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中原中也扯什么“忘记带走”“会被人笑话”之类的理由，相泽灯矢一概不信。
——笑话，贫民窟出来的小孩会因为这种狗屁原因放弃到手的食物？
这是在看不起他相泽灯矢的智商吗？
而中原中也不仅放弃了，甚至还为其他人找好了理由。
橘发少年“不喜欢”在先。
那么白濑省吾他们当然可以随意拿走多余的食物。
这就很值得深思了。
黑白发色的青年低头不语，隐藏起眼底的情绪。
「羊」的生活条件虽然称得上是清贫，但绝对没有在吃穿方面亏待哪一个孩子，所以不存在因为口粮不足而觊觎他人食物的前提条件。
况且，相泽灯矢不信中原中也那么聪明的人，会觉察不到白濑省吾他们带着恶意的行为。
但中原中也默许了。
相泽灯矢换了个姿势，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搭在桌面上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敲击着木质的平面，发出“扣、扣”的清晰响声。
白濑和省吾，缩着脖子，两双眼睛慌乱的四处乱飘，看天看地就是不看相泽灯矢。
相泽灯矢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硬质的桌面，说，“看你们这样子，知道我为什么找你们俩过来了是吧？”
昨天都把晶撺掇起来了，一对一的问只会打擦边球装哑巴，一定得把同伙叫过来，神色里才看出不安来。
“呃……”省吾犹豫了一下，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因为……”
白濑装作无意间侧头的架势狠狠瞪了省吾一眼。
后者面露畏缩，乖觉的安静下来了。
“知道啦，灯矢哥，是我们的错，”白濑推开省吾，先一步上前开口，脸上神色变换了几下，“是我们不该……”
“不该什么？”相泽灯矢停下敲击，黑色的瞳孔中透露出温柔和包容的情绪，视线轻轻落在两个人身上，似乎某种安慰的意味。“说出来没关系。”
阴阳发色的青年引导着两个孩子，语气中是他人感受不到的柔和。
——说出来，觉得哪里不高兴，觉得有什么问题，是不是感觉心里受伤？
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在大家都视为归属的「羊」中，用这些相泽灯矢曾经明令禁止过的小手段。
相泽灯矢在把一群小崽子们带回「羊」之初，就摸着他们的头告诉过他们：
——“有什么想要的，告诉我，我会尽力给你。”
——“有什么不高兴的，告诉我，我会尽量调整。”
——“但只有一点哦？来到这里大家就要相互帮忙着活下去。”
——“吵架可以，争执可以，我来做裁判，但不许私下里对小伙伴们做一些不好的事情，明白了吗？”
白濑愧疚的低下头，眼球转动，同样想到了青年曾经说过的话，原本灼灼的眼神黯淡下去，似乎意识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对不起！”白濑忽然大声的，闭着眼睛说出口，“不该因为嫉妒中原中也那家伙，就暗地里拿走属于他的食物！”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在两个流浪儿之间结下生死大仇了。
“只是，”白濑又急急的睁开眼睛，慌乱的解释，急不择言，“灯矢哥，我们……我们只是……”
“……讨厌那家伙有我们没有的关心而已。”
“明明大家都是「羊」里的人，为什么灯矢哥只会给中原那家伙买牛奶啊？需要的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
白濑闭上了嘴，似乎说出这一番话很不好意思，也没有脸面继续讲下去。
“我们以后不会做这种事情了！”白濑拉住身后的省吾，九十度鞠了个躬请求原谅，“我会找到中原去和他说明白的。”
省吾懵逼的被扯得一个踉跄，反应过来，“哦哦”两声，忙不急的跟着弯下腰，同样跟着表态说，“我也会的，灯矢哥。”
“……”
“……”
相泽灯矢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两个完全可以称得看着长大的两个少年。
“然后呢？”
黑白发色的青年轻轻询问道，“其他的没有了吗？”
眼角微微弯起，嘴唇也如同欣慰一般的上扬出一个弧度，嗓音就像是午后日光晒暖了的流水潺潺而过。
白濑视线落在地面上，坚决的摇了摇头。
省吾看了看前方的白濑，又看了看面前的相泽灯矢，迟疑了一下，试探着转了下脑袋。
在这期间，青年脸庞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与此相反的是，清冷的眼睛也越来越冷。
“……我知道了。要记得，和中也道歉。”
“还有，你们俩个把新买的的游戏机给中也，这是惩罚。”
“小孩子玩游戏机没问题，很正常，所以你们要的时候我买给你们俩了，你们嫉妒中也有牛奶，做了错事，就把你们的游戏机当做代价留下吧。”
