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湛收敛了眼里的暗光,沉声道:“你好,我是贺湛。”
季玉泽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连一句“认识你很高兴”之类的客套话也不说,只点了点头:“贺总。”
贺湛对他回以一礼,表情稍微温和了些,他抬手看了看腕表,忽然道:“今天谈成这桩合作真是令人高兴。付总,眼看快到午餐时间了,不知贺某是否有幸能请你吃一顿午餐呢?”
付宪之总觉得哪里不对。看贺湛之前的表现,明明是打算直接离开的,怎么突然要请吃饭呢?他疑心贺湛是为了季玉泽,但看两人的互动又不像是认识。
“付总?”贺湛又问了一声。
付宪之回过神来,忙答应道:“好,好。贺总太客气了,你来我们星华这边,理应由我来招待你。”毕竟在贺湛的身后,站着贺氏集团那个庞然大物,贺湛抛出一个交好的机会,付宪之还是很愿意抓住的。说着看向闵晨,示意他赶紧做出安排。
闵晨点头离开了。
贺湛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季先生呢?是不是也和我们一起吃午餐?你找付总应该有事吧,希望我没有耽误你们的正事。”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里却不见一丝歉然。
这番话倒是提醒了付宪之,他可不想和贺湛吃完饭回来,季玉泽已经回家了。好不容易说服季玉泽签进星华,万一他改变主意,那就损失大了。
想到这里,付宪之哈哈一笑,替季玉泽应了下来:“玉泽当然是和我们一起了,贺总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的事,贺湛怎么会介意呢?他看着一派镇定的季玉泽,眯了眯眼睛,终于露出一点捕猎中的狐狸似的贼光。
闵晨把吃饭的地方定在星华所在的商业大楼,三楼的一家西餐味道还算不错,最重要的是距离公司很近,吃完签约,可以尽快解决付总的心头大事。
三人列席,付宪之请贺湛点餐。贺湛征询了两人的意见,把前菜、正餐、甜点安排得妥妥当当。
季玉泽不动声色地看着他,除了那张俊美的脸和那个熟悉的名字,在贺湛的身上,他看不到更多过去的影子。那个卑怯的,阴郁的大男孩,好像已经成为他的记忆里一个模糊的印迹,想看也看不清楚。
他是在变成苏羽白的时候认识贺湛的。贺湛是邻家富商的私生子,他的家庭条件很好,但不属于他,他便总是过得谨小慎微。
季玉泽和他第一次见面时,他怯怯地叫他“哥哥”,眼里却没有一点亲昵和喜爱。
季玉泽问他为什么那么叫他。
他说是苏羽白让叫的。
后来,他们俩的关系渐渐转好,贺湛也愿意在他面前表露自己的内心了,这声“哥哥”也跟着越叫越亲,越叫越甜,直到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没想到啊,在他的印象里,一切好像才过去没多久。
可是那个会叫他“哥哥”的大男孩,已经变成了面前成熟稳重的大总裁。他叫他“季先生”,待人接物张弛有度,吃起西餐动作优雅,不再是从前的样子。
季玉泽心想,这样挺好的。
他现在是季玉泽,与往日再无牵扯。
能看到贺湛成长到现在的样子,他这个做哥哥的也算放心了。
席间,三人还喝了一点红酒。
一直表现得很稳健的贺湛,却不小心弄泼了红酒,黏湿的酒液弄脏了季玉泽的白衬衫。那酒液像某种病毒,在白色的背景布上不断蔓延,开出一朵暗红色的花。
贺湛眼眸一暗,一边道歉,一边帮季玉泽擦拭酒水。
季玉泽躲开他的动作,说要去洗手间处理一下。付宪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见季玉泽刚走,贺湛也跟着欠了欠身,愧疚道:“不好意思付总,季先生的衣服是我弄脏的,我想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付宪之伸了伸手,话没说出口,就见贺湛已经走了。
不是,他这个当表哥的都没急,贺湛急什么?
再说泼了酒水扎堆去洗手间有什么用?还不如赶紧打电话叫人送衣服过来。
想到这里,付宪之给闵晨打了个电话,让他把自己放在办公室里的备用衣服送过来。
季玉泽走进洗手间,手上沾的酒液已经干了,但他还是仔仔细细的洗了手,又取过一些卫生纸,把身上的酒水沾了沾。但毕竟已经泼了一会儿了,该沁的都沁到衣服里了,只留下一片湿黏。
贺湛推门而入,就见季玉泽抬眸,透过镜子向他望来。
季玉泽的眼眸狭长,看人时总觉得带着冷光。事实上他的眼睛里常常空无一物,没把什么人放在眼里。像一朵高高在上,孤芳自赏的雪莲。
是这个眼神。
就是这个眼神。
季玉泽就是他的哥哥,是他没错!
