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承疆早晨吃过饭之后, 一时兴起就出去溜了溜苦瓜，毕竟萨摩耶要是运动量不达标的话，拆家也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
“汪！”
苦瓜长得壮实, 在外面撒欢跑爽了，正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白色的尾巴一甩一甩的，蹦跶了两下就扑到了段章的腿上。
段章伸手搓了搓苦瓜的圆脸, 厚厚的一层毛, 摸完了掉一手。
苦瓜前两天刚送去宠物店修理过造型，咧着嘴笑起来的样子憨憨的, 黑溜溜的眼睛都染上了温润的笑意。
“走, 苦瓜, 找主子去。”
段章拍了拍苦瓜的屁股，把它推进了屋子里，苦瓜像是能听懂似的，撒开了爪子就朝二楼冲了上去。
“汪！”
“喵嗷！”
响亮的狗叫声和尖锐的猫叫掺杂在了一起, 段章和江婉舟对视了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
苦瓜是段文家的狗, 在段章初中那段时间，为了给他调节心情就寄放在段家养了一段时间，结果就和段章的猫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友情，当段文想要接它回家的时候，临走了他还扒着地毯“汪呜”“汪呜”的叫得可怜。
于是段文每到周末回来看段父段母的时候也会带上它。
“苦瓜被主子欺负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挨着它。”段章拍了拍刚刚被苦瓜蹭过之后粘在裤子上的狗毛, 和江婉舟说道。
江婉舟摩挲着下巴，沉吟了片刻，才试探性地回答：“可能是狗随父亲，他爹也不怎么聪明。”
“你看你从小欺负他到现在，他不还是最宠你这个弟弟。”江婉舟摊了摊手，表示着自己的无奈。
她从高中的时候就听段文讲我弟弟怎么怎么样，讲到了现在他们都结婚了，还是时不时地蹦出一句“段章他……”
说实话，高中的时候她还吃过段章的醋，谁让段文这个弟控在他们约会的时候还一口一个我弟弟，一口一个段章。
打发走了苦瓜，段承疆才往客厅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问道：“那谁，来了？”
“爸，你干什么那谁那谁的叫他。”段章脸色不太好看，挡在门口说道，“你是不是对曲逸有意见，我都和你说了这件事是我的先……”
段承疆身上有着上位者的威严，眉头一皱，眼神就带上了压迫感，冷着一张脸轻哼了一声，嘟嘟囔囔地打断了段章还没说完的话：“我这不是有点激动吗，你说你急什么。”
语气还有些委屈。
段章这才又换了副笑脸，给段承疆递上了拖鞋，笑眯眯地解释道：“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哼。”段承疆板着一张脸进了屋子。
对于曲逸他也是好奇极了。
先前段章和他们坦白的时候，他其实是十分错愕的，不过好在也只是一会儿的时间，段承疆作为商人，思想并不算顽固，再加上家里其他人也都并没有反对，他也就默认了这件事情。
再加上段章前些年出了些事情，让他一直觉得心有愧疚，难得段章这么寡淡的性子也能遇到一个真心觉得喜欢的人，段承疆哪里还在乎性别的问题。
走到客厅，正好和在与段文交谈的曲逸打了个照面，曲逸端着水杯微微起身，倾了倾身体，向段承疆问好：“段叔叔好。”
段承疆神情不变地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就可以了，然后转身上了楼。
尽管只是一个照面，段承疆却对曲逸的相貌和礼节十分满意。怎么说他儿子也不能配个歪瓜裂枣吧？
直到段承疆上了楼，曲逸才又坐了回去。
不得不说，段章的父亲还真是不苟言笑，让他莫名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你和小章现在还是同班同学？他是不是特别……”
段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走到客厅的段章冷冷地瞥了一眼，声音慢慢低了下去，段章趁机轻咳了一声，打断了段文的话，对着曲逸笑道：“要不要去我房间看猫，正好苦瓜应该也在？”
“苦瓜是谁？”曲逸放下了杯子，有些疑惑。
段文在旁边插嘴道：“苦瓜是我家的萨摩耶，刚刚跑上去那个就是了。”
