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节课上的是数学。
老师做完自我介绍后,直接单刀直入地进入主题,讲起了第一单元的内容。
乔知颜的数学成绩一直不是很好。
上辈子,她在数学这门课上下了很大的功夫,然而最后的成绩顶多算是差强人意。
所以尽管老师讲的内容都已经学过一遍了,她还是分外认真。
少女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上的内容,时不时地低下头,将老师讲的重点内容记在笔记本上。
纪寒是从来不记笔记的。
更甚至,以他的水准,连听课都很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学。
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而他依旧在做课间时未完成的数学题。
倏而,笔尖顿了下。
他视线不受控制地落在身侧的少女身上。
她正低头写字。
从他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她细白脖颈微弯时的美好弧度。
纪寒的眼前浮现出她看自己的清澈眼神以及毫无芥蒂的笑容。
似乎真的没有任何厌恶和恐惧。
他睫毛颤了颤,几秒钟后,再度埋首于题海。
一节课的功夫,纪寒做完了两套数学卷子。
很多题目,他其实看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却不得不逼着自己一遍遍地重复。
也是可笑。
旁边传来轻呼气的声音,反应过来,才想起自己现在是有同桌的人。
他目光又不自觉被少女吸引。
乔知颜正对着满笔记本的数字发愁,虽说现在的内容还算简单,可她一个经历过高三生活的人,自然知道以后的数学题有多变态。
更别提现在才高一,她还要学物理和化学。
崩溃。
乔知颜手指在摊开的笔记本上点了几下,转头的时候,恰好又和纪寒眼神对上。
她怔了怔,下意识朝他笑。
乔知颜很小很小的时候,顾心瑶女士就和她说过,不知道怎么和别人相处的时候,笑是最好的表达友好的方式。
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后来更是将微笑养成了一种刻印在骨子里的习惯。
纪寒盯着乔知颜脸上的笑容,半晌,垂下眼眸,掩去墨黑瞳孔中漾起的些微波澜。
然后似是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冷淡地扭过头去,看窗外的银杏树。
乔知颜脸上的笑意有些僵。
有些尴尬地拿起笔来,演算方才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例题。
相貌出众的少年少女坐在一起,本该是件赏心悦目的事情,可因为“纪寒”的特殊性,一切似乎都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
周围私语声不断。
“乔知颜是什么情况啊?竟然和纪寒相安无事地坐在一起?”
“他俩之前是不是认识啊?”
“怎么可能,我之前就是和纪寒一个学校的,他那种人,怎么可能有朋友?”
“真假?新闻出来之前也没有吗?他长成这样,肯定有不少花痴愿意扑上去吧?”
“别开玩笑了,命重要还是男人重要?再怎么花痴也得惜命啊!”
“你是不知道,他这人真没法儿相处,刚上初中那会儿还有小姑娘跟他说话,结果没说两句就被吓哭了。啧,我瞧他,就是孤独终老的命。”
“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乔知颜肯定哭着喊着求老师调座位。”
“肯定的啊,乔知颜一看就是乖乖女,怎么受得了纪寒?”
……
不过议论归议论,这些人的话也只能是小范围的传播。
不约而同的,同学们似乎都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离纪寒远一点儿,再远一点儿。
他们厌恶纪寒,不屑与这样的人为伍;同时又畏惧纪寒,害怕被少年疯狂嗜血的一面波及到。
于是以纪寒的座位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乔知颜作为纪寒的同桌,无可避免地被牵连了。
毕竟,即使只是一个无意中的举动,可从她选择成为纪寒同桌的那一刻开始,就等同于选择了成为一个“异类”。
更不用说,不止一个人看到了,她还对纪寒笑。
整整一天的时间,除了祁诺早上曾经和乔知颜说过几句话外,其他人都没有同她有只言片语的交流。
不过乔知颜向来在某些方面迟钝得厉害。
上辈子的时候,她的高中生涯几乎是自己一个人度过的,早就将独来独往当成一种习惯了。
是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或许是受纪寒刻苦态度的影响,整整一天,乔知颜几乎都没怎么离开座位。
她埋首于各类教科书和教辅书中,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最后一门课的下课铃响起的时候,她匆忙将书包收拾好,和纪寒打了声招呼,头也不回地跑出教室。
高中放学时间要比小学晚一些,这会儿知谦肯定已经在家里等着自己了。
乔知颜心里念着弟弟,走路也就比平常快很多,可等她赶到家的时候,屋里连小少年的影子都没有。
知谦他,还没有回来?
