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行之堵在门口:“你留在这。”
卫予没想过有一天邱行之会强迫他做什么事, 压抑的怒火像潮水般翻上心湖,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不适合谈话,僵持下去一定会爆发矛盾, 他现在只想离开, 就伸手去推他:“我要回去了!”
邱行之微微偏头躲开卫予的力道,反抓住他的手腕往客厅拽,卫予力气没他大,加上之前剧烈的运动身体还处在极端的酸疼里,被这股力道拽的往前一晃差点摔倒。
他彻底怒了, 抬脚踹向邱行之的膝盖:“滚开!”同时去掰邱行之的手。
邱行之对施加过来的手脚力道来者不拒,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回头看了满脸怒容的卫予几秒, 忽然转身走到卫予身前,一手托住卫予的背, 一手架起膝盖, 大步如流星的拐到另一个方向。
卫予被邱行之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给弄得呆了好一会, 直到自己腾空而起被放到卧室床上他才醒过来神, 耳后生风的朝床下跳,可邱行之已经先他一步后退到门外, 向床上投来两道幽深的目光:“我就在客厅,你随时可以喊我。”
“邱行之!”
“咚”的巨大声响, 卫予眼睁睁看着卧室门在他门前关闭,他条件反射的拧把手,纹丝不动。
从外面锁住了。
卫予呆了两秒, 大力捶打木门并大吼:“邱行之!”
公寓所有独立空间都做了最好的隔音,卫予的敲打和喊声客厅听不到——就算听到,邱行之这个时候也不会给他开门。
卫予喘着气站在门后,要是现在邱行之出现在门口,他一定给他两脚。
意识到邱行之真的打算留他在卧室单独静静,卫予放弃了用椅子砸门的念头——看木门的质地,椅子是起不到破门这种作用的。
一张大床,一个占据整面墙的嵌入式衣柜和窗户边的一组沙发,配套的独立洗手间,此外什么都没有,宽阔的房间显得有丝寂寥,倒很符合邱行之的习惯,他不喜欢繁复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公寓原本的配置。
半夜,窗外的车水马龙冷却了许多,这里楼层高,刮风的动静成指数型增强,窗户推出一半,外风声成群结队的寻找温暖的空隙,呼啸着卷进来,卫予觉得有些凉,伸手关窗时被冷风扑了一脸。
凉意一过,脑子里有些东西似乎也跟着不见了,卫予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两腿交叠搁在地上,这才发现大腿根部到膝盖上有很多印子,洗澡的时候没看到,这会在灯光的照射下,分外明显。
脑子里闪过邱行之压在他身上小声喊他名字的痴迷模样,卫予的呼吸顿了两秒才恢复。
记忆里,邱行之对他连疾言厉色的时候都没有,总是温和、耐心的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他情人眼里出潘安,觉得喜欢之人什么都好,什么都是对的,奉行无底线无原则不计后果的“两无一不”原则,对方的一切落在眼里都是最好的模样。
刚才的邱行之,又是他从未见识过的邱行之,他神情木然眸色暗沉,望向自己的时候明显压抑着某种情绪,几个瞬间,他真的觉得眼前之人是陌生的,但他并不害怕,只是生气,想暂时避免和他接触。
其实大部分人并没有那么大气性,气极时恨不能杀人,不久前卫予还想在邱行之那张好看的脸上打出几个坑,包括刚被扔进来的时候,他想过砸门,冲出去和邱行之决一死战,短短几分钟,那些沸反盈天的怒气已经消失了大半,剩一点缥缈的火气在心里打转。
卫予是气邱行之不管不顾的非要强留自己在这里,可随着怒气渐散,他开始回想这一晚上发生的事。
最近他很忙,没有时间去思考,或者说他刻意避开了去思考,和邱行之的感情才刚刚开始,按理说正是感情最热烈、最浓厚的时候,可他没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烦恼,甚至于得知邱行之去外地巡视公司,他竟然下意识松了口气。
每次见面,不是不开心的,可每次的相处里,卫予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两人中间,看不见摸不着,就一味的挡在两人中间,即使拥抱也觉得隔着东西,不能全身心投入,释放全部的爱慕和热情给对方。
这一切都和卫予幻想过的和邱行之在一起的模样不一样,像他自己做的评价,他们是一对拿着恋人剧本在生活的演员。
烦恼于怎么解决的当口,那段绯闻横空出世来到卫予眼前,看清乔奇手机屏幕上那张熟悉的侧脸的一瞬间,卫予竟然一点也不难过。
他是信任邱行之的,一场玩弄春秋笔法的绯闻不至于让他做什么幼稚的吃醋行为,但是他从绯闻里感受到了另一份不安。
心脏微微的酸楚,只持续了三秒就归于平寂,卫予也茫然于自己的缄默,任何一个恋人看到那种东西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他那么爱邱行之,为什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是信任,是对那种低级绯闻的不屑,都有,但更多的似乎是——从照片里,卫予仿佛看到将来的某一天,他和邱行之走过最开始激情燃烧的岁月,对彼此非常熟悉,日子归于平淡,不会再为对方的一个笑容而开心,不会因对方的愁容而焦急难安,没有现在拥抱时的悸动和痴迷,他们只是用恋人的身份继续在一起,壳子里早已像冬天的螃蟹,空的只剩个外壳。
到那个时候,邱行之会不会还爱他,会不会厌倦过了多年的生活和面对多年的这张脸,想去寻求更加刺激新鲜的生活,而他,到时候会处在一个什么尴尬的位置?
