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大家的院门前难得正了八经的热闹一回。
花枝顾忌着寡妇娘的名声,到底是没敢让人进院,卸了车后吩咐他们都在外等着,自己一袋袋的往里搬。
吴谨彦听见动静,抻长个脖子从窗口张望,急喊着让小二去帮忙搬东西。
吴小二扔下毛笔蹦跶出来,乐颠颠的问“咋买了这老多?”
花枝喜滋滋的绕过他嘱咐“你先领人去认地,知道哪块田是咱家的吧?”
吴小二忙不迭点头,冲出门就对人堆里的万金元说“叔,跟我走吧~嫂子叫我先领你们去认地”
清亮亮的小嗓门,打眼就瞅出谁是带头人,只这份眼力见儿,就够夸了!
“这娃子,机灵!”万金元弯腰揉了一把,乐呵着夸奖一句。
吴小二不喜欢被人揉脑袋,只他嫂子除外!
赌气囊腮了没一会儿,就又乐呵上了,还真是小孩子不知愁的年纪!
八亩田地不算多,牛耕人翻的,小半天功夫就能种好一亩。
花枝抽空将切好的薯种背去地头,见到这一幕,也不得不说都是些熟手,真没一个偷懒的。
六个人分工配合,一人赶牛,一人扶犁,一人平地,二人打垄、刨坑,另一人负责点种,全都手脚麻利,垄打的也极为规整。
照这么干,有个两天半就能种完。
花枝站地头儿看了一会就转身回家,饭不用管,水总得管够!
这一转身的功夫,就打老远瞧见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花枝迎头而去,绕过他时顿住脚步,先声夺人的冷斥道“咱丑话说在前头,但凡哪个敢祸害我家的田,我都不能轻饶了他!”
实在是看吴有祥这阴沉的表情,不像是要善罢甘休的样儿。
吴有祥黑着一张脸骂“小瘪犊子吓唬谁呢!招帮外姓汉子进村干活,你存的哪门子心!”
花枝呵呵一笑“我存的哪门子心?这得问你啊!不是被逼的没法子了能招外姓人干活?要我说,您老还是消停着点,毕竟这事传出去,好说可不好听呢!”
吴有祥急赤白脸的一拂衣袖,背个手气哼哼的走,临了还扔下一句“爷们都能把稻谷伺候成光杆,你个小哥儿能种出来个屁!”
花枝一听这话顿时火了,仰脖子就喊“不怕告诉你,地里的活就没我不会干的!今儿我把话还就撂这了,但凡哪个王八蛋敢掐苗,发现一根我就祸害他家一垄,茎断一片,我就敢放火烧地一亩!”
“你敢!”吴有祥不打自招的旋身喝道。
花枝扬起肉下巴,贼贼笑道“我可敢了呢?你想不想试试?”
吴有祥一气之下着了贼婆姨的道,黑红面庞差点被气成酱紫色,嘴唇哆嗦着哼了一声,不予再同他辩驳。
花枝叉腰不依不饶的又补一句“看这样你是真想试试啊!那也成!等以后出了岔子,我别家不去,就专去您家田里转悠就成!”
“滚~谁要试试了!少搁这胡说八道,指不定到时候是谁干的呢!等抓到了人你再说这话吧!”
“那可不!我跟旁人又没积怨,我就找你,就烧你家田,就祸害你家稻子,咋的吧?谁让你想试试呢~”
“俺啥时候说要试了!”
“不管不管就不管~除非你把贼给我抓来,不然还就认定是你干的了!”
“……你个疯哥儿!”
“略略略……”
花枝扭着五花三层小肥腰,冲着吴有祥撒泼吐舌头,把个四十五岁的中年壮汉气的差点没当场厥过去,捂着心口窝就步履匆匆的逃走了。
回到家,吴有祥连喝两碗凉水才恼的一把火摔了水碗。
得!这茬闹的,往后真想偷摸干点啥也不成了。
谁知道那疯哥儿是个啥尿性,万一真敢烧田报复,可就不值当了~
花枝三言两语化解一场危机,回家也没声张,只暗地里跟吴老大说了一嘴。
吴谨彦无良的笑话他“犯得着自毁声誉跟个老王八蛋较真吗?再说他也未见得会那么干”
花枝反讽一句“你懂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吴谨彦竖起一根拇指,撇嘴不走心的褒奖一句“嗯,你这叫先礼后兵,行了吧?”
“我哪来的兵可用?就你一个瘸子还派不上用场!”
“呸~不懂就别瞎说,你才瘸兵呢!”
“呀嗬~你学坏了啊,吴老大!”
