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护人员很快赶到。
医生们将纪城抬上担架, 纪寒忽略围观的人群, 也跟着上了车。救护车鸣起响笛,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医院。
手术室的灯亮起来。
消毒水的味道萦绕在鼻翼两侧, 入目皆是无尽的白, 纪寒终于撑不住, 颓然坐在地上。
为什么……
为什么父亲会这么做?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啊,明明……他们的生活才刚刚看到希望……
少年连唇色都显得苍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无助过了, 这种无助不仅仅是因为父亲可能即将永远离开他的生命, 还因为……深浓的困惑。
他不明白,父亲究竟为何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式……
纪寒想起方才医生们匆匆将纪城推进手术室时和他说的话。
——
“你是伤者的儿子?”
“嗯。”
“患者手腕上的大动脉被割开,失血的速度很快,你有个心理准备, 你父亲很可能救不过来……”
“医生, 求你们……”
“放心,我们肯定会尽力的,时间紧迫,伤者一刻都不能再等。这里是一份手术同意书, 你看一下, 没问题的话赶紧签字。”
……
纪寒闭上眼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凌晨时分的时候,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
纪寒赶紧迎上前去,听到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你父亲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病人的情况不容乐观,你有个心理准备,如果一周内你父亲还没有醒来的话,可能会陷入永久性的沉睡。”
少年的身体一瞬间僵住,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般找到自己的声音。
“永久性沉睡?”
“病人目前已无自主呼吸,脑干反应与脑电波反应消失……只能依靠靠药物来维持基本的生命。通俗点儿来讲,就是我们平时所说的植物人……”
医生叹口气。
今后光是病人的医疗维护费用,就是一笔极大的开支,这样庞大的数目,足以压垮任何一个家境尚可的小康家庭。
医生说:“让你家其他大人过来一趟,有一些后续的事情需要跟他们说。”
纪寒嗓音干涩:“我们家只有我和父亲,您直接和我说就好。”
医生顿了下。
刚才太过匆忙,他没有时间关注什么,现在才发现,自从病人进了手术室之后,并没有一个相关的亲朋过来看望。如果是正常家庭,不可能连陪护的人都没有……
医生和纪寒说明情况:“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还是要例行问一句。如果你父亲一周后仍未醒来,你是否选择继续维持他的生命?”
医生视线落在纪寒身上。
眼前的少年眼眸中布满了红色血丝,他唇色苍白无比,看起来憔悴又落寞。
……今天本是阖家欢乐的日子。
这样美好的年节,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日后回忆起来,原本喜庆的红都变为了殷红的血,一寸寸吞噬掉少年本该鲜活的青春时光。
医生心中有些感慨。
或许是他太过感性,即便从业多年,早已见惯了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可每当这个时刻,还是忍不住会难受。
纪寒说:“不是还有一周时间吗?说不定我父亲就能醒来了呢?”
医生注视他良久,实在是不忍心告诉少年,那样的希望,微乎其微。
然而他并不忍心让伤者家属失望。
“好,那我们再等等。”
.