年轻时候轰轰烈烈的暗恋、风风火火的相爱,临了却是一个难堪的结局,卫予不知道自己到时候还能不能像重生后远离邱行之一样的洒脱。
也是这个时候,卫予终于顿悟了横在他和邱行之之间的是什么。
是自卑,是不信任,是——他对这段贸然开始的感情的猜疑,让他不敢全身心的付出全部的自己去给邱行之,他怕以后真的发生无法挽回的事,他收不回自己,会彻底沦落成一个怨夫。
卫予知道自己的念头很可笑,矫情又事逼,可他无法阻止自己思维的发散,每次面对邱行之的笑脸和贴近的吻,他都有些惭愧和不宁,遮掩躲藏不让邱行之发现,瑾宁的事只是让他彻底发现承认了自己的恐惧而已。
想到这卫予自嘲的撇了撇嘴,父母对孩子是长忧九十九,他对这份感情的忧思已经到了百年之后,人生在世该及时行乐,他就是想的太多才会错过,可他改变不了自己,深入骨髓的性格,哪是随便说说就能改的?
他担忧的是未来之事,说到底也只是担忧而已,邱行之让他好好想想,他想了,可他该怎么跟邱行之说清楚?
坐久了腿发麻,卫予起身舒缓筋骨,晃悠到衣柜跟前,很大的衣柜,衣服只有几件,大多是衬衫西装和风衣大衣之类偏正式的,灰白蓝黑的主色调挂在一起很是单调,卫予随意扫过一眼,瞄到一处红色,似乎是搭在一件风衣里面。
他脑子一抽,鬼使神差的伸手拿过风衣,里头真的套着一件红色T恤,正红色,是某知名快销品牌出的纯色T,大街上随处可见,卫予却紧盯着看了起来。
一年多前邱行之过生日,是本命年生日,卫予买了一件大红色T恤给他,送的时候玩笑说是随意买的,不喜欢就放在衣柜里,可以保平安。
当天生日邱行之就把T恤穿在了外套里头,然后卫予再没见过这件衣服,他以为邱行之早忘了。
这种衣服掉色有些严重,不如刚买时候鲜艳,熨烫的整整齐齐,一丝褶皱都没有。
卫予眉头微锁,慢慢把衣服挂回去,到床头,掀开被子,安静的躺了进去。
被褥枕头都沾染着邱行之身上清冽的气味,卫予伸手关灯,窗帘大敞,模模糊糊能看到吊灯的轮廓。
不知道躺了多久,还是半点睡意也无,卫予翻身,动作很大,身体在床垫上颠了两下。
今天闹了一点矛盾,邱行之把他关在房间里,细算起来,自己也有不妥的地方,也许是该趁这个机会解开心结,他们要在一起,不能对那些会影响相处的阻碍视而不见,逃避久了成习惯,他会越来越累。
“咔”的一声响,卫予立马睁开眼,门被人轻轻推开来,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逆光勾勒出他高大匀称的线条和头上乱七八糟堆积的头发,瞧着有点傻乎乎。
邱行之大概没料到卫予会这么心大的睡着,在门口的愣了好几秒,借从窗外勉强投射的一点光亮轻着手脚走到床边,见卫予侧脸朝门,他弯腰下蹲和卫予脸对脸,不错眼的看着。
离得很近,清浅的呼吸像软羽毛松软的刮在卫予鼻子上,很痒,可他现在不想睁眼,只能强忍着装睡。
邱行之开口:“你居然睡着了,我以为开门后你会拿椅子砸我。”
“……”意识到被他关起来的瞬间,卫予确实有这个念头。
“我不是有意对你动手。”邱行之没忍住,又怕弄醒卫予,极轻的在他额头上碰了碰,“我是怕你有事憋在心里不说,只靠自己消化,我想你有什么都能和我沟通,不管什么,我们两个人一起解决。”
卫予的眉毛动了动。
“我怕你回去之后还是不想沟通,怕你会逃避我躲我,我宁愿你拿着八卦媒体新闻砸我的脸质问为什么会有那个东西……”
说到这里邱行之语气重了一点,补充,“是那个明星和八卦记者联手搞得把戏,我都查清楚了,我不认识她,名字也不知道。”
