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果说:“你看,下雨了。”
徐观望了望天,说:“上去吧,我帮你收拾。”
雨越下越大,空气清新起来,徐观的脸被路灯照亮,浓黑的眉上沾着水珠,表情很淡,杨果突然想拉拉他的手。
但她最终没有动作,沉默着带他上楼。
厨房确实太小了,两个人一个洗碗一个擦,就已经占满整个空间。
杨果想到薛欣说的,两人肩并着肩,这就是全部了。
她能闻到徐观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的动作很快,锅里倒满水和洗洁剂,将碗碟一个接一个地洗净。
碎菜叶和剩余的红油漂浮在水面上,泡沫看起来有些油腻,徐观的手在其间灵活动作着,也不见嫌弃。
“你是不是还去餐厅打过工?”杨果问。
徐观手下顿了顿,说:“有什么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杨果说:“我知道你做什么都可以做好的。”
徐观笑了笑,没有答话。
杨果静静数着剩余的碗碟,七个碟子,两个碗。
她刻意放慢了动作,但徐观手下未停,还剩四个碟子的时候,他打开龙头换水。
杨果停了下来,水声稀里哗啦的,她伸手将龙头关掉,说:“休息下,抽根烟吧。”
这套两居室,还不到一百平,却硬生生将客厅的一部分隔给阳台,推开窗户,细雨被斜吹着洒进,带来干净好闻的味道。
杨果为徐观点烟。
以前有朋友说过一个谬论,尼古丁燃烧到半截以后造成的危害比前半支大很多,所以抽烟最好只抽半支。
她没求证过,也不想知道真假。
细小的烟圈燃起的瞬间,尼古丁的味道会让她感到安心。
这安心陪伴她走过好像没有尽头的那三年,度过南半球很多无法入眠的漫漫长夜。
阳台上有个小桌,烟灰缸里已经堆满烟头。桌旁配了个秋千椅,两人都没坐。。
楼下是一个公园,夜幕里亮着零星几点灯光,杨果没穿外套,渐渐感到有些冷,但她没说,也没动。
徐观抽得很快,还剩半支时,他看了眼杨果,女人裸-露的脖颈肤色很白,几乎可以看到青蓝色的血管。他掐灭烟头,说:“很晚了,收拾完我就走,不打扰你。”
杨果顿了顿,说:“不会打扰的。”
徐观离开时,杨果只送他到电梯,她脸上挂着笑,与他道别:“再见。”
电梯门合上,她回到家,换上徐观刚穿的拖鞋,走到阳台。
她住17层,平时不停靠,下楼需要七分钟。她拿出手机,打开秒表,静静等待着。
七分钟到了,楼下出现一个人影,背挎着帆布包,脚步迈得很大。
她笑起来,在心里说,晚安。
刚才一起抽烟,从厨房到阳台,再回到厨房,他们用了十分钟。加上这七分钟,一共是十七分钟。
这是多赚来的十二分钟,在这十七分钟里,杨果第一次为自己抽烟这件事感到庆幸。
她记得在一本书里看到一群朋友谈论抽烟的危害,他们说到聚会吸很多烟后第二天清晨类似宿醉的感觉,说到作为医生其实要以身作则拒绝烟草,最后却总结道,在地球的有生之年,某些地方的某些人完全有可能还是会吞云吐雾,那是群幸运的家伙*。
那个时候她还没学会这个坏习惯,也厌恶烟味,或者说自以为厌恶。
所以她无法理解这样的情节,也无法认同这些观点。
直至点燃人生中第一根烟,直至今日。
——
第二天杨果依旧很早就到了店里,整个上午,薛欣的眼睛都亮闪闪的,充满着八卦少女的求知欲。
中午她们叫了外卖,杨果拌匀自己那份少辣的小龙虾盖饭,开口道:“说吧,想知道什么?”
薛欣拆开一次性筷子,熟练地将两根细木头互相交错着刮掉木屑,就像一只准备享用美食的松鼠先要幸福地搓搓爪子,她努力抑制着兴奋问道:“老板,徐观,就昨晚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杨果不问反答:“你觉得呢?”
薛欣皱着眉头回忆:“我觉得是吧……哦不,应该是准男友!就算现在还不是,肯定很快就是了!”说完便用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看向杨果,“对不对?”
杨果拿筷子在她头上轻轻一敲,“吃你的饭吧。”
吃完饭,店里来了电话,薛欣擦着嘴去接了,杨果提起桌上两盒外卖拿去扔,大型垃圾桶离得较远,她走了一段刚回来,就看到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头探脑往店里看。
她也不说话,就那么站住了,抱臂看着这人猥猥琐琐继续偷看。
店铺是玻璃门,她没站多久,那人就发现了,转身摘下卫衣帽子挠着头,声音小小的:“姐。”
杨果越过他,带起一阵馥郁的玫瑰芳香,“进去呗。”
店里薛欣刚挂电话,看着杨果身后的人首先挂上职业微笑:“欢迎光临。”然后觉得眼熟,指着他道:“诶,你不是以前来过的,那个那个……”
“孟川。”杨果接话,而后对孟川说:“来干嘛啊,又想出去浪?”