曲逸了然，拽了拽衣服上的褶皱，笑着说道：“好啊。”
他喜欢毛茸茸的动物，可惜余翡过敏，所以有些可惜不能养。
等到他们上了楼，段文才收敛了刚刚玩笑的样子，靠在沙发靠背上，把脸放在江婉舟的掌心里，有些感慨地说道：“唉……小段章也会护食了。”
江婉舟站在沙发背后，捏了捏段文的脸，轻哼了一声：“别感慨了，不是说好给我削苹果吗？”
段文闻言匆忙起身，举着苹果和水果刀笑嘻嘻地说道：“老婆不气不气，我给你削个小兔子好不好！”
“不要，我要小刺猬。”
“好，我给你削个动物园出来。”
“那我要个孔雀。”
……
曲逸跟着段章进了房间。
段章的房间是接近北欧简约风的装修风格，偏灰度的蓝色墙壁和白色的家具，冷淡、克制。
曲逸挑了挑眉。他本以为段章的房间应该会更暖色调一点才是。
纯白色的布偶猫窝在床上，叫苦瓜的萨摩耶前爪搭在床边，硕大的狗头一个劲儿地蹭着布偶猫的脸，蹭一下就被拍一爪子，蹭一下就被拍一爪子，玩儿得是不亦乐乎。
主子看到了段章他们，喵呜的叫了一声后就跳进了段章的怀里，留下苦瓜眼巴巴地看着，瞧着像是被抛弃了似的，还有些可怜。
“来，主子。”段章抱着主子举到了曲逸的面前，笑着说道，“认认你新爹。”
主子举着爪子蹬了蹬腿。
曲逸喜欢猫，尤其是布偶，弯着眼睛抬手碰碰主子的鼻尖。主子转了下脑袋，嗓子里发出细细的叫声，张嘴就咬住了曲逸的手指，只是轻咬着，并不痛，随着曲逸的动作还歪了歪脑袋。
“喵嗷~”
段章拍了拍主子的脑袋，假装生气的样子说道：“松口。”
主子委屈巴巴地松了口，伸出粉粉的小舌头舔了舔曲逸的手指，然后扑腾着爪子扭动身体把自己埋进了段章的怀里。
“娇气鬼。”段章失笑地拍了拍主子的后背，对着曲逸说道，“要不要抱抱它？”
曲逸点了点头，从段章的手里接过了主子，段章手搭在曲逸的手上纠正着他的动作：“这样垫住它的肚子，不然它会没有安全感。”
主子晃了晃脑袋，从段章的怀里移动到曲逸的怀里并没有什么不适应，还用爪子扒着曲逸的衣服蹭了蹭。
“它好乖。”曲逸抱着手感极佳的布偶猫心满意足，小声地和段章交谈着。
段章抬手挠了挠主子的下巴，思索了一下说道：“那可能是因为它随我吧。”
曲逸有些疑惑，接着就听段章接上了后半句，眼睛里是毫不避讳的，烫人的情绪：“谁让我那么喜欢你呢。”
曲逸抱着猫的手下意识地紧了一下，勒得主子嗷呜的叫了一声。
妈的，段章说话的时候眼睛里能不能收敛一下。曲逸心里暗暗骂道。
“汪！”
“汪汪！”
苦瓜在一旁追着自己的尾巴转了好几圈了，就是等不到这两个两足兽给它一点点关注，没忍住扒着段章的裤子试图吸引注意力。
段章蹲下身子，捏着苦瓜的脸扯了扯：“你说你一天天这么欢脱，段文是不是嫉妒才给你取名叫苦瓜啊？”
“汪！”
虽然听不懂段章在叽叽歪歪的说什么，但是被摸头了苦瓜就高兴。
段章拍了拍它的脑袋：“去吧，找你爸去。”
苦瓜响亮地叫了一声后，摇着尾巴就跑出门去了。
曲逸抱着猫看段章逗狗，目送着苦瓜跑掉之后才说道：“萨摩耶除了傻了点，其他都挺好的。”
“喜欢的话我们以后可以养。”段章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直起身子说道，“以后买了房子，可以养一只布偶、养一只美短，然后你养萨摩耶我养金毛。”
“想法倒是不错……”曲逸沉吟了片刻，才轻哼了一声，反问道，“不过，谁说以后要和你一起养猫养狗了？”
段章：“？”
愣了一下，捏着主子的肉垫，缓缓问道：“那你想和谁养？”
“还在考虑，所以段章同学继续努力吧。”曲逸举着主子的小爪子一把按到了段章的鼻尖上，笑眯眯地说道。
段章瞧着曲逸话里话外的调戏，像极了一只狡猾的狐狸，抓着曲逸的脖子想要点赔偿，结果刚凑近就吃了一嘴的猫毛。
主子一脸呆滞，试探性地舔了舔段章的嘴唇。
曲逸举着猫挡在自己的面前，猫脸后露出的一双眼睛里藏着笑意，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警告道：“段章同学，你这样小心我给你打负分。”
“哦？”段章擦了擦嘴巴，挑眉发出个意味不明的单音节，尾音上扬。
他抱过主子放到一旁的软垫上后，突然揽住了曲逸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一起倒到了床上。曲逸趴在段章的身上，听着他胸腔的共鸣后的声音，闷闷的，又空空的。
段章说道：“那还请曲老师别放弃差生。”
说话的时候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曲逸的后背，像是摸猫似的。
