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季节, 邱行之的生日到了。
他其实不想花心思筹备生日会, 近来公司的事很多忙的头昏脑胀,邱晨光日常逼他见胡老的孙女, 每天在公司碰头必有一番争执, 他厌烦的不行,休息日只想好好歇着。。
但每年生日会卫予必到,邱行之不愿错失机会,还是决定在家里办个聚会。
【生日会是傍晚六点,在我家里】
卫予很快回复。
【我知道, 会准时去的】
邱行之笑了一下,开心之情油然而生, 办生日聚会有九成是为着能明目张胆的和卫予见面吃饭, 最近卫予很忙,他都不好意思打扰。
秦易推门而入:“这么神秘找我什么事?”
邱行之指了指对面的沙发:“有个事请教。”
“请教?”秦易眉毛一挑, 似乎觉得好玩, “洗耳恭听。”
邱行之两手相合十指互|插, 下巴线条有丝硬, 脖颈和后背绷的笔直,几乎要把脑袋仰到天上去, 整个状态紧张又带点期待:“假如你喜欢一个人,但一直只是用朋友的名义相处, 这种情况下要怎么才能更进一步?”
秦易架着二郎腿轻轻晃动,抓杯子的手指骨节动了两下,微微垂目看着杯子里的湛清的水:“你想从朋友进一步发展成恋人?”
“……”虽然的确就是这个意思, 邱行之的脸还是热了一下,“差不多。”
对方早就熟悉了这个身份,铁定从没往这方面想,邱行之思虑再三,认为直接表白太过突兀会吓到人,秦易作为大手子懂得多,今天特意前来虚心讨教。
这是秦融的住处,喊邱行之和秦易吃饭,自己跑去买东西了,阿姨在厨房做菜,隐约有香味飘来,秦易吸了吸鼻子,拿着杯子凑到嘴边:“有的人是不能接受这种关系转变的,他只想和你做朋友,没想过发展其他,你确定那个人能接受朋友到恋人?如果不行的话,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邱行之眸色一暗,这几年他问过秦易几次相关问题,得到的答案差不多:“我不知道他怎么想。”
秦易轻轻咂摸清水的甜味:“那我劝你最好不要贸然行动,至少确定人不会讨厌你再说。”
等来等去已经五年,他可以无期限的等,那个人不会,也许忽然某天就宣布结束单身生活,到时候怎么办,去当小三去抢?还是就那样远远看着他就好?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可是日子越久,他的自制力越差,好几次邱行之差点不管不顾的冲过去告诉卫予,他喜欢他好久了,从来没把他的当兄弟,他爱他。
邱行之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长长的睫毛轻颤不歇:“是吗?”
“嗯哼,我个人觉得是这样,以前遇到过,我觉得可以试试,人家觉得我恶心。”秦易惋惜的叹上一口长气,十足十的感慨,“你说的那个是谁?我认识吗?”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盯着邱行之,眸子里浅浅的笑意,细看,却只是溢在眼眶内,锋利的虚情假意。
邱行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我再想想吧。”
“哦,你要是想不通,我随时为你提供帮助。”
很快秦融回来,三个人在餐桌旁坐下。
秦融:“邱行之,胡老孙女对你很有好感,你怎么想啊?”
邱行之有一口没一口的吃菜:“没怎么想。”
“你不喜欢人家?上次不说相亲么?”
“酒会偶遇,谁说的相亲?”邱行之不爽的瞥发小,他正烦恼卫予的事,没心思理有的没的,“后天生日会,吃完饭你们就走。”
秦融不解:“啥?”
邱行之:“我有点事,你们和老莫他们先走。”
秦易的筷子在半空之中划出一条抛物线落在邱行之跟前的盘子里,不慌不忙夹起一筷子菜,飞快扫过邱行之的脸:“你这是决定好了?”
