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泽灯矢哼着谁也没听过的调子挂了电话。
青年歪倒在客厅沙发上，后背贴在靠背上，护目镜别在额前，白色的发丝不长不短刚好能搭在肩膀上，两绺从头顶延伸出来的黑须存在感十足的弯出一个弧度，乖巧的坠在脸颊两侧。
雪白中两撮醒目的黑丝。
这种奇怪的发色本该第一眼就牢牢的吸引住旁人的视线，可是等到青年抬起头之后，人们就会发现自己的潜意识是错误的。
相泽灯矢的长相只能说是中上水平，算不得什么万年难得一见的美人，鼻梁挺直，发丝柔软，嘴唇略薄，但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深沉的夜幕，眼底微弱的闪烁着点点细碎的星芒，盯着看久了，仿佛具有奇异的魔力一般，诡异的令人浑身发冷。
可通常等人摩挲着胳膊纳闷的回过神来，再看过去又觉得没什么特别的。
黑色的瞳色并不罕见，只是相比正宗的墨色，相泽灯矢的瞳孔周围环绕着着清浅的一圈灰，显得不那么干净纯粹。
更别说打扮起来颇有点放荡的姿态，精巧的小型银色十字架耳饰穿过耳垂，尾端嵌着一颗幽幽放射着深蓝色泽的碎钻，缀着纤细的银链晃晃悠悠。
青年嘴角扯出来的是玩世不恭的笑容，整个人看起来，就不是个能安分守己坐下来好好学习的正经人设。
概括起来，就像是家里被父母轮番叮嘱却仍然吊儿郎当、屡教不改的问题少年。
问题青年手臂搭在沙发一侧，黑色的眼眸中带上几点笑意，轻笑着开口，语气里与其说是不情愿，更不如换成撒娇抱怨更合适一点。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话还是自言自语，“……我只是一个没留神，妈妈就又给我捡回来了一个欧豆豆。”
说完后无奈的环视了一圈，随即有气无力的顺着身体的意愿瘫倒在了柔软的沙发上。
在脑海里面快速过滤了一遍组织成员，青年小声比比，“都十二个小崽子了，怎么还往回带人啊，再来几个我可就要养不起了。”
“啪”的一下，相泽灯矢把手臂抬起来遮盖在眼前。
养了一群小羊羔，财政一直是个大问题。
但是莫得办法。
妈妈那么可爱，怎么能拒绝她呢？
不就是多一只小羊吗！都已经这么多只了，再带回来一个，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吧。
这么在心里说服自己，磨蹭了一会之后，相泽灯矢还是拿开手肘睁开眼睛，提高了声音。
“敦！”
青年抬起手扬了一下，笑眯眯的叫住了一个经过沙发看起来十几岁大小的男孩，“麻烦你再去收拾一个床铺出来好吗，待会要来新人了。”
男孩愣住。
小孩摸不着头脑的望过去，看见沙发上的青年摸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钟，又加了一句嘱托，“再准备点吃的吧，也许用得上。”
“……”
被叫住的省吾这次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他慢了半拍的开口，“灯矢哥，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叫敦啊！”
省吾很是抓狂的挠了挠头发，“羊里一共才几个人啊，都一起住了快半年了你为什么还记不住我们的名字？！我都告诉你二百多次了，我叫省吾，省——吾——”
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名字的两个字用音量戳进青年大脑的十几岁少年眼睛瞪得圆圆的，眉毛气冲冲的竖起来。
“嗨以嗨以，这次记住了记住了，”相泽灯矢敷衍的举高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紧接着下一句催促，“快一点吧敦，磨磨蹭蹭的，要是等新人吃完饭了还整理不出来就让他和你挤一张床去！”
“……知道了，”省吾丧气的呼出一口气。
“还有‘我这次记住了’这句话你也说了二百多次了。”
身后经过的白濑见状，仗着身高腿长的优势往前跨两步追上来，同情的摸了一下省吾的头，“被打击了？别在意，灯矢哥发病的时候就这样，谁都认不出来。”
手里抓着省吾的头毛，白濑用眼神向着摊成液体的青年打了个招呼，“灯矢哥。”
相泽灯矢闻言抬了抬眼皮，同样回了一句，“敦，晚上好啊。”
“……”
早已习惯这种状况的白濑没做声，对着表情仍然愤愤不平的省吾耸了耸肩，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意思就是表明“看吧”。
横滨被人遗弃的流浪儿很多，生活很艰难，贫穷和困苦基本是日常的主旋律，其中有不少的未成年人会选择聚集成组织，共同求存，「羊」就是其中之一。
「羊」一共十三个人，个中年龄最大的，义务担负起保护和引导其他人责任的人就是相泽灯矢，今年十九岁，不知道来历，出现在擂钵街的时候自称什么都忘光了，只记得名字，抱着黑白两只猫，身手挺好，至少到现在为止，羊里的人还没见过有人能打得过他。
除了一点偶尔出现的小毛病之外，总体而言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大哥。
当然，这个“大哥”是黑道大哥的意思。
相泽灯矢凭借自身的威慑力在周边一群非法势力中为几个孩子提供庇护，围聚到青年身边的小孩子上交食物钱财，然后青年再重新分配回去。
