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国君纳妃,诏令只是第一步。

    皇家大婚的流程冗杂繁复,最快也得筹备一月有余。

    想简化也不难。先帝荒淫无度,素来是看上那家公子女眷,直接叫人抬进寝宫。先临幸一夜,再随意赐个位分了事。

    莫说是婚礼,就连能不能再见皇帝一面,于妃嫔而言都是未知。

    可晋望偏不。

    他命礼部挑选良辰吉日,昭告天下,要以帝后礼仪大婚。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要结婚了。

    至于结婚对象是谁,没人知道。

    晋望那封纳妃诏书没有公之于众,事实上,叶相假死进后宫这种荒唐事,除了国君身边几位亲信内侍知情外,没人知晓,也没人敢透露。

    长麓国君行事向来捉摸不透,众人多方打探无果,又不敢触了霉头,只能暂且作罢。

    三日后,谋逆作乱的左相“叶舒”,于城门外被凌迟处死。

    数万百姓朝臣被逼观刑。

    而长麓国君,据说那日被行刺后受伤未愈,一直在行宫修养。

    竟是连叶相最后一面都没有见。

    长麓上下皆知叶相与国君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谁能想到,荣宠一时最后却落得这种下场。

    众人惋惜之余,不由更惊惧于国君的雷霆手段。

    暗探传回各方言论时,国君陛下正搂着自家未婚的小皇妃吃水果。

    晋望挑眉一挑,似笑非笑:“处死一个乱臣贼子还有人惋惜,叶相,你说孤该怎么做?”

    乱臣贼子如今正在给晋望剥荔枝,听言手一抖,险些把果子扔出去。

    “谋……谋逆作乱者理当处以极刑,陛下……陛下做得没错。”叶舒说完,见晋望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便又硬着头皮继续道,“朝中结党营私之风屡见不鲜,不可纵容。”

    “很好。”

    晋望偏头从叶舒指尖叼走荔枝,看向跪在殿前的暗探:“知道该怎么做了?”

    暗探:“是。”

    暗探领命离开,叶舒低下头,若有所思。

    晋望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只是一场坊间观刑,众臣私下言论竟都在这人的掌控之内,京都上下,恐怕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有那三百暗探在,想从他手里逃走几乎难于登天。

    他得想想别的法子。

    “在想什么?”见他许久没说话,晋望问。

    “……没什么。”

    叶舒收敛思绪,从果盘捡起一颗果子,继续给晋望剥水果。

    葱白似的手指覆在鲜红果皮上,沾了些晶莹的汁水,晋望偏头看着,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轻咳一声,收回目光:“你别剥了。”

    “……啊?”

    “孤让你别剥了。”晋望下颚一抬,命令,“研墨去。”

    叶舒:“……”

    刚才不是您要吃的???

    狗皇帝。

    就知道使唤他。

    晋望在行宫装病,却没疏于政务。叶舒看见这么多字就头疼,晋望倒十分有耐心,一本一本仔细读起来。

    这一读,就读了近两个时辰。

    天色已晚,叶舒百无聊赖趴在桌边,腹中没忍住咕噜一声。

    晋望翻页的手一顿,合上奏折:“先用膳吧。”

    一道道膳食被摆上桌,叶舒看得眼睛都直了,正要下筷,却被晋望拦住。

    内侍奉上一个锦盒,里面是一粒玲珑小巧的丹药。

    叶舒蹙眉:“这是什么?”

    晋望也不解释,淡声道:“吃了,对你身体有益。”

    叶舒半个字也不信。

    这狗皇帝又想了什么招来整他?

    晋望这次还真没坏心。

    自那日叶舒信香失控后,晋望曾找太医替他诊治。叶舒体质特殊,哪怕被标记后,信香也极易受到外界或体质变化影响。

    这是太医刚研制的抑息丹,有助于稳定坤君信香。

    可惜暴君黑历史太多,在叶舒心里信誉度为零。

    刹那间,叶舒心里冒出无数权谋文情节。

    叶舒把筷子一摔,委屈道:“你又要给我下毒?”

    晋望:“……”

    “我都答应留在你身边了,你怎么还不信我?”叶舒恼道,“我不吃。”

    晋望按了按眉心:“这不是毒……”

    “我不信。”

    晋望也恼了:“不吃不许吃饭。”

    “不吃就不吃!”

    侍奉国君用膳的内侍听得胆战心惊,哗啦跪了一排,个个鹌鹑似的垂着头,生怕国君一怒之下受到牵连。

    晋望道:“都下去。”

    众人如释重负,连忙跑了。

    殿内只剩下晋望与叶舒二人。

    叶舒看着晋望,神情警惕。

    晋望心下无奈。

    这世界除了少部分乾君与坤君外,大多都是平庸之辈,因此叶舒没有发现自己分化成了坤君,这并不奇怪。

    而且……晋望也不想这么早告诉他真相。

    那日冯太医说得没错,晋望本不该轻易标记其他坤君。

    这是个祸患,于晋望是,于叶舒也是。

    定期服用这抑息丹,不仅能助叶舒稳定信香,同样也会使他外表看上去与常人相同。

    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药,他不想吃也得吃。

    晋望眯起眼睛:“你当真不吃?”