“嗯。”邱行之没胃口,索性不吃了,“我拖的太久了。”
“哦。”继续吃饭。
两个人打哑谜的说话方式让秦融好奇,但邱行之起身走了,问秦易只说不方便说,搞得秦融相当郁闷。
邱行之点开微信找到卫予的头像摩挲着,五年了,再拖下去也只是一辈子的朋友,秦易说的有一定道理,但他真的忍不住了。
就这样吧,是死是活,他该有所行动了。
他没请太多人,这几个都是和卫予熟的,大家自在些。
秦融取笑邱行之:“今天你不会又喝醉了让人家卫予送吧?干脆住这里算了。”这里的房子严格来说是邱晨光和楚成玉以前住的,分居后归了楚成玉,邱行之经常来,但晚上一般住公寓,上班方便。
秦易慢吞吞脱外套:“卫予还没到么?”
“没。”
这两天邱行之抓心挠肝彷徨不安,在脑袋里将可能发生的场景演练一遍又一遍,每次觉得万事俱备,可过一会再想又能找出不合适的细节,持续修改持续演练,过了提心吊胆的几十个小时,几次想放弃,被他色厉内荏的给压了下去。
这天终于到了,邱行之如坐针毡的不断看时间,他想快点看到卫予,又想他来晚一点,给他时间准备的更加充分,一整个白天反反复复来回横跳,终于来到暮色降临的傍晚时分。
邱行之告诫自己,不要紧张不要害怕,你他妈都准备了五年了,再不开口黄花菜凉了找谁哭去,今天一定要说出口。
你就是爱他,说,告诉他,其他情况是明天的事了。
人陆续了,就剩卫予,邱行之忍不住拨电话,竟然提示关机,等了片刻再拨,还是如此。
微信短信连番发问,都没回复。
秦易:“可能有事来不了了,或者路上堵车,手机丢了什么的,我们喝着酒等他吧。”
“对啊边喝酒边等嘛,我特意带了好酒。”
几个人把邱行之拉到桌边坐,秦易推过一个酒杯:“你今天寿星,多喝点。”
卫予若是真有事不过来其实没关系,告白的事可以挪到明天,可邱行之端着酒杯总感觉心神不宁,隐隐约约瘆得慌,周身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阴暗之气,和屋里此刻氛围格格不入,神思连续恍惚,差点把酒杯给扔了。
再拨电话,仍然连接不通,邱行之死活坐不住了,推开椅子:“你们吃,我出去一下。”
秦融扯住他:“不是吧?我们可是给你过生日的,你这就走了?”
“去去就来。”确保卫予没事他才安心。
秦易跟着走:“我跟他一起去吧。”
剩下三个朋友面面相觑,来给人过生日,寿星先跑了,这找谁说理去?
邱行之皱眉看自己爬上副驾驶的秦易:“你不用跟我一起。”
“我知道你去找卫予。”秦易低着头扣安全带,嘴角浅浅的笑意,“我和你一起去,我也关心他。”
邱行之只得把车子开走,卫予从不是没交待的人,这么久连个回话都没有,他越来越不安。
“他这么大人,应该没事的。”秦易放松的靠着车窗,“你去哪找他?”
“他家里。”
“你知道他家地址?”
不仅知道,卫予的家庭、以前上班公司、现在工作咖啡店的地址他统统记得一清二楚。
秦易给车窗留了一条缝,深秋的风到底也是有些凉,邱行之用力抹了把脸拢好衣领,加速朝卫家赶,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差点跟人追尾,最后秦易和他交换位置,让他坐在旁边好好冷静下。
一路两人没怎么说话,到卫家小区门口后邱行之直接冲了出去,秦易慢慢解安全带,低低一笑,邱行之这个人,不该着急的时候急什么,卫予能有什么事?最多今天没法参加他的生日会,没法听到他的告白而已。
按了许久门铃没人应,倒把邻居阿姨给吵出来了,邱行之忙问:“请问您知道这家人去哪了吗?”
阿姨头发花白,闻言长叹了一口气:“小卫出车祸没了,警察打电话来,他爸妈去警局了。”
空气凝固,提供呼吸来源的氧气消失,邱行之呼吸不了,他觉得的耳朵一定出问题了:“您,您说谁出车祸?”
