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晋望这句话时,叶舒首先便想起自己的来历。
若说他身上有什么旁人绝对不知道的秘密,恐怕只有他是穿书者这一件事。
可他不敢说。
且不说晋望不可能相信,更重要的是……
晋望现在待他如此,都是因为与原主的旧情,要是知道他是个冒名顶替的,他还有活路么?
但除此之外,他还能说什么呢?
晋望看出他的迟疑,问:“是不想告诉我?”
他问的不是有或没有,而是想或不想。
晋望识人敏锐,在他面前说谎绝不是明智之举。
马车在行进中徐徐摇晃,车内好一会儿寂静无声。
叶舒低声问:“……臣现在能先不说吗?”
晋望眉梢一挑:“现在?”
“对……先欠着。”叶舒抿了抿唇,允诺道,“未来有朝一日,我一定告诉陛下。”
晋望定定地看着叶舒,青年眼神干净而真挚,不含半分杂质。
晋望心中某个柔软之处轻轻动了一下。
见他不答,叶舒蹭到晋望身边,低头,脑袋顺着晋望端茶的手臂下方钻进去:“陛下,我现在不想说,您就让我欠几天吧。”
他这姿势二人距离瞬间隔得极近,晋望神情变了变:“下去!”
叶舒不动。
这大半月相处下来,他早看明白晋望对他的态度。
此人嘴硬心软,表面看着高不可攀,实际上非常吃他这套,最受不了叶舒对他撒娇服软。
这种人要是在现实的古代,恐怕就是个被妖妃祸国昏君。
好在叶舒并不想祸国,他只想好好活下去。
叶舒双手环住晋望的脖子,撒娇得十分熟练:“陛下,你就答应我吧。”
晋望怎么会看不出此人的想法,他低笑一声,将茶盏放下,顺手搂人入怀:“爱卿想欠着不是不可以,让孤在车中临幸一回,孤就应你。”
叶舒身体一僵。
国君陛下的马车自然没人敢上来,可这马车毫无隔音不说,两侧车帘还扣合不拢,随着行进颠簸时不时透出缝隙。
外面这么多高手,不被人察觉几乎不可能。
这狗皇帝怎么这么恶趣味?!
叶舒不动声色往外挪,被晋望扣得更紧:“怎么,不肯了?”
“我……我这几日身体不适……”
晋望敛眸含笑:“哪里不适,孤帮你检查检查?”
“……”
叶舒与晋望对视片刻,忽然一把推开晋望,掀开车帘:“呕——”
晋望:“……”
叶舒吐得头晕眼花,还没忘回头解释:“陛下,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呕——”
晋望:“…………”
这股恶心感来得毫无征兆,叶舒只觉腹中翻江倒海,阵阵反酸。
他今早起床时就没什么胃口,只被晋望半强迫地喝了几口清粥,此刻都吐了个干净。
少顷,一双手伸过来,扶住叶舒肩膀。
一杯清茶送到他口边。
“喝口水。”晋望一下一下轻抚叶舒的脊背,喂他喝了水,又取出锦帕帮他擦拭,嫌弃道,“晕血又晕车,你这废物身子……”
话虽这么说,他却手臂一揽,让叶舒靠进他怀里。
叶舒恹恹地趴在晋望怀里,没精力与人斗嘴,只抬起水润通红的眼睛无辜地看向他。
这是他愿意的吗???
再说他以前也不晕车啊!
……怎么想都是原主的锅。
.
马车驶进皇城时,已经几近日落。
国君将要乘坐的天子御辇早已备好,道路两侧内侍俯身叩拜。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却迟迟不见有人下车。
人群中有宫女大着胆子抬头。
马车帷帘恰在此时被人拉开,国君陛下怀抱一名青年走出来。
陛下怀中那青年瞧着瘦弱,看不清样貌,从宫女的角度,只能看见俊秀白皙的半张侧脸。他安安静静躺在陛下怀里,像是……睡着了?
晋望目不斜视,抱着青年下了马车,又上了天子御辇。
御辇外的纱帐落下,彻底遮住二人身影。
御辇缓缓离开,内侍们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那位就是陛下即将纳入后宫的皇妃?”