“一共有两个，谁的给中也你们自己决定。”
对面两个少年一时默然。
寒秋碧空如洗，飒飒的风声打落了本就奄奄一息的树叶，冷气恨不得钻进行人的袖口衣领，打劫任何活物身上的体温。
相泽灯矢用白色的围巾严严实实的在脖子上缠了两圈，脸庞低下去埋进厚厚冷硬的布料，感觉不到一丝温暖的气息。
“冬天快来了啊……”掺杂着墨色的发丝梳理顺滑，防目镜充当了女生发卡的作用卡在头顶上，连带着两撇黑色的发丝也贴在头顶，淹没进一群雪色里。
相泽灯矢抬起头，感叹时分，口中仿佛飘出了白气。
青年默默的抱紧自己，感到就算那次被父亲打断腿都没有现在这么心寒。
是的，心寒。
这两天相泽灯矢满脑子都是中原中也的事。
当然，不是橘发少年有什么问题，而是他的到来，让一些早晚要发生出来的事情提前暴露了。
——关于「羊」的等级问题。
如果留心一点的话，有人就可以注意到，从建立之初到如今，相泽灯矢从未自称过「羊」的首领。
他只说，我是「羊」的大哥，有事找我。
但发展到现在，地下室放着的几箱军火，沉着寂静的证实了「羊」已经不是过去他印象里的救助组织。
首领什么的，从没有和相泽灯矢脑海里的计划沾边。
青年原本，只是把孩子带回来，好让他们平安长大而已。
就像是孤儿院里，孩子们之间会划分出等级差异吗？不会。
只是横滨这么个鬼地方，长大需要的不仅是食物房屋和衣服，还有武器。
甚至……相泽灯矢的视线垂落下来，神色平静。
需要诡谲的人心。
即使是对着抚养其长大近似兄长一般的存在，白濑也一样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卖可怜。
“希求兄长的关心”
呵，可能是有一点真心在里面吧，但是更多的，是对于资源倾斜的担心吧。
中也有牛奶，难道每个周白濑和省吾去电玩城的零花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
相泽灯矢做不到万事周全，但公平方面还是尽量顾及到了的。
他意识到，不知不觉里，羊里的孩子，竟然在把「羊」当成GSS那样阶级分明的势力在经营吗？
下一步准备做什么？拉拢人手，划分派系？
想起了省吾和晶紧随着白濑的样子，相泽灯矢冷着脸，目光不定。
怕是正在这么做了。
——白濑在说谎。
这是很容易就能发现的事情。
中也在他回来的第一个晚上曾经说过，他担心相泽灯矢，找人询问却叫不醒其他孩子。
是叫不醒……还是不愿意醒，还是醒了却不愿意搭理呢？
白濑说的话九真一假，那十分之一的假才是整件事情的根本原因。
白濑和省吾抢中原中也的牛奶是重点吗？
是也不是。
重点是为什么抢，而中原中也又为什么不做声。
中原中也才不是那种吃了亏就愿意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人呢，那唯一一点，就是被人抓住了软肋。
中原中也，想融入「羊」。
这是每一个新加入组织的人都要面对的问题。
而白濑就是趁此机会推波助浪的黑手。
中原中也不懂，以为大概是每个新人进组织必经的道路，给前辈上贡之类的，但是相泽灯矢明白。
羊没有这个规矩，仅仅是白濑在利用先一步融入「羊」的优势在打压和孤立中原中也。
原因……
则是因为中原中也是「羊」中除了相泽灯矢外仅存的异能者。
相泽灯矢突然想抽根烟，但烟也是要花钱的，只能烦躁的掏出口香糖，扔嘴里嚼嚼。
虽然青年创立了「羊」，但并不代表者相泽灯矢会一直都呆在「羊」里。
他从未隐瞒过这些孩子，他来到横滨是为了找人，早晚有一天他们会分离。
黑白发色的青年啧舌，糖精的甜蜜盖不住心里酸涩和苦楚，舌尖上五味杂陈，还有些无语：他这还没死呢，居然就有人越过他盯上了二把手，不，相泽灯矢走后的「羊」的位置吗？
白濑成功的话，激怒了中原中也，对方一气之下离开「羊」。
白濑失败的话，变成现在中原中也在忍耐着，也可以说是一种变体的成功。
因为组织里最强大的战力，都在他白濑的意愿下闭嘴了。
“中也太软了。”
战力方面，就算相泽灯矢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擂钵街缺什么都不缺灵通的小道消息，就算是相泽灯矢自己，掂量掂量也没有一定的保证说能打败成长起来的中原中也。
但是性格方面……
黑白发色的青年无奈的呼出一口气，走向工作的酒吧。
“在性格方面，中原中也就和敦一样，适合被家人宠爱。”相泽灯矢嘴里含着糖嘀嘀咕咕。“怎么会有人舍得丢掉中也这么可爱的孩子？”
十三岁的中原中也，天真，强大，容易信任别人，一逗就炸毛。
还有最要命的一点——善良。
“实在是不像一个在横滨长出来的孩子。”
青年一边走，一边琢磨。
“得多看着点，否则感觉一不留神就可能被人骗走了。”
既然有人作梗，中也在「羊」里找不到朋友的话，他就只能再上点心，亲自教这家伙，在横滨这鬼地方怎么活下去了。
第一点，不要把别人丢过来的枷锁闷不做声的就往身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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