    叶舒最怕他这模样,方才的硬气瞬间消了大半:“不……不吃。”

    当然不能吃。

    他看过书,也知道晋望的手段。

    那三百暗探为何对他忠心不二,还不都是因为服食了晋望特制的蛊毒。

    古往今来,控制影卫,用的都是这个法子。

    真吃了他的药,这辈子也别想逃了。

    “叶舒,是孤这几日待你太好了?”晋望拿起那枚丹药,在指尖把玩,“孤是不是告诉过你,你的性命孤随时可以取回来。”

    “哪怕这是毒,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吃?”

    叶舒腿都软了。

    他不怕与晋望斗嘴争执,可他最怕这人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像要杀人的语气。

    叶舒无声地换了口气,藏在桌下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抬眼时眼眶都红了:“……不能不吃吗?”

    晋望一怔。

    青年眼中擒着水雾,欲落不落,一副被吓怕的样子,看着十分脆弱:“我都答应跟你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一定会听你话的,像以前那样对你好,你别给我吃这个。”

    “晋望……你别逼我了。”

    晋望脸上的神情挂不住了。

    他最受不了叶舒提以前,这招屡试不爽。

    叶舒垂下头,静静等待晋望服软。

    他的命本来就在晋望手里,给他下毒完全是多此一举,若只是个试探,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叶舒正这么想着,下颚忽然被人用力抬起。

    “唔——!”嘴唇陡然碰到了对方柔软微凉的唇瓣,叶舒惊愕地睁大眼睛。

    随后,一粒丹药渡入他口中。

    晋望用力钳着他下颚,舌尖轻巧一推,丹药滑入叶舒咽喉。

    可晋望依旧没有放过他。

    他的手转而托起叶舒后颈,指腹划过耳后,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摩挲,像是个温柔地安抚。

    那丹药不苦,反倒带了丝甜味。那滋味长久地留在唇舌间,勾得二人呼吸渐渐加重。

    须臾,晋望放开他。

    “真不是毒,骗你是阿旺。”晋望指尖划过叶舒绯红的颊边,道,“吃饭吧。”

    阿旺是一条黄狗,是原主幼年时捡的,早已寿终正寝。

    叶舒看着晋望气定神闲的模样,气得脖子都红了。

    说你是狗都辱狗了。

    你比狗还狗。

    傻逼晋望。

    .

    用过晚膳,晋望继续处理余下政务。

    叶舒在一旁候着,端茶倒水,研墨掌灯。直到第三次险些睡着时,晋望终于合上折子。

    晋望难得心情不错,问:“前两天让你陪着孤,总是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今日怎么这么乖?”

    叶舒低眉顺眼,乖巧道:“应该的。”

    “是有所求?”晋望一眼戳穿他的目的,道,“说吧,只要不过分,孤都应你。”

    叶舒迟疑片刻,低声道:“我……我想回家看看。”

    晋望动作一顿。

    他说的自然是叶府。

    左相叶舒名义上已被处死,府宅也被禁军抄了次家,叶府如今空无一物,没什么可看的。

    叶舒又道:“我家宅子后门外住了窝野猫,平日经常去府中讨吃的。如今将要入冬,它们没了照料,恐怕活不过这个冬天。”

    这当然不是假的。

    叶舒脑中关于原主的记忆十分模糊,要不是今天晋望提起阿旺,他还想不起来这件事。

    晋望道:“孤派人把猫接来就是,你现在不方便露面,何必亲自去?”

    “不行。”叶舒摇头,“它们怕生,你派别人去,它们肯定不敢出来的。”

    晋望拉着叶舒在床边坐下,语气十分温和:“当真只是为了猫?”

    “……当然。”不是。

    若说先前叶舒还想与这暴君周旋几天,现在他彻底打消了这念头。

    这个人性子捉摸不定,留在他身边越久,就越危险。

    现在距离大婚还有一个多月,他必须尽快想办法逃走。

    等到入了宫,就更没有机会了。

    想从这暴君身边逃走,只靠他自己不行。

    他必须想办法接触外界。

    叶舒手指紧张得发颤,藏在袖中悄然握紧,强迫自己直视晋望审视的目光。

    片刻后,晋望轻声道:“也不是不可。”

    “陛下……”

    “不过要看你表现。”

    晋望抬起手,指腹在叶舒唇边轻轻划过,带着某种暗示的意味:“告诉过你,只要你将孤哄得开心了,孤自然对你有求必应。”

    叶舒脊背一凉,耳根瞬间烧起来。

    他是要……

    晋望迎着他的视线,温和地笑起来:“去沐浴吧,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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