“这家的儿子小卫呀,车子冲到水里,人死了,警察让家人过去认尸。”阿姨摇着头关门,“多好一孩子,唉。”
邱行之脑袋嗡嗡作响,盯着邻居阿姨家门上破损到只剩一个边角的福娃年画,视线却失去了焦距和图像合成能力,耳朵被某种不明物质塞的严严实实,眼内、耳朵内什么都接收不到。
嘴巴条件反射张了两下想说话,莫名吸进一口冷空气,剧烈的咳嗽起来,铁锈的气息在口腔食管里翻涌。
卫家的小卫只可能是卫予,那个阿姨的意思是——卫予死了?
是死亡的意思吗?人躺在那里,呼吸脉搏心跳全无,全身脏器停止运行,脑死亡什么都反应不了,俗称的“去世”?
下午和卫予通电话,最后说的一句是“再见”,和以往每次通话结束没什么不同,邱行之从没想过再也没有见面的可能了。
这个认识让邱行之猛然惊醒,疯狂捶打隔壁门,阿姨开门,他艰难的扶着门大口喘气:“您,您说……的是谁,谁死了?”
“就是卫予呀,隔壁的小卫,你们要是他的朋友,就趁现在去看看吧。”
邱行之清晰的感觉自己从高楼跌落,过程很缓慢,慢到能看清每个漂浮的灰尘和越来越近的地面,随后“砰”的,砸在地上。
曾经只是写在字典里的一个名词,这一瞬间,他猛然明白了死亡的含义。
他忽而懂得,卫予再也不会睁眼看他,和他一起吃饭,和他一起讨论财经时政,分享日常生活工作中的趣事,也不会在电话那头轻轻的喊“行之”,挂电话前说“明天见”,没有每天的“晚安”。
他再也没有机会趁他睡着,悄悄看他,跟他说心里话,明知道他听不到;看电影的时候他一直悄悄看他,屏幕上放映什么,他都不记得,眼内只有他笑弯的眉眼。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五感尽失只剩躯体,不管他想对卫予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听得到了。
以后,他浅笑的样子、微微皱眉的样子、饮酒后耳朵泛红的样子、冲他挥手道别的样子,他再也看不到了。
他藏在心里五年之久的爱恋和忐忑,卫予永远都不可能知道了。
因为卫予死了。
脑袋的轰隆倏然隐去,眼前黑暗消散,邱行之试着挪脚,膝盖一软,竟然跪了下去,头磕在卫予家的防盗门,“咚”的声响在楼道回荡,沉闷的令人难以喘息。
秦易这会才慢悠悠上楼来,没听到对话,就问:“怎么?没人在家?”
邱行之扶住门起身,没成功,被秦易扶住,他不解:“你到底怎么了?卫予不在你也不至于这样吧?”
又不是人没了。
卫予不在这里,不在任何一个地方,这个世界上不再有卫予了,那个人黝黑的瞳孔永远失去了神采,他再也见不到他了。
这个认知让邱行之忽然勃发出无尽的力量,一把推开秦易,跌跌撞撞的冲到电梯前死命按键,秦易皱眉,邱行之的模样不对劲,他也跟了过去。
“到底怎么了?卫予在哪啊?”
邱行之扶着电梯门踉跄着往外扑,突兀的吼了一嗓子:“他没死,我去找他!”
秦易愣了一下,没来得及上车,车子歪歪扭扭的拐上马路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谁死了?秦易问。
脑袋一个声音回答:“你难道不知道吗?”
秦易剧烈的晃了一下,哆哆嗦嗦拿出手机来找某个号码,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昨天明明刚联系过的,好一会,终于找到,他直接拨了过去。
那头接的极快:“先生,你别找我了,我他妈现在在机场,出国躲躲!”
这是一个极不祥的信号:“躲什么?”
“你让我弄坏的那辆车,不知道那位先生怎么回事,竟然把车子开到河里去了。”对方讲话直抽气,吓得不轻,“现在人死了,我还不跑啊?”
无形的力道掐住了秦易的脖子,每个字都是从嗓子眼抽出来:“你害死了他?”