“就呸~跟啥人学啥人!呸呸呸~”
“你完了啊,我告诉你真完蛋了……”
“先说好,不许动手啊……哎呦~”
说不过人就动手的小地缸把个吴老大好一番修理,硬是将八尺高的汉子揍服软了才罢休。
事后吴谨彦又跟他掰扯了好一会儿,才让花枝明白“先礼后兵”的兵不全是真的兵。
待到日头升高,花枝就洗手做饭去了。
午饭很丰盛,一大盆笋干烧肉外加一盘子鲜蘑溜肉片,配上糙米饭吃起来那叫一个香!
吴小二打年后还是第一顿吃上肉,香的早忘了食不言这一条,小嘴叭叭的直夸花枝手艺好。
肥瘦相间的五花肉被蔗糖酱油这么一炖,油汪汪、红亮亮的,咬一口还能尝到笋干特有的清香味,直言不能更美味了。
吴谨彦看着小弟埋头猛吃的样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眼泪都含眼圈里了。
都怪他没用,锦衣玉食十七年,一朝落难,竟连个养家糊口的本事都没有,害得娘亲小弟连顿肉都吃不上,还得要借外人的光,才能一饱口福。
在以往,别说糙米饭,精米白面燕窝银耳,哪样不是想吃就吃?
可小二呢?打懂事起就跟着个无能兄长,陪娘亲困在这小小的院落里吃苦受罪。
一双竹筷夹着一块烧肉轻轻放在他的碗里,吴寡妇怜惜的轻叹一声“快吃吧~”
“嗯~”吴谨彦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略带颤音的轻哼,吸吸鼻子将肉含入口中。
——好吃!
猛扒一口饭,双眼发亮的将肉连着那点苦涩一同咽下肚,再抬头时,正撞上一双含笑的杏眼。
花枝挥舞着筷子笑着朝他比划一下“吃肉也得各凭本事,别指望我谦让你啊~”
说完,两双筷子就在饭桌上掐起架来。
怪谁?还不是得怪他自个没事悲春伤秋的瞎发呆?只一会儿功夫,盆里的肉就少了大半,再不抓紧,可就只剩下笋干了。
吴寡妇轻笑一下,摇头暗想,还是花枝聪明!
午饭没抢过小胖子,吴谨彦只混了个半饱,好在没一会儿那个抢了他最后一块烧肉的家伙就端了盆骨头汤进来。
“咱们一人只能喝一碗啊!”花枝边盛汤边刻意扫了吴老大一眼,憋着笑的说“来,剩下的都给你,吃哪补哪,赶紧把腿伤养好,早点下地干活!”
吴谨彦心里顿时就感动的哗啦啦的,真以为这话是在安慰他,顾忌脸面才特意说的呢。
只可惜,世上没有早知道,等三个月后,他就恨不能回到这一天,将一盆子“感动”全端去喂狗!
吴小二只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实在是太撑的慌了。
碗一推,跟他哥说“哥,我不喝了,你多喝点”
花枝也推过来半碗,腻的不行,嘴上却说“对,多喝点腿好的快”
连寡妇娘都“谦让”的递过来一个碗底,跟儿子说“别浪费了,多喝点”
吴谨彦顿时觉得汤不好喝了,肉也不香了,小胖子更讨厌了,吴小二也欠打了,他娘……好吧,他娘勤俭节约总归是没错的!
晌午时,回屯子办事的万金贵赶着牛车找上门来了。
一见面,万金贵就拉拉着个臭脸,也不说到底因为啥不高兴,只将麸皮豆渣和分装好的粮种卸下来就问“俺哥他们几个搁哪呢?”
花枝打前头引路,吴小二则自来熟的爬上牛车,晃着小腿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万金贵闲扯。
到了地界后,花枝远远看着万金贵将带来的吃食拿出来,满脸不忿的在跟哥几个告状。
吴小二个猴崽子鬼精鬼精的蹲一旁偷听,直到七人洗了手蹲成一圈吃饭,才鸟悄的跑回来学舌。
“金贵叔进村打听家门,被咱村人给刁难了”吴小二接过嫂子递来的蔗糖,美滋滋的含嘴里说。
花枝点头摸摸他的小脑瓜,如此这般的嘱咐几句就打发了吴小二,自己先回家等着。
事实证明,花枝这招很管用,孩崽子委屈吧啦的说道几句,就将七个爷们惹心怜了。
暗道这吴有祥也忒欺负人了,孤儿寡母的不说照拂着点,也断没有欺上门来这一说。
实心眼的万金元大手一挥“甭搭理这帮瘪艹的,咱们把活干好不亏心就成”
说完万金元就分出两个人手,套上一辆牛车带人上山伐木采石,铺地打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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