曾经自嘲说他们这一群人简直是缩在狼群包围圈里瑟瑟发抖的小绵羊。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哪一天青年突然一拍脑袋，“那我们干脆就自称「羊」好了。”
于是「羊」正式在擂钵街安家落户，作为一个少年自卫组织存在于其他人视线中。
青年原本并没有成为领头人的打算来着，一直念叨着把人送走收养。
但等了这么久，横滨的孤儿院也没出现空缺，靠谱的领养人比戈多出现的希望还要渺茫。
一年又一年，「羊」里的人不出预料的越来越多也就不奇怪了。
作为大哥的相泽灯矢，总会隔三差五从奇怪的地方抱回孩子，有时候是清醒状态，有时候则是意外。
所谓意外，就是之前的对话。
相泽灯矢有病。（指脑袋）
这个有病不是骂人的话，是说他有真真切切的精神疾病。
犯起病来虽然说不会影响身体，对精神也没有什么害处，但有一点影响就是，相泽灯矢会认不出人来。
所有十五岁以下的男孩和女孩在他眼里都会被笼统的归结成两个人。
一个是“敦”，一个是“镜花”。
羊里的其他少年面面相觑，曾经大胆猜测。
“敦”和“镜花”大概就是灯矢哥的弟弟和妹妹，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三个人失散了。
相泽灯矢流落在横滨，寻亲愿望太过迫切以至于脑袋出现了问题。
“和我们这样的果然不一样，不愧是亲生兄妹呢，感情真好啊。”小羊们酸溜溜的背地里下结论。
一方面是犯了病就记不清楚名字，另一方面是意识不清也要把名字挂在嘴边，差距明显到无法忽视。
诸如省吾，不是无法接受自家老大脑袋有病的事实，次次提醒次次跳脚，也不过是比较心而已。
而相泽灯矢呢？
大概是出于一个兄长想要照顾弟弟妹妹的本能，他一犯病就见不得小孩子受苦。
下意识的会往家里捡小孩子养，清醒了之后也不能翻脸把人赶出去。
久而久之，「羊」变成一个组织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看在大家都是一样待遇这一点上，小羊们赌气归赌气，别看嘴上都能挂油壶了，但从心底里，还是十分感激相泽灯矢有这个毛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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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相泽灯矢放下手机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门铃响了。
青年刷的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去开门。
中原中也抱着猫，顶着兜帽，刚按了两下门铃，就听见门后传来脚步声，下一秒铁门就被倏地用力拉开了。
“妈妈——你回来了，吃晚饭了吗？”
带着雀跃的熟悉男音抢先主人一步。
橘红色发丝的少年视线中猝不及防的撞进了一个身影。
————相泽灯矢侧身靠在门边，长腿伸展，腰身结实精瘦，没穿外套。
只穿着白色的里衬外带浅灰的贴身马甲，下身一条咖色长裤，把腰臀勾勒出紧身的线条。
更让人回不过神的是，俊秀的脸上显而易见的带着发自内心的欢欣微笑。
一双黑色的眼瞳此时熠熠生辉，充满了温暖的感情，无数宇宙初生爆炸四散的星辰碎片在瞳孔深处旋转，微微放亮。
十几岁出头的橘红发色的少年审美意识觉醒不久，但无疑分得清楚，视线中的是一幅美丽的情景。
“……”相泽灯矢扑了个空，眼前冷冷空空，没有找到心心念念的白猫的身影。
青年顿住，睁大了眼睛，“人呢？”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不得不尴尬的咳了一声，提示对方，“……这里。”
十九岁但生长迅速身材抽条很快的相泽灯矢闻言下意识的把目光根据声音来源的方向往下移动了半米。
片刻。
“啊。”
相泽灯矢感慨叹息般出声。
视线游移着最后飘落在腰部水平线上，站立着的一个穿着卫衣、但仍然暴露出兜帽下一双璀璨如蓝宝石般的眼睛的漂亮……男孩身上。
少年精致的雌雄莫辩，但橘红色少年的面孔则是带着一股青涩的英气，以及对方努力想显示出凶恶的表情，都让他的性别毫无疑义。
长得还行。 / 有点可爱？
一时间视线相对的两个人同时在心里这么想道。
“喵呜。”
白色的猫咪从中原中也怀里钻出来跳到地上，避开了相泽灯矢伸出来的双手，无视后者忽然变的委屈的表情，抖了抖浑身的毛。
然后“嗖”的一下，不理会门口呆住的两个人，从黑白发色的青年脚边瞅空窜了进去。
“喵呜——”
相泽灯矢脸上委屈的神情在转头看到一只身形矫健从衣柜上灵敏跳下来的黑猫时僵住了。
白色的猫咪亲热的蹭上去，两只亲昵的互相碰着鼻尖闻闻亲亲，好不快活。
青年眨巴了两下眼睛，把头转了回来，面对着把自家猫咪安全送回的少年，轻快的提出建议。
“不着急的话……进来坐坐？”
相泽灯矢弯起来的黑色眼睛笑意盈盈，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心里须臾间冒出来的警惕意味。
————噫，他这次看到的，居然不是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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