“……”戏还挺多,可是他现在都睡着了。
“你都答应在一起了,就应该把我当成你的另一半,不要什么都不说,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如果有问题不解决,会越积越多的卫予。”
“你记得大四的时候有次和秦融他们去唱歌吗,你喝了酒在会所睡着,我也是这样看着你跟你说话,你听不见,平时不敢和你说的话我都和你说了。”
“??”卫予记得那次,他喝多了在会所过夜,和邱行之一间房,那天夜里他依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脸上晃来晃去,睁眼又什么都看不到,脑袋晕乎的厉害,他以为是喝多产生的幻觉。
原来都是这个人干的。
“这么多年,我每天都想能光明正大的拥抱你,和你说所有我想说的话。”
卫予的血液沸腾了两秒,皮肤汩汩发麻。
“每次有人向你表白我都着急,怕你会答应他们。”
“……”
“我这么久才能真正和你在一起,真的不想因为其他人或者其他事影响到我们,所以,有什么都可以解决。”
邱行之的手覆上卫予的额头,冰冰的,很干燥,“但是你不能离开我。”
卫予有些不想听下去,侧躺不懂久了身体发麻,另一个是他怕邱行之再说下去他装睡不下去,就动了动肩膀,嘴里发出一声吱唔,很自然的翻了个身。
邱行之俯身在他嘴角碰了碰:“我爱你。”
悄悄的、无声无息的退出房间,和来时一样,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这段自言自语。
卫予缓缓睁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迷迷糊糊的睡了一夜,起床时发现卧室门开着,走到客厅,邱行之不在,沙发上整齐叠放着他的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便签纸。
【厨房有早饭,吃完再走,对不起,昨天的事是我太冲动,不该逼你 行之】
卫予把便签纸放进外套口袋,乔奇一早发来信息说店里的东西他会弄好开他车送过去,让他不用操心,后头附了个贱兮兮的表情包,估计以为他在此乐不思蜀才没回去。
要是知道他被邱行之关了一夜,不知道会不会跳脚骂人,昨天之前,卫予也不知道邱行之有这一面,玩这种Play。
厨房锅里保温着鸡丝粥,看成色是邱行之买来的,卫予很快解决掉早饭又给乔奇发了条微信表示迟点回去,踌躇片刻,下楼,他没立刻去地铁站,而是走向两条马路之隔的高大写字楼。
法定假期从除夕开始,不过许多公司并不会真的拖到那天,年底员工们大多无心工作只想安心过节,效率低下的令人发指,加之忙碌一年,该做的工作也差不多了,提前两三天给假期,多少算个福利。
瞅着红灯跳绿,卫予夹在人群里移动,商场超市外立面满是春节元素的装饰,火红热闹的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暖烘烘,耳朵里一会儿是“恭喜你发财恭喜你进财”,一忽儿变成“财神来到我家门”,多年不变的传统,听到这些歌就闻到了春节的气息。
忙碌不至时日过,转眼又春节了。
年纪越大越觉得时光飞逝,站在日升写字楼外抬头看去,楼层极高,仰着脖子有些晕,他想了想,直接走进大楼。
“您好,我想找一下邱先生。”
前台女孩礼貌的微笑:“请问您找哪位邱先生?”
