小炮弹一样向赵政冲撞而来。
蒙毅眼疾手快,伸手将嫪玦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他是你兄弟,你要做什么,快放了他”赵姬慌了,她向蒙毅冲了过来,拳打脚踢,让蒙毅把嫪玦给放了,可惜,她本就是女儿身,还要护住一个襁褓中的婴孩,这点力气对蒙毅来说,不算什么。
“我刚刚都差点忘了,还有这两个小贱种呢,你爹爹和你说过,他是秦王,你日后就是小秦王,还要把我们全部杀了,真是好啊,真不愧是母后教导出来的好儿子,蒙毅,找个袋子来”赵政气极反笑,阴森的看着嫪玦。
“是”蒙毅将嫪玦丢给自己的手下,自己去找袋子了。
“你要做什么,不许去,不许去”赵姬想要拉住蒙毅,可是,她一个女人家,又怎么拉得住蒙毅,最终,她也只能看到蒙毅离去的背影。
“不许去啊”赵姬哭泣的大声叫道,可是,蒙毅又如何会听她的命令,他头也不会的离开。
赵姬泪眼婆娑的看着一旁站着的赵政,又看了一眼在士兵手中挣扎的嫪毐,她缓步走到赵政身边,猛的跪了下来,抓住赵政的衣服,哀求道:“政儿,哀家求求你,你放过你的兄弟吧,哀家给你磕头了?他们还小,是无辜的啊,你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母后哭了?”赵政看着赵姬泪眼婆娑的样子,笑了一声,“母后倒是一副慈母心肠,不知道,寡人被嫪毐杀了,您是否也会哭泣啊?”。
“不是这样的,这些都是误会,你是哀家肚子里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和他们一样重要”赵姬哭泣的辩解道。
“寡人觉得不是,寡人若是死了,您不是还有两个好儿子吗?也许确实会因为良心过不去,掉两滴泪,紧接着,就是和嫪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着自己的日子,什么时候还记得,有一个死了的儿子呢?您也不用急着反驳,毕竟,寡人父王死了,也没见你对有什么念想,当时父王死了,你不就迫不及待的和吕不韦搞在一起了”赵政诛心道。
“不是的,不是的,不一样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你放过你的兄弟吧,他们是你的兄弟啊”赵姬不停的哭求着。
“贱种还配当寡人的兄弟,太后,你怕是癔症了”。
“王,找来了”蒙毅拿着一个布袋子进来了。
“把这两个贱种装进去扑杀”赵政下令道。
“是”蒙毅对手下士兵使了一个眼色,士兵们开始行动了。
听到赵政的命令,赵姬吓住了,“不、不要,政儿,我求求你,不要,他们是你的兄弟啊,不要,不要”赵姬跪在地上浑身发抖,语无伦次的祈求着赵政。
“太后,对不住了”蒙毅来到太后身边,把太后怀中的婴儿抢了过来。
“放开我,母亲,救我,呜~~,父亲,你在哪儿,快救救我~~”,嫪玦大声哭叫道。
“不,不要,把孩子还给我……”太后向蒙毅扑了过去,想把孩子抢回来。
这时候,上来两个士兵,将赵姬给制住,让她没办法阻止。
蒙毅他们将嫪玦和嫪琼装进布袋子中,当着赵姬的面,狠狠的往地上砸去。
“啊~~”,袋子砸在地面,小孩子的哭声传了出来。
“不要”赵姬大声叫着,不停的挣扎,双目充血。
蒙毅他们并未理会赵姬,一下一下的抓着袋子往地上砸着。
“不、不、不要……”赵姬不断的挣扎着,却挣扎不出两个士兵的压制,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蒙毅他们,举起袋子往地上一下一下的使劲摔去,直到,袋子染上大片血迹,再兜不住血液,血液透过袋子流落在地上,直到袋子里再无任何动静。
赵姬的哭声随着袋子里的动静越来越小,变得越来越小,最终,袋子里再无任何反应,她似乎再也无法哭出声音来,这时候,士兵也放开了她。
赵姬佝偻着身躯,张着嘴,流着泪,缓步向布袋子走去,一小段距离走得摇摇欲坠,似乎,只要小小的外力一戳,便会随之倒下,她走到布袋子面前,跪下,伸出颤抖着的手,解开布袋子,她看到了被摔得血肉模糊的两个孩子,她不顾血污,将两个孩子揽入自己的怀中,嘴里悄悄念着,“不哭啊,不怕啊,娘亲在这里呢?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好了,娘亲在的”,赵姬轻轻的拍着两个孩子,似乎在哄两个孩子入睡一般。
赵政看着赵姬现在的样子,确实是慈母,只不过,不是他的。“蒙毅,把这里收拾干净”。
“是,那太后呢?”蒙毅问道。
“太后为何搬来离宫,就是因为和咸阳宫相冲,既然如此,太后继续住在离宫就是,之前伺候她的那些宫人,全部赐死,重新找人伺候着,寡人与她,此生不复相见”,说完,赵政就走了出去。