曲逸撑着身子从上而下地俯视着段章，低头亲了一下他后，抬头弯出个冷淡又勾人的笑，说道：“看你表现。”
段章的手顿了顿，舔了舔自己的嘴角，笑声闷在胸腔里，震得曲逸的心脏好像也颤了颤。
段章抬手按住了曲逸的后脑勺，在他错愕的目光中和他交换了个绵长缱绻的深吻。
少年的呼吸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像是无处躲藏的惊鸟，四处乱撞着。修长漂亮的手指抓紧了床单，又慢慢地松开，最后和段章的手指交握在了一起。
半晌后，段章才松开了脸颊发烫的曲逸，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
问道：“曲老师，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曲逸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眼睛里像是浸润着雾气，清冷的、湿润的，像是一片远古的森林，万籁俱寂却生机勃勃。
曲逸看着段章，轻笑了一下，挑衅地回道：“马马虎虎。”
最后被段章摁在床上闹了一会儿，两个人才并肩躺在床上，看着段章房间的天花板，曲逸感受到自己的手被段章抓在了手里。
温暖的、安心的。
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段文才敲响了段章的房门：“段章，下楼，吃午饭了。”
“来了。”
段章应了一下，才把曲逸从床上拉起来。两个人一起下了楼。
刚到楼梯口就看到了一位保养得当的女人，穿着一身优雅的长裙，笑盈盈地和江婉舟说着话。
“这是我妈。”段章凑在曲逸的耳边小声介绍道。
曲逸了然，弯了弯身子，说道：“阿姨好。”
周姿笑着看向曲逸，目含打量地问道：“你就是曲逸吗？”
曲逸愣了一下，才应道：“是我。”
他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一旁的段章，见段章安抚性地对他笑了一下后，对着周姿说道：“妈，你这么凶做什么。”
周姿这才像是后知后觉一样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有些抱歉地对曲逸说道：“小逸你别往心里去，阿姨总听段章在家里提起你，没忍住就多问了一句。”
曲逸摇了摇头：“没关系的阿姨。”
周姿干笑了一下，悄悄扯了扯一旁段承疆的衣服。
段承疆看戏看得正高兴，毕竟他刚刚因为曲逸被段章“教训”了一顿，这下看到自己老婆也和自己沦落到一个地步，段家家庭地位最底层的段承疆由衷地感到了舒爽。
周姿见段承疆没有反应，暗地里对着他的腰就拧了一下，疼得段承疆差点叫出来。但是他的反应那是多少年在商业场上磨练出来的，饶是这样还能维持面色如常。
“既然你妈妈也回来了，那我们就先吃饭吧。”段承疆抬了抬手，如果不是他的眼角有些抽搐，周姿都怀疑自己出差这段时间段承疆是不是失去了痛觉神经了。
“来，曲逸，尝尝你叔叔的手艺。”周姿对曲逸招了招手，笑吟吟地说道。
餐桌上，段章和曲逸坐在一起，周姿和段承疆就坐在他们两人的对面。
周姿：“小逸比段章要大一些吧？”
曲逸：“大几个月。”
周姿：“难怪，看着就比段章稳重些。”
曲逸：“其实段章也挺好的。”
周姿：“小逸家里人是做什么的？”
曲逸：“我爸爸是大学教授，我妈妈是京剧演员。”
周姿：“看你就知道了，你父母肯定都很优秀。”
曲逸：“阿姨和叔叔也很优秀。”
周姿：“诶，那这么说你会唱京剧吗？”
曲逸：“会一点，小时候和家里人学过。”
周姿：“那太好了，段章小时候跟他爷爷奶奶过，爱听京剧。”
曲逸：“他和我说过。”
……
来自长辈的关爱太过热情，曲逸本来就不擅长应付长辈，这下更是觉得有些别扭。求助地看了一眼正在剥虾的段章。
段章抬头，看着曲逸眼睛里的不知所措，叹了口气，顺手把剥好的虾放进了曲逸的碗里，笑着问道：“妈，你收敛一点，查户口呢？”
“我这不是……”说着说着话音就消失在了段章“温和”的视线里，轻咳了一下，生硬地转了话题，“小舟的书已经签了出版了吧？”
“嗯，在交接了，出了一些小问题，不过影响不大。”江婉舟知道周姿这是在找自己打掩护，连忙笑着和她聊起了出版的事情。
至于段章刚刚顺手放的虾？
曲逸用筷子戳了戳虾仁，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餐桌上在座的其他人。