贺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他想笑,大声的笑,重获至宝的笑,可是多年的伪装已经让他不太会笑了。他能做的只是沉着一张脸,往季玉泽的方向走去。
季玉泽已经停下了打理衣服的动作,他就在镜子里,用那种冷冷的,审视的眼光看着他。
贺湛不喜欢他的眼神,好像他们从没有过从前的亲昵。他不疾不徐地走到季玉泽的面前,仿佛无害,却在季玉泽的防备中把人一拉,摁在了洗手间的墙壁上。
干净明亮的洗手间,就连墙壁都铺着白砖,光可鉴人。贺湛既想制住他,好好亲近他,又怕他在坚硬的墙壁上撞伤,便用一只大手垫在他的身后,让季玉泽靠在他的手上。
贺湛的体温通过手与背部的接触,源源不断的传递给他。季玉泽不明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走向,但他不是受制于人的性格,正要动手反击,就听贺湛低喊了一声:“……哥哥。”
季玉泽抬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贺湛的目光闪动了一下,又道:“哥哥,五年了,我一直在想你。”
季玉泽这才知道,对于他来说,不过是短短的几个月,对于贺湛他们,却是足足五年的时光。难怪无论贺湛还是周嘉言,都和以前大不一样了。
但是如果可以,季玉泽不想承认自己曾经取代过苏羽白。对于他来说,当初的种种行为更像是摆平苏羽白带给他的困扰,而他现在如果以季玉泽的身份担负起来,那又将是新的困扰。
他不喜欢被困扰。
想到这里,季玉泽重新抬手,一把推开贺湛,语气冷冷道:“贺总,你叫错人了。单看年龄,你未必比我小。”
闻言,贺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里浮现出点点星光,嘴角也终于带上了一点笑的弧度,他轻声道:“我现在25岁,你要是比我小,叫我一声‘哥哥’也可以。”
季玉泽的眉毛皱了起来,他深吸了几口气,沉声道:“无聊。”
贺湛摇了摇头,仿佛叹息:“我倒觉得,只要和哥哥在一起,就有趣得很。”
“贺湛!”季玉泽的语气加重,喝止道。
贺湛看向他,眼眸又深了一些:“你还要说我认错人么?你看人的样子,吃饭的样子,说话的样子……”说到这里,他又轻轻哼笑了一声:“就连凶我的样子,都和以前一模一样。”
季玉泽不知道他怎么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但他知道自己要是气急败坏,那就真的中了贺湛的招了。他静静看了贺湛一会儿,等到心情平复下来,才道:“以前的事情重要么?”
他的语气很随意,好像被他丢掉的“以前”,没有半点儿值得留恋的地方。
贺湛的眼神暗了暗,像有一片阴云在他的眼里凝聚,或许下一秒是雷霆闪电,又或者是暴雨滂沱。
季玉泽却对他的情绪视若无睹,他对自己都可以绝情,何况一个贺湛?他冷硬道:“你只要知道,我是季玉泽,只是季玉泽。苏羽白的那些过去,与我无关。”
这本来是一句绝情话,却像一阵清风,拨开了贺湛眼里的阴云,将他的眼眸重新擦亮。明明是25岁的人了,在付宪之面前也是一幅成熟稳重的样子,这会儿却像极了记忆里那个年纪不大的青年。
“没关系啊,季玉泽。你不要过去没关系,我也可以不要过去。我只要有你的未来。”
季玉泽看着贺湛,只见贺湛的表情格外的认真。
他不是在开玩笑。
季玉泽总觉得哪里不对,就算他以前和贺湛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这么暧昧的话语,是对邻家哥哥说的?
贺湛好像已经看透了他的想法,又凑了过去,微微倾身,细嗅季玉泽白衬衣上的酒香。他闭上眼睛,像个虔诚的教徒,正匍匐在他的“教皇”面前,奉上自己的信仰。
“你以为你是我的哥哥……其实,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情哥哥。”
季玉泽好像听到什么东西“轰”一声响,像火山爆发一样疯狂,滚烫的岩浆几乎要夺走他的理智。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狠狠推了贺湛一把,大步走出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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