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又是一大家子起床,只不过这一次送得不是朱大英两母女,而是崔里三父子。
三父子都是一脸的不情愿和慌乱,可在家里女眷的期待以及催促下只能带着背篓离开村子里。
一路到镇上,走得快只要一个多时辰,三父子却不约而同放慢了脚步,硬是多了足足半个小时才来到码头,还想着再磨蹭,可都到了地方,他们不得不走进一个茶水铺子。
“几位,要喝点茶水么?”
面对着老汉发问,三父子一脸悻悻然,最后还是崔实鼓足了勇气,上前道:“老爷子我们是来找张立树。”
老汉点头,“你们是崔家人吧?老张同我说了,你们先喝杯茶,我让人去唤他。”
“不用不用,我们就站在这里等等就好。”崔里连连摆手。
老汉只是笑笑不语。
崔实瞅了瞅,悄悄拉了拉爹的袖摆,然后道:“那我们便喝杯茶吧,正好一路来也走累了。”
一壶茶少得都要三四文,虽然有些舍不得,可都让人跑腿了他们也不能光站在人家茶铺前光等吧?
于是,三父子坐下喝茶,一边打量着周边。
就在茶铺不远处便是码头的街角,那里不少扛活的汉子,个个人高马大满头是汗,本来他们还想着来这里做工,虽然累了些好歹挣得工钱多算是上好的活计。
那个时候,他们可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他们坐在这里喝茶看着远处扛货的工人。
“小妹果真是厉害。”
崔实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小妹,又哪里会有今日,他不由想起昨日夜里小妹与他说得话,打定主意等会得好好表现一番。
崔里喝了一口茶水,听着二小子的话脸上不由露出笑容:“你小妹像你阿爷,以后指不准有大出息,爹年岁大了过一日算一日,你们两兄弟可得好好琢磨琢磨今后的日子,可千万别扯小云的后腿。”
两兄弟应了一声,崔里还要说教,便看到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中年男子偏瘦,看着极为儒雅,像是个读书人一般,等人走到面前,崔里脸上的笑意收敛,微微低垂着头又变成个闷头鹅。
同样表情的还有崔庄,两父子一个德行,就连崔实也是,只不过刚垂下头又想起了小妹的话,鼓着勇气抬起头像这位陌生人打了个招呼。
张立树对着三人笑了笑,也没过多絮叨,而是道:“正好来了一艘商船,你们要不要上去瞧瞧?”
“我们也能上去吗?”
“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会,正好现在早来的人不多。”张立树给父子三人解释道:“来得过往船商想在这里出售船上的货物便会让人去船上看看有些什么物什,再由本地的掮客牵线,卖给本地的商铺,如果是商船想要采购些物什,同样也是由掮客去联系本地的商铺。”
简单来说,就是掮客起了中间线的效果,他们也从中赚得一笔小钱。
当然,这钱小不小还得看生意做得大不大,在他们这里最大的掮客,光是一笔生意就能买下镇上的房铺。
不过,张立树倒是比不得,他不会说好话不会讨好,所谓的优势就仅仅是待得时间长,认识的人多,可以从中喝点汤罢了。
“如果你们有兴趣,现在就能去,等会人多了怕就挤不上去。”
父子三人都有些心动,别说看什么物什,就是上船他们以往都没有过,要知道这可是商船啊。
有心动不过也胆怯,最后到底没低过好奇心,三人还是决定去一遭。
起身站起,崔里问道老汉:“老爷子,茶钱多少文?”
老汉坐在一旁吸着旱烟,他摆了摆手道:“老张的朋友,就不用给了。”
“这怎么行……”
老汉笑得满脸皱纹,他乐呵道:“又哪里不行,要不是老张哪里还有我这条命咯。”
“??”崔里一脸疑惑。
张立树便道:“既然他说了就无需再给。”
说罢,便带着三人朝河边走去。
张立树口中所说的商船并不大,不过想想也知道,如果真是一艘大船,又怎么可能会让几个乡下汉子上去。
只是在码头人眼中不大的商船,在崔里三父子眼里却不小,上了船只,他们束手束脚,都恨不得踮起脚尖走路,双手都是紧紧的贴着身子,就怕晃动的手打乱什么物什。
张立树上了船,便与船上的小厮说起话来,并被带到船舱上,一边交谈一边时不时打量着周边摆放的物什。
有布料有佐料有一些陶瓷等等。
崔实打量着这些物什,心里不由有了些疑惑,等张立树和小厮说完话走回来,他不由问道:“张叔,这些物什瞅着镇上也不是没有,在这里能好卖吗?”
张立树有些诧异,没想到这个小伙子居然看出了些门道,“这是下水那边的船商,离着我们近,彼此之间的货物基本相同,之所以会来我们再出售,也是因为出了些事故,他们不得不返航。”
崔实了然点了点头,继续打量着周边,完全没察觉不知何时开始他心中早已经不慌,更多的是兴趣。
张立树道:“我刚与船上的人说了,他们对你们的木梳很感兴趣,不过他们想以物换物,如果你们不能接受,我们便再去问问其他商船。”
崔里咂舌:“以物换物?”
