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古失守!
腊戌失守!
曼德勒失守!
……
虽然远征军一直在舍生忘死, 英勇作战,也获得了几次大规模胜利, 重创了日本军队, 却仍然改变不了兵力过于分散,无法集中力量与日军相抗衡的局面。
坏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 后路被截断, 战局对远征军来说,已经恶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保住滇缅公路也已经成为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中央/政府终于下令——撤军!
把军队撤回国内,保存实力, 才能伺机再战。
然而,到了这个时候, 远征军过度分散, 被日军强势阻击拦截, 后撤之路已经变得极其艰难。
…………
隆肯。
六十七军的临时指挥部。
张副官将刚译好的电文匆匆交到王督军手上。
快到当地的雨季,天气时好时坏,天空中不时有雨点砸落。
用几根木头和已经有些破烂的防雨布临时搭建起的临时指挥部有些禁不住,不时漏雨。
王督军盯着手中的电文, 直到被一大滴雨水打在手上才抬起头来。
孙参谋走过去问道, “督军, 怎么说?”
王督军的语气沉重,“密支那被日军抢先占领,我们想要通过密支那退回腾冲的计划行不通了。总指挥下令北上穿越胡康河谷山,绕道回国。”
孙参谋倒抽一口凉气, 和参谋部的另外几名参谋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一位姓胡的年轻参谋开口,“这下麻烦了!胡康河谷山又叫野人山,山险林深,地势复杂,瘴疠遍地,据说本地人都不敢进去。况且韩团长,古团长那边的队伍我们还联系不上,他们可还不知道要更换撤退路线。”
孙参谋捏捏眉心,“别想这么多,先突围,然后再说其它的,既然总指挥下令走胡康河谷山,那我们就先往北边突围。”
由于远征军队伍被严重分散,所以日军对他们采取的是大规模穿插奔袭战术,以期各个击破。
王督军不但和韩团长,古团长带领的队伍暂时失去了联系,他自己带的这一支队伍也被日军困住了。
说话间就有侦查兵传回消息:日本兵又打过来了!
随即就响起了隆隆的枪炮声。
这已经是这几天中日军的第五次突袭,看那来势汹汹的态势,马上就要打到了临时指挥部这里。
王督军传令,“集中火力,向东北方向突击!”
…………
闷热的密林深处。
奔跑声,呼喝声,惨叫声,还有阵阵轻机枪的扫射声以及手榴弹在远处爆炸时的闷响声。
只听声音就知道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战斗。
石韵擦着汗,弓着腰,表情木然地在林中穿行,一边走一边还在四处张望。
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把胆子练出来了,还是被吓得太多,彻底被吓到麻木。
以前听到一声枪响就会头皮发炸,现在竟然都能这样冒着枪林弹雨搜寻需要救治的伤员,还走得挺稳,不会出现头晕,紧张,出冷汗的症状。
正小心翼翼走着,系统忽然提醒,“左前方树下空地上长的那一丛草看到没有?”
石韵抬头去看,“那棵树下面长了好几丛植物呢。”
系统,“就是那一丛叶子最细最长的,那是仙茅,连根一起挖出来。”
石韵按照系统的指点,过去快手快脚将那一丛草连根挖出来,放进随身带着的一个袋子里。
然后才问道,“这个有什么用?”
系统,“能活血消肿,还有一点抗菌作用。”随后又有些心虚地说道,“不过抗菌作用只有一点点,效果不是很显著啦。”
石韵摇摇头,因为手上都是泥土,只得用手背去蹭一下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反过来安慰它道,“我们现在什么药都没有,你能帮着找到这种有点效果的草药就不错了——”
忽然听到附近有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传来,忙停下和系统说话,悄没声走过去。
声音的来源是几棵缠满了老藤的树后面。
石韵悄悄走过去,看了一眼后立刻转开头。
即便她认为自己的胆量已经被练出来了,眼前的血腥情景还是让她一阵窒息。
地上横竖躺着三个半人,各个都血肉模糊,之所以说是三个半,是因为有一个缺了下半身,所以只能算半个。
系统黯然道,“三个已经没有呼吸,一个还有微弱呼吸,不过失血过多,都没法救了。”
石韵闭眼调整了一下,这才过去凑到那个还有微弱呼吸的人跟前检查,这人的右胸中弹,溢出大片血迹,胸口还有一丝极微弱的起伏,刚才那时断时续的呻/吟声应该就是他发出来的。
石韵看着他那张烟熏火燎,双目紧闭的脸,心里发涩,“真的没法救了?”
系统沉痛却又非常确定地“嗯”了一声。
石韵捡起地上那支看着还能用的枪,背在身上,咬牙站起来。
刚要走,裤脚却忽然一紧,竟是被哪个濒死的士兵抓住了。
忙又转身蹲下,希冀问道,“你——”
理智上知道这人已经没救了,但总希望意志创造奇迹,说不定他能自己挺过来。
那士兵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睫颤了颤,只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
石韵低下头去听,“你想说什么?”
士兵干裂苍白的唇瓣间溢出若有似无的声音,“回……回去,我娘……”
石韵使劲板着脸,使劲咬咬牙,才发出平稳温和的声音,“好,回家去。”
伸手轻轻捂在他那双眼睫还在微颤,但已经没有力气再睁开的眼睛上,轻声道,“回家去,这就回去。”
手掌下细微的颤抖慢慢停止。
再过一会儿,系统忽然说道,“走吧,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石韵缓缓收回手。
对枪声和炮火可以习惯,然而这种场景无论经历多少次也习惯不了。
战死他乡之人对生命的渴望,对家乡的思念,对亲人的眷恋……
擦去脸上那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滑落下来的眼泪,“咱们被日军围困几天了?”