今夜无风,月朗星稀。
凌晨三点钟,纪寒独自一人走在城市的街道上。
不同于廉租房附近的冷清。纵然已是深夜,外面寒冷无比,积雪遍布,市中心仍旧张灯结彩,到处都弥漫着过节的愉悦氛围,漂亮的霓虹灯明明灭灭,为少年憔悴的面容增添了几抹艳色。
城市的夜晚人潮汹涌。
大家脸上都带着满足而欢乐的笑容。
不远处,有个大约四五岁大的小姑娘正踮起脚尖和父亲求抱抱。她父亲似乎有意逗她,任小姑娘伸长了胳膊都不为所动。小姑娘以为父亲不愿意抱自己,一张小脸都皱巴巴的。
她小手攥成拳头打人,嗲嗲的童音似乎带着奶香味儿:“爸爸坏,不要爸爸了。”
身侧的男人大笑,一把将小姑娘抱起来。让女儿靠在自己宽厚的胸膛上,他在她柔软的颊边落下一吻,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明明是这样美好的画面……
可纪寒看着看着,眼角却不自觉落下泪水。
刚才在医院,那样绝望的情况下,他都没有哭。
可现在他却再也无法抑制自己,情绪宣泄的闸门一旦打开,就再也控制不住,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以为能靠自己的努力让父亲过上好日子,如今他才明白,一切都只是他的假想。
命运对他,似乎从未公平。
每当他觉得一切有所好转时,生活就又会给他重重一击。
他是人不是神,也会累,也会痛。
大年夜的晚上,少年站在冷风与夜色中,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迈动步伐,朝家的方向走去。
纪城还在医院,虽然情况糟糕,但到底还没有生命危险。
纪寒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拿些换洗的衣物和生活用品,庞大的医疗费用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能省则省,他并不想再浪费钱买新的。
少年将钥匙插.入锁孔中,却意外地发现家中的门是敞开的。
他皱起眉头。
防备地打开门,走进去。
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男人正站在房间中,他们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看样子是在调查现场。
为首的警察推着利落的平头,他上前几步:“你好,我们接到报警,说是这里发生了命案,特意过来调查,你跟受害人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父亲。”
“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
纪寒被带到了警局。
警察问了他一些问题,纪寒一一照实回答。
——
“对,当时我和我爸正在吃饭,气氛很好,我也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
“大约晚八点钟左右吧,我爸突然和我说想喝酒,让我出去买,等我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人事不省的模样……”
“没有什么争端,我爸为人有些木讷,他甚至很少和邻里交流,我想不出别人有什么杀人动机。”
……
将基本情况了解完毕后,警察从桌子上拿起一瓶密封好的放在塑料袋子中的药物。他开口:“这个是我们在你家衣柜中发现的东西,我们问了医生,医生说这是一瓶治疗抑郁症的药物,你知道你父亲患有抑郁症吗?”
“我知道,但我爸的情况早已经好转,他很长时间没吃药了……”
警察怀疑地望一眼纪寒。
只一眼,就让少年觉得浑身冰凉。
纪寒的手交握在一起。他声音都颤抖:“你们认为,是我杀了我爸?”
警察说:“我们现在只是猜测,你情绪不要那么激动,毕竟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一切都有可能。”
“他是我亲生父亲啊,血浓于水,我怎么可能伤害他?”
“可就目前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几年前你曾经和你父亲发生过争执,当时你动手打了他,还上了社会新闻,不是吗?”
纪寒颓然垂下眸子。
他发现,在事实面前,他根本无力辩驳。
少年咬肌微微鼓起。
良久,他抬起眼睛,像是下了什么十分重大的决定。
“之前的那件事,并不是像新闻中所写的那样。相信你们也知道,前不久著名媒体人廖震因不实报道被网友攻击……关于我和父亲的新闻,正是他报道的。”
“那真相是什么呢?你能告诉我们吗?”
“……当时正是我爸抑郁症最严重的时候……”纪寒开始回忆那段难熬的时光:“他有时候一整天都不和我说一句话,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发呆,可到了工作的时候,他又会恢复正常……我很担心,就带他去看了医生,这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患上了很严重的心理疾病。”
警察们互相对视一眼。
有人问:“这和你们的争执有什么关联?”
“我爸的抑郁症伴随强烈的幻想症状,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甚至做出自.残行为。那天晚上,他想要吞.刀.片……我本来是想从他手里把刀片夺过来,可他一直在挣扎,情急之下,我才失手打了他……”
“既然事实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在事件发生的时候就澄清,而是一直选择背负骂名呢?”
纪寒黑瞳中掀起些微波澜。
为什么呢?
因为父亲憎恨所有媒体工作者,男人固执非常,并不愿意让他和相关人员有过多接触。
纪寒从小就知道,父亲身上藏着秘密,他也曾试图问过父亲原因,可男人总是沉默非常,连一丁点儿探究的可能性都不留给他。
少年紧握着的手骤然松开。
他说:“……当时的我年纪太小,求助无门,怎么澄清?”
……
纪寒走出警局时,天色已经微微亮。
远处薄雾弥漫,太阳缓缓升起,浅淡的金铺满整个大地。
大年初一。
国人习惯将新年赋予别样的意义,例如初生,例如成长,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可以用来形容这一天。
纪寒眸中染上嘲讽的神色。
可去他妈的吧!他就知道,所谓传说,都是骗小孩的玩意儿。
作者有话要说:肥的求生欲极其强烈,为了赶紧将这个情节过度过去,下午六点或者晚九点左右再加更一章~还是,希望你们能爱我呀,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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