崔实赶紧问道:“这些箱子中的物什都可以吗?”
张立树点头:“我建议你们换物,因是着急出手,他们这里的货物比起镇上商铺卖得要便宜不少,我自个都打算花银子买上一些。”
崔里有些拿不准,他们现在手中有差不多五十把梳子,来之前就算过,一把三十文的话,便有一两半的银子,这么多银子全都换成物什,他还真有些下不去手。
“爹,我看行。”崔实凑过来,小声的道:“你看看他们这里的布匹都是细布,如果价钱真的要便宜些,咱们买了用不着转手再卖出去就是。”
崔里一听有些心动,却还是下不了决定。
崔实转头问道:“张叔,他们这里的细布多少文一尺?”
“四十五文。”张立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镇上的布庄得买五十三文一尺。”
差价接近十文,放在有钱人家真的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崔家不同,十文相当于他们得干一天的累活呢。
崔实又问道:“那我们的木梳呢?能不能买到三……”
“嘘。”张立树伸出手指竖在嘴边,他道:“我先教你第一件事,既然上了船就千万别把自己的底价报出来,船上这么小,谁知道会不会被旁人所听。”
崔实脸上通红,连连点头示意受教。
张立树很满意,随即便道:“木梳他们出四十二文,如果你们满意这个价又同意以物换物,我便与他们去说说。”
这下,不止崔实就是崔里都攥紧拳头应了下来。
他们是木讷不错,可他们不傻。
木梳在镇上最多卖三十文,现在足足高了十二文,细布又低了八文,也就是说这么一趟他们能赚到二十文的差价。
既然决定卖,张立树便又去找了小厮,而崔实紧紧的盯着他们,唇瓣紧抿、眼里带着深思,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最后,他们在船上挑了四十五尺的细布接近二两银子,还剩下一些,就选了一个陶碗,同时他们身上五十把木梳,全部卖完。
背着竹筐走下商船,父子三人都有些懵然。
一个月不到的功夫,或者说是二十天左右他们父子三人做的木梳,居然换了四十五尺细布。
省着些做,三尺细布能做一身衣裳,这么多布料别说他们一家字就是加上两老,也完全够了。
到了岸上,张立树便道:“这次是运气好,碰到一个想返程的船商,他们将木梳出得比稍高,其实也是想让你们换物,以后价钱怕是卖不到这么高。”
“很可以了,我们原先就打算卖三十文呢。”崔里特老实,底子一下子全都说开了。
张立树闻言只是笑了笑,他道:“那行,等以后要卖的时候直接来找我即可,一般白日我都会待在码头,如果找不到我人可以给茶铺老汉那留个讯。”
这话之后该是互相告别离开,崔家三父子也确实道了别,转身离去,不过刚刚走了那么十几步,崔实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跟身边人道:“爹,我听说做掮客的都是两边收钱,这次张叔给我们找到卖主,我们还没给他报酬呢。”
崔里猛地拍了拍额头,“我怎么把这个忘了,我们现在一文钱都没,该如何是好?”
崔庄也一脸着急,他们可不能占了别人便宜就走,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崔里赶紧道:“没银钱就给物什吧,就看看是给多少尺布料?”
崔实将背篓放下,从里面发出三尺,“三尺正好够一件衣裳,就三尺吧。”
“那行,你赶紧送过去,好生给他解释解释。”崔里很完美的将这件事推给了二小子,要让他回去那多尴尬啊,还是乖乖的等在这里的好。
“……”崔实说不过爹,只能望望大哥。
大哥头一偏,装聋作哑像是没事发生。
崔实无奈,只能抱着三尺细布又原路返回,刚跑没多久便看到张叔还站在原先的地方,他加快速度跑过去,一脸歉意的道:“对不住张叔,我们刚接触这个,不懂行,您千万别见怪。”
张立树闻言便点了点头,笑意比原先更深了些。
其实崔家能忘记,他这个老掮客会忘记收报酬吗?这几十年遇到过不少有意或者无意给报酬的人,早就练出一些提醒的话语,先前没说只是他不说而已。
自家老婆子跟着崔家小女做生意,如果真得能卖出,挣到的比这些梳子的总价都高,更别说是一些搭桥牵线的报酬了。
本就打算崔家不提起给,他也不会主动要,就当好心办个好事了。当然了,在崔家三父子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他其实还是有些小小难受的,不主动要和对方不主动给,那完全不同。
可他没想到,崔家人会再次跑来找他。
接过对面人递过来的细布,张立树也没纠结这三匹细布比他的报酬高了不少,而是问道:“崔实,我这里正缺个手下,你有兴趣过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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