“哎，爸，之前周秘书……”
“是啊，这次的高定用的红宝石……”
“张总他是不是前几天……”
“关于封面可能还有在设计一下……”
段文和段承疆聊着股市走向和公司运营的事情，周姿和江婉舟在谈最近的工作，总之不知道是没有看到段章有些越界的亲昵举动，还是装作没有看到。不管是因为什么，曲逸都暗自松了口气。
他戳了戳埋头剥虾的段章，小声地说道：“你别剥了。”
看着曲逸脸上难得有些紧张的神色，段章突然想摸了摸他的脑袋，告诉他没事。只是刚刚给曲逸剥虾的时候，把手上沾上了虾汁，段章只好作罢。
“没关系，没有人看到。”说着段章抬头警告性地瞪了一眼一脸戏谑的段文，然后轻笑道，“听你的，不剥了。”
说完，把手里的虾又扔进了曲逸的碗里。
曲逸无奈地看了一眼正在擦手指的段章，夹起虾肉吃掉了。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虾，但这是段章剥的，总归还是有些不一样。
在段章的警告下，周姿也不敢再继续多问，一顿饭下来除了刚开始有些不适应外，曲逸觉得其他都还是很不错的。无论是饭菜的口味，还是段家人对他的态度。
亲近但又不会太过分。
“听段章说你文科很好，那有目标专业了吗？”午饭快结束的时候，段承疆突然开口问道。
曲逸闻言抬了头，段承疆的严肃像是刻在骨头里似的。曲逸放下了筷子，顺从地回道：“还没有具体的想法，目前倾向于法律专业。”
“法律专业，挺不错的方向，好好努力。”段承疆赞赏地看了一眼曲逸，颇为满意地笑道。
不知道为什么，曲逸隐隐觉得自己好像在接受家里长辈的审视一样，不过目前看来……？
曲逸打量了一下除了他和段章以外的其他人的表情。
……不过目前看来，好像结果还不错。
“那你和段章好好玩儿，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周姿拿着一张餐巾纸沾了沾嘴角，和段承疆一起离开了餐厅。
段文见状也连忙和江婉舟使了个眼色：“老婆，你不是说要我陪你去看裙子吗？”
“啊……对对，是这样。”江婉舟放下了手里的水杯，有些抱歉地对着段章和曲逸笑了笑，“抱歉抱歉，我和段文就先走了。”
“嫂子再见，段哥再见。”曲逸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餐厅里就只剩下了段章和曲逸两个人，慢悠悠地吃完了饭之后，段章收拾了一下桌子。
“我想去散步。”曲逸靠在餐厅的桌子旁边，揉了揉肚子说道。
段章正在洗手，听他这么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道：“好啊。”
“小区里有个湖，我带你去湖边走走吧。”段章用胳膊肘推着曲逸离开了厨房。
虽然入了秋，但是因为没有什么大风，也不算太冷。
段章和曲逸走在人工湖边，两岸种的柳树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枝条，无依无靠地晃动着。人工湖中心的一小丛芦苇也干枯了，水面随着偶尔吹过的微风荡起一片涟漪，一层一层地推向了岸边。
除了他们，岸边还有零星的几个老人，牵着狗拎着鸟交谈着。
深秋的天气是不刺骨的凉，落在露出的皮肤上，就像是入冬前最后的提醒。
“我感觉……”曲逸呼出了一口热气，白蒙蒙的在空气里化开了，“你们家的人好像都挺怕你的。”
“嗯？”段章没有回答，他看着曲逸露在空中的手。
“不是害怕，我描述不出来，我觉得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曲逸皱了皱眉，侧头看着段章。
段章笑了笑，握住了曲逸的手，果不其然，冷冰冰的。揉了揉曲逸的手背后，段章就抓着他的手揣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曲逸挣了挣，挣不开，就随他去了。
“没什么好说的。”段章握着曲逸的手，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初中的时候，出了点事，不太好，他们觉得是对我疏于照顾了，所以比较愧疚吧。”
“其实我和他们说过了，那和他们没关系，不过他们心里放不下，就这样了。”段章皱了皱鼻子，“不过听你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恶霸。”
“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个好人？”曲逸嗤笑了一声，反问道。