系统答道,“四天。”
四天中大小交战十几场,死伤无数!
石韵轻声问,“你真没有办法确定出一条敌方力量最薄弱的路线?”既然决定撤退,那就应该走一条伤亡最少的路。
系统沉默,半天才说道,“我的扫描范围只有几百米,受到强烈干扰的话这个范围还会缩小。”
石韵也沉默,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
系统很内疚,“对不起啊。”
石韵叹气,“两岁,你不用说对不起。”
系统做的已经够多的了,这家伙其实心很软,特别是近段时间,多愁善感得都不像是个系统。
当然了,用两岁自己的话说,他也不是真正的系统——它是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的生命体。
系统忽然又有些迟疑地开口说道,“其实,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一下,只不过——”
石韵追问,“不过什么?”
系统,“不过会有后续麻烦,”说着又着重强调了一遍,“很麻烦!”
石韵觉得这个时候能找到的任何办法都是救命稻草,“到底什么办法?!”
系统却忽然不肯说了,“也没什么,我随便说的。”
“两岁!”石韵站住脚,态度严肃起来,“我相信你在这个时候不会随便说话,到底是什么办法?”
系统犹豫半天,在石韵的不懈追问下才勉强开口,“我忽然想到,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一条敌军力量最薄弱的路线,好安全撤回国内,那么换一种思路来理解,这其实需要的是气运,也许我们可以用到绿鸮兽纹牌和翾濮铃。”
石韵的大脑有十秒钟左右的凝滞,缅甸战场上的枪林弹雨,让之前那些祭坛,古墓,还有神秘的祭祀都几乎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快要被她统统抛在脑后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举行一场祭祀,来祈求撤退的顺利?这——真的有用么?”
系统,“应该有用。”
石韵知道它这么说,那就是有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把握。
心头猛得一喜,提高了声音,“那还等什么!?这就开始——”
系统打断她,“有后续麻烦!”
石韵强忍下立刻就要找地方跳大祭之舞的冲动,问道,“会有什么样的后续麻烦?”
系统,“你知道,这里离主祭坛非常远,并且我们的目的过于明确,这也是个问题!”
石韵不解,“目的明确也是个问题?”
系统,“当然,天地大祭非常的……”它停顿一下,努力想出个形容词,“非常的高端,是祈国运昌盛的大祭祀,任何具体的目标与之相比都只能算是微小的一部分,简单说它们不是同一个级别的。”
石韵听得一知半解,“嗯,所以呢?”然后又加一句,“尽量说简单点。”不然听不懂。
系统,“简单说,这么做就好比是我们在这里借用了主祭的部分能量。从玄学的角度来讲,因果轮回,皆有定数;从科学的角度来讲,能量守恒,即便信仰的力量还没有被普遍接受,但也要遵循这个规律。也就是说,借了就得还回去,否则这个平衡一直平衡不了,就会像因果报应一样,反作用到你身上。”
石韵神经绷紧,舔舔唇,艰涩问道,“两个问题:第一,怎么还回去?第二,万一没能还回去,会怎么报应在我身上?”
系统照搬她的句式,“第一,你返回牛背岭,按照规矩举行一次真正的天地大祭,这点能量自然就补回去了;第二,万一没还回去,会怎么报应,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根据历史记载,凡是在祭祀中出了问题的人,下场都很可怕。”
石韵彻底沉默。
…………
等到她背着一个轻伤员和一兜草药与张医生他们汇合时,枪声已经渐渐平息下来。
他们这支队伍被日军围困住好几天了,每天都要和日军发生几次激烈交战。
张医生一队人都熬得满眼血丝,又黑又瘦的都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好在这么多天磨合下来,大家配合十分默契,张医生接手了石韵背回来的伤员,另有两个人接过她装草药的布袋子,拿到一边去分类,清洗。
其余人架起两个锅子,一个煮草药,一个用来煮衣服——煮过之后就能剪开自制成绷带。
石韵坐下来,喘口气,休息一会儿后就自觉去帮忙。
她发现,艰苦与否都是需要对比的,而人的潜力也是可以深度发掘。
当初在牛背岭,每天不用干别的,只负责走走山路,她就觉得辛苦得要命,自己要累死了,腿也要走断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没见识,每天就只走走路竟然还要叫苦,真是太娇气。
现在她每天不光要跟着队伍在山林中急行军,还要见缝插针地采草药,治疗照顾伤患,紧急撤退时还能背伤员,虽然走不远,但短距离转移能坚持下来。
不一会儿就又有传令兵的高亢的声音响起来,“集合!集合!敌军突袭!后勤人员先向东北方向撤离!”
看样子敌方马上又要发动新一轮进攻。
医疗小队的人对此已经很能很熟练地应对。
立刻有人手脚麻利的将一锅正在熬制的药汤装进几个军用水壶里,有人收拾东西,还有人背起走不动的伤员,一起朝东北方撤离。
石韵也奋力背起一个人,系统忽然“咦”了一声,随后低声自语道,“怎么回事?!”
语气竟然十分紧张。
石韵诧异,“怎么了?”
系统的声音忽然变大,“啊!啊!啊!”的叫起来,“糟糕!糟糕!大部队要往胡康河谷山撤退,那,那个地方——”
石韵着急,“到底怎么了?!”
系统喃喃说道,“根据我的计算,那个方向是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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