“先生,我都是照您的吩咐……”
“我让你想办法拦住他的车子,将人带起来明天放走。”秦易慢慢蹲下去,“我让你不要伤害他,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对方急着说话,秦易的语气里寒气四溢:“我不会放过你。”随后就掐了电话。
【先生,何必如此?我都是按照您的指示行事,我有您的转账记录,如果您不仁,就休怪我不义】
秦易蹲在地上,落进瞳孔里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成句子,他又看不明白具体意思。
他指示了什么?他只是让那个人挡住卫予,在邱行之的生日这天不要出现,他不想邱行之跟他告白,他知道卫予一定会答应。
那样……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没想卫予死,从来没有想过,他那么喜欢卫予,怎么会希望他死?
为什么就死了呢?是……他的原因吗?
不是他吧?他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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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行之魂游天外的开车,没赶到警局就出了事,五辆车连环追尾,车里的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始终作者的邱行之相对严重,昏迷了一整天,醒来的时候秦融和楚成玉在旁边。
他下意识的抓住楚成玉胳膊,视线四处扫,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白色的床单,眼内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虚虚无无的像是梦里的假象,什么都不真实。
楚成玉双眼红肿显然哭过好久:“你总算醒了,行之,妈妈吓死了。”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事情压在混沌不明的意识里,可想不起来。
他妈、秦融,他最想看到的那个人……
邱行之猛的弹跳下床,一语不发鞋子也没穿,拉开门冲了出去。
对了,对了,卫予不在,卫予呢,他当时是去找卫予的!
秦融跑得快,很快赶上邱行之,一把扯住邱行之的胳膊,其实没用什么力气,邱行之却被他拽的整个后仰,要不是秦融眼疾手快的扶住人,难逃后脑勺着地命运。
秦融脸色不好,抓着人往回拖:“邱行之你冷静点行不行,要做什么去啊?”
邱行之的伤集中在腿和胳膊上,都不致命,但都影响人的行动,躺了十几个小时动作也僵硬,挥手的动作晦涩无比,但他竭力挥着:“松,松开我,我去找他……”
他不断重复“找他”,秦融说什么都不答,只一味的说那两句话。
楚成玉赶过来,儿子成年之前身高就超过她了,必须很大幅度仰头才能看清儿子的脸:“儿子,行之,冷静一些,有什么事告诉妈妈,别害怕,儿子。”
邱行之的情况很不对劲,目光无焦距的凝在远处,不断碎碎念着“找”“快点”之类的话,身体大半力道靠秦融支撑自己站不稳,被楚成玉握住的手战栗不停,根本缺少独立外出的身体素质,可他就是一直嘀咕要走。
很快赶来一堆人,医生观察了一下说道:“邱少爷情绪不稳定,打一针能让他安定下来。”
楚成玉拍着儿子的后背:“想办法让他能听到我说话,可以做到吗?”
片刻后又来了一名白大褂,详细询问情况后她走到邱行之面前,示意楚成玉松开他,轻声说:“邱行之,你要去哪里?地址在哪里?我送你去吧?”
邱行之的视线瞬间移到她脸上:“真的?”
“是啊,地址在哪里呀,你说一下,我们马上送你过去。”
邱行之毫不迟疑的报出一串地址,显然熟稔于心,和抱自己家的地址一样,直勾勾的盯着女医生:“现在就走。”
楚成玉:“现在怎么做?”
“他特别想去那里,就带他去吧。”女医生冲助理点头示意去安排一下,“邱少爷非常非常想去这个地方,就带他去,不然他是无法安静下来的,多带几个人,应该不会有事。”
楚成玉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打镇静剂只能管一时,邱行之醒来再闹怎么办。
秦融在一边皱眉:“这好像是卫予家的地址。”他记不太清,听卫予提过几次。
“小卫?”楚成玉跟进病房让护工给换衣服,“他怎么了?”
秦融摇头示意不清楚,昨天傍晚邱行之说去找卫予,然后就发生了车祸,他联系当时同去的秦易,手机关机,到现在都联系不到,人间蒸发一样。
邱行之坐进车里,他觉得自己异常清醒,很快就要见到卫予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04 19:45:12~2020-04-05 18:29: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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