孟川傻笑道:“对啊……欸不是,我是,我是来找你的。”声音越来越小。
“找老板?”薛欣疑惑地问:“你找老板干嘛特意来店里,她不常来的。”
“我又不知道……”孟川嘟囔一句,接着对杨果说:“我没有你的电话,我姐不给我。当时在新西兰你也不给我微信,我只能来这里看看了。”
杨果两只手各拿一把椅子,自己坐下后,又推一把过去让他坐,“说吧,什么事儿?”
“其实也没事儿,就是……”孟川看了眼薛欣,后者聪明地挪开视线,盯着电脑啪嗒嗒敲起了键盘。
他放低了声音:“就是想请你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
杨果说:“但我可能没空。”
孟川问:“可能?那就是也可能有空嘛。”
“我很忙的,小弟弟。”
“我都22了!不是,难道你一直都没空吗?”
杨果叹了口气,拿出烟,示意孟川跟她出去。
昨夜下过雨,此时天气晴朗,日光很盛,杨果掏出烟散给孟川一根,后者要拿火机帮她点烟,她微微侧开身摆手,自顾自点了。
孟川偷偷打量着杨果,她今天穿的依然很少,短款风衣和紧身内衬,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裹进牛仔裤,配切尔西短靴。
“你别费心思了。”杨果朝天空呼出一口烟,下颌线条很清晰。
“姐!你好狠的心……”孟川凑过去,一颗大脑袋差点挨着杨果,后者退开两步,忍住自己差点挥上去的巴掌。
“你猜我多少岁?”她问。
“我看你也就大我两三岁。”孟川撇撇嘴,“不是,这是什么重点吗?年龄怎么了?”
杨果说:“我三十了。”其实她二十七。
孟川先是瞪大了眼睛,“我不信。”紧接着又说:“那也无所谓,三十又怎么了,年龄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你姐姐不愿意给你我的电话,你还不明白?”杨果笑了笑,继续道:“我三十岁,问题就是,我出生的时候,你还有八年才看到这个世界,我高考的时候,你还挂着鼻涕在小卖部买辣条,等到我开了自己的店,你还在象牙塔里梦想着谈一场刺激的恋爱。”
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轻慢,但孟川觉得她其实说得很认真。
快毕业的男大学生,课程极少,加之家境不错,无需担忧没有饭吃,也不用操心自己结束学业后的生活,又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看相貌,造就孟川一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的本事。
此时他更是将这本事发挥到了极致,被杨果这么说,不仅不生气,反而嬉皮笑脸起来,“哎呀,就是吃个饭嘛。”
杨果瞥了他一眼,不再开口,过了很久才说:“你觉得自己喜欢我?”
饶是孟川脸皮再厚,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发问羞住了,耳根子红彤彤的,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悄悄点了头,嘴里却说:“姐,你这么直接的啊……”
杨果抽完一支烟,又掏出一根,眼睛看着街对面的杨柳,“喜欢这种事情,自己都不清楚的话,那也别谈别的了。”
“我,我清楚啊,不然干嘛想方设法地来找你……”孟川注意到,杨果好像并没有在听,吞掉了接下来的话。
杨果说:“那你想到我的时候,会想到什么?”
孟川又被问住了。
杨果也不管他,自顾自地接着说道:“我是说真的,你别费心思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孟川第一反应是:“谁?”
杨果垂下眼睛,声音很轻:“一个教会我自由的人。”
虽然她这么说让孟川一颗少年心很是受伤,但他也没有选择放弃,只是压抑住问到底的想法,说:“你就告诉我,你现在有没有男朋友?”
杨果说:“还没有。”
孟川笑了,牙齿很白,在日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这不就完了,大家都是单身,你可不能阻止我追你。”
“小孩。”杨果摇摇头,丢下一句话,转身回店里了。
“论文写完了吗?快回去吧。”
“姐!那你还跟我吃饭吗?”
“再说。”杨果头也没回,伸出一只手挥了挥。
薛欣从电脑后头露出半个脑袋,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杨果,小心翼翼打探道:“老板,他要追你啊?”
小耳朵还挺尖,杨果斜睨她一眼,薛欣赶紧缩回电脑后头,安静下去。
过了阵儿,她还是忍不住小声说:“老板,这年头小狼狗早就不靠谱啦,我还是觉得徐观更帅。”
“当然。”杨果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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