心里没来由地感到慌张,她快走几步到知谦的房间外。
推开门。
九月的微风轻轻吹动他房间内淡绿色的窗帘,窗台上几株绿植摇着头,静谧无比。
一切竟还是早上的模样!
乔知颜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上一世的场景。
小小少年白皙的脸上布满了各类青紫伤痕,甚至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长相。
她心疼极了,追问他这些伤是哪里来的,他沉默半晌,只是朝她摇摇头,告诉她自己没关系。
怎么可能没关系呢?
乔知颜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可有些记忆如同洪水,一旦拉开了闸门,就再也抑制不住水势。
她跑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知谦受伤的场景不停在她眼前闪过。
她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应当是见了血的。
那时他已上中学。
燥热的夏,他穿着印有长华附中标识的白色衬衫,袖子挽起,鲜血顺着他的胳膊流下来。
满目的红,刺痛了她的眼。
*
知谦所在的育材小学离乔家不过十分钟的车程,近得很。
车子停靠在路边,乔知颜来不及作任何思考,打开车门就急急朝着马路对面跑去。
司机师傅在后面喊:“小姑娘,你还没给钱呐!”
乔知颜又返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的递给师傅,道了歉,连找的零钱都来不及拿,飞快地跑进了校园内。
*
后操场。
几个穿着青白校服的小不点正围着乔知谦,为首的是个圆滚滚的小胖子。
小胖子留着利落的板寸头,从后面看像颗卤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细碎的零钱,硬塞到乔知谦手里。
然后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开口:“这钱是我们集体募捐来的,都给你。”
乔知谦戒备地盯着他,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小胖子似是完全没有听懂乔知谦的话,他挠挠脑袋,开口:“你爸爸妈妈不是都死了吗?”
这消息还是他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偶然听老师们谈起来的。
他还记得其中一位老师说的话。
——
“乔家这两个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小胖子年纪小,听不出老师语气中的哀恸和伤感。
可他知道,自己每天的花销都是爸爸妈妈提供的,乔知谦没了爸妈,岂不是以后连吃饭买零食的钱都没有了?
搞不好还要像那些在寒风中穿着破旧大衣的流浪汉一样,去街上乞讨。
好可怜的。
于是他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班里几个同他关系不错的“好兄弟”,号召大家给乔知谦募捐。
小胖子一脸仗义地拍拍乔知谦的肩膀,学着前几日刚刚看的电视剧里的黑衣大侠的口吻:“这钱你先拿着,要是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他没意识到,对面的乔知谦看他的眼神已经变了。
明明是个才上三年级的孩子,眼神却倔强的像头小狼崽。
乔知谦直接将钱扔到了小胖子的脸上。
随后用力一推,小胖子没站稳,摔了个屁股堆儿。
小胖子起身揉了揉摔的地方,却见乔知谦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气急了,赶忙招呼其他几个学生,堵住了乔知谦的去路。
“乔知谦,你怎么回事儿啊?”小胖子叉着腰,声量也不自觉提高:“你不是死了爸妈吗?我们好心帮你,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扯了后衣领。
一仰头,对上一双如墨染般黑漆漆的眼睛。
凶得很。
小胖子哇的一声,被吓哭了。
他一边哭一边打嗝,哭声震天,惹得操场上残余的人群都往这边看过来。
然后就见一个穿着一中制服的高高瘦瘦的少年扯着小胖子的衣领,把他往后拉了几步。
他满脸戾气地盯着那小胖子,半晌,低下头,将地上的零钱一一捡起来,妥帖地整理好,团成一团,塞进了自己的校服口袋里。
小胖子:“??????”
围观众人:“……”
这什么操作?!有毒吧!!!
小胖子显然是被少年这一系列的举动给弄懵了,哭声和打嗝声几乎是瞬间就止住了。
他抽抽搭搭地开口:“那个……那个……”
“那个”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总不能说,那钱是给乔知谦的,你不能拿吧。
……他、他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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