段章在口袋里捏了捏曲逸的手：“报告长官，我已经改邪归正了。”
“你都没有和我说过，”曲逸看着段章的眼睛，“关于你以前的事情。”
段章垂下了眼帘，视线越过了曲逸的肩膀投向了湖面：“我只是觉得挺丢人的。”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
曲逸打断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不要我想，我要你自己主动想和我说的时候再说。”他的脸上表情还是淡淡的，但段章能看出来，曲逸是在认真地希望他不要强迫自己。
曲逸这个人很冷，模样冷、声音冷，连关心人的时候也是。
“那我现在就想说。”
可是冷极了，就变暖了。就好像冬天冷到尽头了，春天也就要来了。
曲逸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段章。
段章捋了捋思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来。很多事情封藏的时间太久了，落了灰，模样都看不清了。
他想了一会儿，缓缓开口说道：“我上小学的时候，就不受同学的喜欢，算是被孤立过……”
那个时候段章还小，有很多事情都有些记不太清了。也许是因为成绩，也许是因为老师的关注，又也许是因为女孩子都更喜欢他，总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班上的男生都不愿意和他一起玩儿。
其实后来想想，哪有什么太多的原因呢？小孩子的恶意就是那么的纯粹和直白，它们产生于不经意间的嫉妒，当嫉妒聚成了一团，总有人要成为被宣泄的对象。
关于小学的记忆段章很模糊，上学变成了一件没有乐趣的事情。但是那个时候段家的公司也出现了问题，段承疆和周姿经常不着家，段文又在外地上大学，段章不想他们担心，就只说在学校都很好，老师喜欢他，也交到了很多的朋友。
但他不快乐，也感觉不到快乐。上学没有意义，喜欢别人和被人喜欢也没有意义。
一开始的时候，段章还会想要融入，但是他们一边假装接纳着段章，一边又狠狠地嘲笑段章自作多情。久而久之，段章也就不再接近了。
小孩子的话最会伤人，像是一把干净利落的匕首，嘻嘻哈哈地把段章封死在了密闭的空间里。
六岁到十二岁的段章，变得孤僻又冷漠。
段章尽量用轻松的语调讲述着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我那个时候觉得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也很难理解别人的高兴和难过，其实当时挺害怕的，我觉得自己好像生病了。”
“比如学校组织一起去电影院，他们都哭了，可是我只觉得莫名其妙，主角死得莫名其妙，大家哭得也莫名其妙。可是所有人都在哭，我觉得我也应该哭，但我憋不出眼泪，就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感觉自己就像个怪物。”
说到这里段章轻笑了一下，落在曲逸眼里心疼得不得了。
曲逸回握着段章的手，想象着小小的段章坐在电影院里，周围都是哭声，电影屏幕的光映在他的脸上，茫然又恐慌。
好可怜。
曲逸想，如果他在电影院里，一定会想要抱一抱他。
“那我也是怪物。”曲逸弯了弯嘴角，“两个怪物在一起，彼此看来就不是怪物了。”
段章看着曲逸，突然觉得曾经压在他心上的事情，原来是那么的渺小和不重要。
幸好他遇到了曲逸，幸好曲逸也喜欢他。
“然后呢？”曲逸问道。他知道段章有很多心事。
曲逸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能感觉到，段章的占有欲很强，但是对他的喜欢又太小心翼翼。
极度没有安全感，又极度地渴望着回应。
之前曲逸不明白，现在他明白了，却又觉得自己太无能为力，他希望段章对他的喜欢，是一种快乐而不是不安。
段章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后来，上了初中，我厌学又不合群，然后出现了很多无聊的议论。”
作者有话要说：段哥的过去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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