卫予失笑,差点忘了这楼里姓邱的一大堆:“邱行之邱先生,我姓卫。”
按照日升的规矩,见经理级别以上的管理层要事先预约,前台女孩刚想告诉卫予,旁边走来一个人:“我来吧。”
卫予转脸,眸色一淡,看着向他走近的女孩。
一身干练的职业装,上次见面时候的长卷发挽成发髻,薄施粉黛也是精致美丽的脸,很眼熟,见过。
胡蕴调出一个职业的微笑给卫予:“你好,还记得吗?我们见过的。”
卫予点头,虽然就一面,不过印象深刻,那时候他,包括秦融几个都以为邱行之请胡蕴吃饭,在包厢里好一番调笑议论:“你好。”
胡蕴朝大厅一角做了个邀请的手势:“你在会客区稍等一下,我正好上楼去,帮你告诉行之。”
卫予瞧了面带笑容的胡蕴两秒:“谢谢你。”他的手机一夜没充电,过来路上关机了。
胡蕴转身走向电梯间,这天下午开始日升也进入春节假期时间,不少拾掇完毕的员工提着包抓着手机,兴冲冲的从各个楼层下来,大厅的人来来去去十分热闹,哒哒的脚步声穿插在人们有意压低却也克制不住的笑声中,久违的场景。
卫予坐在沙发上兴致勃勃的看着这一切,他在外面上班的时间一共就两年,很短,身在其中的时候很烦很想解脱,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不是为了钱,他才不会上班,事实却是,无论做什么事,创业、自由职业什么,各有各的烦恼,没有什么事是真正轻松、不需要操劳的,这几个月,他越发懂得了这一点。
如今看着兴奋沉浸在假期光明中的人,卫予莫名有些怀念当工作族的日子。
人是一波一波下来的,待到第五波人离开,大厅恢复短暂的宁静,卫予扫到墙上钟表,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邱行之到现在还没下来,是不是很忙,员工们放假,他们管理层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估计太忙了吧。
卫予走到前台询问能不能跟邱行之说一声,女孩表示如果没有预约的话他们是不能随意通告这种事的,神色语气都是为难,卫予无奈,也不想为难人家,只得先离开。
手机这样东西似乎就是在最需要的时候或者没电或者关机或者坏掉,让你无法联系别人就对了,卫予到底有些小小的不开心,他理解邱行之忙碌,起码找人下楼告诉他一声,不至于白等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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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之开完一个小小的会议回办公室,门口,胡蕴一手抱着文件夹一手拿着咖啡:“邱总监,有几个文件需要您签字。”
胡蕴是来日升历练的,在公司都是规规矩矩喊总监、老总,和普通员工没两样。
邱行之进门,胡蕴跟过去,先把咖啡放到桌上,再摊开文件夹:“这些数据我们组核对过了,经理也签过字。”
都是之前讨论过确定下来的内容,邱行之粗粗扫上一眼就签了字,这件事算是本年工作的收尾,他的工作告一段落,即将迎接极其珍贵的假期。
邱行之以前对假期没什么概念,放假在家也是呆着,特别是春节,秦融等几个要好的兄弟都要在家做足孝子模样,没空搭理他这个孤家寡人,于他而言,只是需不需要到公司的区别。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和楚成玉说了春节要到卫予那儿帮忙,虽然是干活,可他能和卫予一起过年,成年后他第一次如此憧憬假期和春节的到来,关电脑拿衣服速度很快,转身要走才发现胡蕴还没走,站在办公桌前面望着他。
邱行之:“怎么?还有事?”
“嗯,今天晚上爷爷办一个宴会,我还缺少一个男伴。”胡蕴撩了下特意打下来的碎发,“都是认识的人,年底了,大家聚一聚。”
邱行之穿好大衣:“不好意思我有事,恐怕去不了,抱歉。”
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但胡蕴仍然不死心:“邱总说你春节通常没什么事,正好我想去米兰……”
邱行之这个人还是挺矛盾的,他用最周全的礼貌表达最冷漠的拒绝,那张仿佛从漫画上拓印下来的脸只是象征性的笑了两秒,拿上车钥匙和手机:“我春节有安排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胡蕴再有心,面对这样冷淡的邱行之也施展不开了,只得悻悻离开办公室,邱行之边下楼边不安,不知道卫予怎么样,好端端被他关一夜也不知道会不会生气,先回去认错道歉,然后两人好好聊聊,他不想再逃避两人之间一切可能出现的问题,也不允许卫予逃避。
电梯滑到一层,穿过大厅前台往外走的时候被前台女孩叫住:“邱总监,有一张您的卡片。”
邱行之莫名:“什么卡片?”
“一位姓卫的先生早上来找您,走的时候给您留了卡片。”女孩递了过来。
邱行之嘴角剧烈的动了两下,卫予来找过他:“他没说什么吗?”他知道公司规矩,没有预约是不能上楼的。
女孩惊讶:“胡小姐好像认识那位先生,说会帮他转达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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