“竟是陛下亲自抱上御辇,此前还从未见陛下对谁这样宠爱。”
“只是不知这荣宠能持续多久,陛下过去待叶相不也极好,最后还不是闹得……”
这话没有说完,几名内侍面面相觑,不敢再接下去。
自从左相叶舒被当众处死后,这名字就成了忌讳。皇城内外,所有议论此事的人,不是悄无声息消失,便是天降横祸。
宫中隐有传闻,是叶相死不瞑目,化作冤魂复仇。
内侍们不敢再多做议论,很快各自散去。
人群之后,唯有方才抬头那名宫女,依旧注视着御辇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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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御辇内,晋望垂眸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扯过毯子将人裹好。
叶舒今日晕车晕得厉害,每隔半个时辰就吐上一回,清茶梅汁都不顶用。从行宫到京都短短两个时辰的路程,硬生生令他们走出了两倍时间。
天子御辇向来唯有国君可乘,空间不如马车大,抱着自然也舒服不到哪儿去。
叶舒眉宇紧紧蹙起,低吟一声,醒了。
晋望低声安抚:“快到寝宫了,再忍忍。”
“唔……”叶舒抬手按了按眉心,弱声道,“我再也不坐马车了。”
晋望嫌弃:“还不都是你身体底子差,也不看看谁像你这样?”
叶舒默然片刻,解释:“……陛下,晕车和晕血都是天生的,和身体强弱……”
晋望眉梢一挑。
叶舒瞬间改了口:“……嗯,您说得都对。”
御辇到达很快到达寝宫,晋望没让叶舒下地,直接将人抱进寝殿。
叶舒被马车折磨了一整天,刚沾到床,立即飞快脱了鞋袜外袍,滚进床榻内侧,扯过被子将自己卷起来。
晋望脱下的外袍,扭头却见青年已经将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摇头笑道:“孤去御书房召见几位大臣有事商议,你再睡会儿,饿了就让他们备膳,不必等孤。”
叶舒从头到脚盖得严实,露在外面的脑袋点了点:“嗯嗯。”
晋望在内侍服侍下换了件黑金龙袍,走到床边,替叶舒摘下脑后的玉簪:“你这几日吐了好多次,恐怕与胃疾有关,改明记得让冯太医再来瞧瞧。”
叶舒困得睁不开眼,含糊道:“知道啦。”
晋望失笑,将玉簪放在床头。
他命人合上窗户,熄了宫灯,才带着人离开寝宫。
叶舒再醒来时天色尽暗,寝宫内寂静无声,唯有月色透过窗柩,在殿内洒下一片清冷的光影。
他仰头盯着头顶上方的纱帐,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身在何方。
片刻后,叶舒坐起来,低声唤道:“长垣?”
虚掩的窗户开合一瞬,一道身影已跪在他面前:“公子。”
叶舒扫了眼窗外,长垣心领神会:“公子放心,陛下担心您受惊扰,已将宫人撤远,听不见我们说话。”
“好。”叶舒点点头,又道,“我叫你来是想问,晋望都与你说过什么?”
长垣是原主心腹,对原主绝对忠诚。原主密谋造反之事,也从未隐瞒过他。
长垣立即将先前在行宫与晋望的对话,一五一十转述。
叶舒越听越是心惊,待长垣说完,叶舒才缓缓道:“他……还在怀疑我啊。”
长垣垂眸不答。
叶舒又问:“你呢,你怀疑我吗?”
“属下从未怀疑。”长垣道,“属下跟在公子身边,公子无论如何行事,作何决定,属下都会听命行事。先前对陛下那样说,只是为了探知陛下对公子的想法。”
叶舒点头:“你做得不错。”
长垣问:“公子接下来如何打算?”
叶舒稍稍一愣。
这些时日留在晋望身边,他每天想的都是该怎么讨好那暴君,怎么在对方手里活下来。
却差点忘了,他原本是要逃走的。
“我……”叶舒声音莫名有些干涩,“我当然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长垣:“属下明白了。”
叶舒道:“不过此事不急,陛下现在盯我盯得紧,我们还要从长计议。”
“是。”
黑暗的殿内再次陷入沉默,叶舒心头没来由地有些烦躁。
他倒回床榻里,手一抬,却碰到了枕边的玉簪。
叶舒刚穿来这个世界,不会束发,也总不记得解发饰。刚到这个世界前几天,甚至几次在睡梦中被发饰硌到。
晋望怕他被发饰弄伤,每日睡前都会亲手给他摘下发簪,一来二去,已经成了习惯。
那发簪玉质通透,摸上去凉丝丝的,叶舒的心绪却慢慢平复下来。
不管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哄好那狗皇帝!
叶舒坐起来,问:“陛下现在在哪里?”
“许是御书房。”
“让人备膳,我要去见他。”
一炷香后,叶舒拎着食盒来到御书房。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内侍总管高进守在门外,见叶舒来了,正要通报,却被叶舒示意不必。
高进意会,侧身让开殿门。
叶舒推门而入。
御书房内,晋望头也不抬:“孤不是说没事莫要进来打扰么?”
来人没有说话。
晋望抬眼看去,却是一怔。
身着素衣的青年踏着月色进殿,一袭长发未束,散落在身后,在月华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殿门在他身后合拢,叶舒笑着看入晋望眼里:“自己吃饭多没意思,臣来找陛下一起用膳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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