“是”蒙毅看着跪坐在地上,继续抱着那两个孩子哄着的太后,心中嗤笑,如今倒是母子情深了,当初,盗用王的御玺交给嫪毐,让嫪毐发动兵变的是谁,秦国的江山易主,对整个秦国的百姓来说都是灾难,这个太后天真到只知风花雪月,对百姓苍生只有祸害,秦国是倒了什么霉,出了这样一个太后。
不过,事情快完结了,王已亲政,铲除了嫪毐这样的祸害,如今还有良种问世,秦国一统天下的目标不远矣。
士兵过来,要将布袋子收走,赵姬反应过来,对着士兵拳打脚踢,最后拗不过士兵的力量,一口咬在了士兵的手臂上。
士兵吃痛,直接将赵姬给甩开,自顾自办理起将军交给他的任务。
“不许把他们带走,不许带走……”赵姬冲了上去,想要阻拦,可是,当初她没能阻止嫪玦和嫪琼的死亡,如今也依旧无法阻止士兵将他们的尸体带走。
“不要带走他们……”赵姬被士兵拦下,她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只能见士兵带着她两个儿子的尸体越走越远,直到不见踪影,最终,她悲伤过度,晕了过去。
赵政出了宅子,他在宅子门前站定,看着远处升起的太阳,初升的太阳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整个人显得异常的孤寂,他没有很开心,真的不开心,他没有想象中的那样快慰。
最终,赵政坐上了马车,沉默寡言的回宫了,回到蕲年宫,蕲年宫已经收拾干净了,虽然还有些地方因为打仗损坏来不急修补,但是,打仗的痕迹已经很小了。
赵政走了进去,他坐在主殿,呆愣愣的望着门外,看着宫人们打扫着,陈鹏叫他,他也不理。
柳泽的生物钟这段时间已经调整得很准了,虽然睡得很晚,却依旧到点醒来,扶苏还在一旁沉睡,而落雨和落雪,也靠在一角小憩,这一觉他睡的并不安稳,说实话,他有些害怕,他生活在和平年代,虽然也知道,某些地方有战争,可是,他们享受的和平是因为有一群可爱的人为他们负重前行,但是,昨夜,他见识到了赤裸裸的战争。
柳泽没有打扰扶苏、落雪和落雨,他轻手轻脚的下了床,披了一件外衣,就向主殿走来。
柳泽到主殿的时候,他已经看不出什么打斗的痕迹了,看着忙碌的宫人们的身影,柳泽都要误以为,自己昨日是做了一场梦。
“冕纪侯,您怎么出来了?”陈鹏听到柳泽的脚步声,有些诧异,然后,看到柳泽衣衫不整的样子,连忙上前给他整理衣服。
“睡不着了,就出来看看,你们的人都还好吗?”柳泽问道。
“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王……”陈鹏给柳泽示意了一个眼神,只见赵政呆呆的坐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外。
看着赵政的样子,柳泽也有些心惊,他走了过去,伸手,拍在赵政的肩膀上。
“寡人令谕全国:生擒嫪毐者赐钱百万,杀死嫪毐者赐钱五十万,寡人要看到嫪毐被天下人所诛,寡人还扑杀了那两个孽种,当着寡人母后的面,让人扑杀了那两个孽种,寡人还说,与她死生不复相见”赵政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变化,他淡漠的把事情说出来。
“不是你的错,是他们错,是嫪毐肖想太多,是你母亲对你不慈”柳泽道。
“你知道吗?寡人好累,是真的有些累”赵政情绪终于出现了波动,整个人十分的颓丧。
柳泽看着赵政的样子,也有些心疼,他走上前去,将赵政的脑袋抱住,道:“我们那里有一句话,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后面还接了一句,只是未到伤心处,你哭吧,现在没有人能看到你的样子了”。
赵政伸手,闭上了眼睛,紧紧环住柳泽的腰身。
柳泽轻轻摸了摸赵政的头发,安抚着他,他忽然之间,感受到了温热湿润的气息,柳泽有些心疼赵政,看着赵政的手段狠辣,可是,他今年也才二十岁,亲政之路受挫,手下的官员谋逆,而他的亲生母亲还是从犯,他内心如何不苦闷挣扎,换成是他,柳泽觉得,他真的无法承受这样的痛楚。
一旁的陈鹏躲在角落,眼睛也在抹泪,谁希望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政轻轻放开柳泽,他起身,站了起来,看向柳泽,此刻,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水,他露出一个微笑,道:“寡人有些困了,想休息了,柳弟陪着寡人一起可好?”。
柳泽点了点头,“好”。
柳泽和赵政一起来到赵政的寝殿,两人一同躺在榻上,他伸手,拽住柳泽的寝衣,今天,他想软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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